“如果能永遠住在這里就好了?！蔽覜]頭沒腦地冒出一句話來。
“嗯？你很喜歡巴黎？”葉笒問我。
我點點頭，“這樣浪漫的城市誰不向往？而且，在這里發(fā)生了很多事情，是我永生難忘的?！?p> 葉笒眼底劃過一絲暖意，“喜歡住在這個區(qū)域嗎？”
“很喜歡，這里很漂亮，位置也很好，每天都可以過來散散步，喝個下午茶，約三五好友逛逛街，真的很愜意?！蔽胰鐚嵳f道，那樣的生活在我的夢中出現(xiàn)過許多次，只是現(xiàn)在還離我太過遙遠?！白詈么禾炜梢钥吹剿奶幍男∷榛ň`放，夏天可以看明艷燦爛的向日葵，秋日走在落葉繽紛鋪成的地毯上，冬天可以享受圣誕節(jié)的絢爛。”
收到樂意平安消息，我的心略略安定，葉笒安靜而認(rèn)真地聽我訴說，似乎要將一切都銘記在心里。不知不覺走到了協(xié)和廣場，一個年輕的法國小姑娘正在擺攤畫人像，行色匆匆的人好像并沒有那樣的閑情逸致停下腳步來欣賞這沿途的風(fēng)景，她的生意并不好，看到我和葉笒，眼睛脩然一亮，熱情地打招呼，“Bonjour！”
我拉了拉葉笒的衣袖，“不如我們也來畫張人像吧？”
葉笒見我一臉期待也不太好拒絕，于是答應(yīng)下來，小姑娘畫得很認(rèn)真，一邊還和葉笒聊天，言談間知道她是藝術(shù)學(xué)院的學(xué)生，趁著假期想自己賺一些學(xué)費減輕家里的負(fù)擔(dān)，偶爾在這里擺個攤畫人像，不過人們總是太匆忙，并沒有太多耐心耗費在畫畫的事情上。
大約一個小時，人像就畫好了。“畫得可真像！”我細細欣賞她的作品，用知道的為數(shù)不多的法語向她道謝，“Merci beaucoup！”
葉笒柔和地望著我，“第一次來畫人像，這里的街頭藝人質(zhì)量都很高。”
我們付了錢，臨走前，小姑娘一臉神秘地問葉笒，我聽不懂他們的對話，只見葉笒頓了一下，目光柔柔拂過我的臉，然后笑著回答小姑娘，小姑娘了然似的說了一句話。
“你剛剛和她說什么了？最后那句話是什么意思？”我好奇道。
“想知道？”葉笒故作神秘，“不過這是一個秘密，我剛剛答應(yīng)了那個小姑娘不能說！”
人對自己無法探知的秘密抱有好奇心，對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執(zhí)著不放，饒是我一再問葉笒，他也堅持不肯說。
巴黎微冷的空氣中依舊彌漫著淺淺溫煦，半暖微光拂過葉笒淺淺揚起的唇畔，我多么希望時光可以定格在這一刻，他牽著我的手漫步在巴黎的街頭肆意享受這份自由。
葉笒送我回到酒店才離開，剛剛踏出電梯就收到一條簡訊，臉上的笑意還來不及散去便僵持住了，這條簡訊如此刺眼，所有和葉笒在一起的快樂時光的的確確比不上這張照片所帶來的扎心。是了，葉笒已經(jīng)有未婚妻了，還在這里和我糾纏不清，又有什么意義？
我將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想要忘記剛剛那條簡訊，但簡訊里收到的那張葉笒和她未婚妻吃飯的畫面像是牢牢鑲嵌在她腦中一樣，怎么都抹不去。越是想要逃避，越是忍不住去看，去想，我打開簡訊，放大圖片，想要再次確認(rèn)那個人是否真的是葉笒，但事實明白無誤地告訴我除了葉笒，絕無可能是第二個人。
我心煩意亂地扔開手機，整個人蜷縮著坐在床上，開始正視自己的內(nèi)心，明明知道葉笒有未婚妻，明明知道和他之間沒有任何可能，可是心里的刺痛清晰得告訴我自己我在害怕，害怕著他會和別的女人結(jié)婚。內(nèi)心里的情愫就像瘋長的菟絲一般，織成一張密網(wǎng)將我自己牢牢困在其中。
我心里的掙扎一陣陣蔓上來，猶如一個巨大的黑洞，而在這個黑洞中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有著對葉笒志在必得的念頭，我并非不清楚這樣的念頭不能有，但是心不由己，我已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
如果我一旦和葉笒糾纏不清，那么從那一刻起我就會變成人人唾罵的小三，連帶著葉笒也會名譽有損，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始亂終棄成為一個負(fù)心人。我心頭一涼，只是一瞬間，我已經(jīng)壓下了方才生出的執(zhí)著意念，不能這么做，絕對不可以！
這個夜晚并不平靜，同樣沒有閑著的還有葉笒。?“這一處公寓的位置很好，房子很新，站在陽臺上就可以看見埃菲爾鐵塔的景致，完全符合您的要求?！币幻┲谏餮b的男子向葉笒介紹道，應(yīng)該是房產(chǎn)中介一類。
葉笒隨手翻了翻小冊子，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我白天所說的“春天可以看到四處的小碎花綻放，夏天可以看明艷燦爛的向日葵，秋日走在落葉繽紛鋪成的地毯上，冬天可以享受圣誕節(jié)的絢爛”，心中已然有了打算，“就要這一處公寓吧！”
“您是要長租還是……”
“買下來！”葉笒斬釘截鐵道。
“好好好！我馬上回去準(zhǔn)備合同！”房產(chǎn)中介一臉喜色，他們最喜歡這樣直爽的客人了，這一下提成該不會少，“是寫您一個人的名字嗎？”
葉笒沉默了一下，道：“寫上一個叫蘇瓷的名字就可以了?！?p> “好的，蘇瓷小姐有您這樣的丈夫真是福氣！”房產(chǎn)中介一向能說會道，溜須拍馬的事情也是信手拈來。
“好了，你先回去吧！回頭我會把錢打到這個賬戶里的?！比~笒對于房產(chǎn)中介的話沒有否認(rèn)，似乎有那么一瞬間，他好像希望那句話會成真。
第二天天剛亮，我就給葉笒打了電話，他應(yīng)該是從睡夢中被吵醒，“對不起啊，大早上打擾你。我決定明天回國，不能陪你一起游巴黎了?！?p> “沒關(guān)系，正好這幾天我也已經(jīng)辦好了事情，不如我陪你一起回國吧！”葉笒的睡意已經(jīng)散去一半，重要的事情已經(jīng)辦完，正好順勢一起回國。
“這……”我不意他有這個提議，一時間竟也想不到反駁的理由，或許是我貪戀和他在一起的時光，于是，“好吧！那就一起回去吧！”
“今晚我搬來和你住一個酒店，后天就可以一起去機場了。”短短幾分鐘里葉笒已經(jīng)想好了安排。
我沒有理由說不，畢竟酒店也不是我家開的，“你看著辦吧！我不打擾你休息了！”
房間里又恢復(fù)了平靜，我訥訥坐在床上，彷徨的心情卻沒有可以訴說的地方，不禁想到樂意，想了想還是更愿意告訴她。電話響了一會兒被人接起來，“樂意……”
“怎么了？聽你的聲音好像不太開心?！睒芬庹谖缧菥徒拥轿业碾娫挕?p> “我……我不知道該怎么說，也不知道應(yīng)不應(yīng)該說?！蔽易笥颐堋?p> “和我之間就不用這么為難了吧？反正我又不會說出去。”樂意蹙眉，好看的臉上劃過一絲郁郁。
我咬了咬嘴唇，盡量平靜道：“我想，我可能喜歡上葉笒了?！?p> 電話的那頭回應(yīng)我的卻是長久的沉默，久到我?guī)缀跻詾闃芬鈷鞌嗔穗娫?，可定定一看，電話還顯示通話中，“我不能告訴你應(yīng)該怎么去做才是對的，但是只要你心里認(rèn)定的你就跟著自己的心走。”
“可是……他有未婚妻。”我說出自己的猶豫。
“有未婚妻又沒有結(jié)婚，只要他一天沒有結(jié)婚你就有機會去爭取，現(xiàn)在不爭取，難道要等到葉笒結(jié)了婚你去當(dāng)破壞婚姻的小三嗎？”
我握著手機的手心里漸漸變得滑膩，但心情卻是平復(fù)了許多，“但我不能自私得為了自己的感情讓他背負(fù)道德的譴責(zé)?！?p> “呵，這個世界啊，你總是為了別人考慮這個考慮那個，那么誰又會來替你考慮呢？小的時候要好好念書為了讓大人滿意，長大了要找一份像樣的工作為了在別人面前抬得起頭，結(jié)婚了要找一個有房有車有存款的老公，哪怕沒有愛情也要體面。時間一長，你就會發(fā)現(xiàn)從小到大，你都是在為別人而活，蘇瓷，別再和自己過不去了，多為自己想想吧！你怎么知道葉笒不是心甘情愿為了你背負(fù)這個罵名呢？”樂意的聲音清泠而有力地?fù)舸蛟谖业男纳希屛矣衅痰那逍?，“你從未得知過葉笒的意思，也怎么能有先入為主的思想？”
“好！我想我知道該怎么做了?！蔽已a了一句，“謝謝你，樂意?！?p> 一股酸澀之意從心底油然而生，全部匯成短短三個字，“不客氣?！睒芬獯掖覓鞌嚯娫?，她不是不想聽到我的聲音，但是那樣對她自己來說太過殘忍了。樂意抬起頭，天上灰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她的眼神空冷而憂傷，冬天很快就要結(jié)束，春天，她的春天再也不會回來了。
飛機終于落地，一路上我都在睡覺，盡管很多時候都睡不著，但比起面對葉笒，我還是選擇假裝睡著，而葉笒也沒有驚擾我的意思，也不知道他到底看沒看出來我在假寐。從下飛機到提取行李的地方有一段路，葉笒拉住我，“一路上你好像都一副不想理我的樣子，是我做錯了什么嗎？”
我急忙掙開他的手，“沒有，只是有些累了而已?！被氐缴虾＃医^不敢和葉笒有如此親密的舉動，如果被熟人瞧見，那后果不堪設(shè)想，這種感覺仿佛像是在偷情，讓我生出幾分抗拒。
我取好行李，沒有等他，自己打了出租車就走。等坐上車，我的心情才漸漸平靜一些，或許真的是太過疲倦，竟然在出租車上睡得昏天黑地，直到到了目的地被司機叫醒。付了錢，下車，困意仍舊沒有放過我，腦海里只有想睡覺一個念頭。
迅速地打開家門，發(fā)現(xiàn)家里的燈竟然亮著，我疑心是否進了賊，那點撲上來的困意頓時消散得一干二凈。里頭的人自己走了出來，待她打開房門，我才松了一口氣，原來是言希。
言希一邊擦拭著濕漉漉的頭發(fā)走出來，一邊抬頭望向同樣驚訝的我?！靶〈?！你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不是說還有半個月嗎？”
“好姐姐，我再不回來，你打算什么時候告訴我你藏到我家里來了這回事兒？”我突然想起來之前給過言希我家鑰匙這回事兒，所以她出現(xiàn)在這里好像也沒有什么奇怪的。
我和言希并排坐在沙發(fā)上，言希忽然抱住我，將頭靠在我的肩上，“小瓷，我恐怕要在你這里住一段時間了?！?p>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我拉開她，言希的表情告訴我她不是在開玩笑。
“小瓷，以前外婆告訴我婚姻和戀愛是不一樣的，一段婚姻里兩個人即使不相愛也可以走完一輩子，有些事情要學(xué)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做女人在婚姻里太聰明是不會幸福的?！毖韵１е业母觳?，又將頭靠在我的肩上，臉上露出一絲落寞的神情。
我心疼地拂過她的頭發(fā)，“既然已經(jīng)離婚了，就不要想太多了?！?p> “前段時間，我爸媽知道了我和易旻庭離婚的事情?！毖韵＠^續(xù)說道，“可是我們大吵了一架，從小到大大家都覺得我是言家的小公主，錦衣玉食，好像永遠都不會有煩惱，我的前路一片平坦，只要嫁一個他們?yōu)槲野才藕玫哪腥司涂梢岳^續(xù)過我富足的生活。可是，小瓷，我真的不知道我自己的價值在哪里？我活著難道就是為了走一條毫無懸念的路，哪怕不是我想要的幸福也要忍氣吞聲嗎？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手臂上有一陣陣涼絲絲的感覺，我低頭一看，是言希的淚水，我的心微微泛疼，伸手拂去她臉上的淚水，“言希，你可以做你自己。不需要為任何人考慮，只要考慮你自己就好，怎么開心怎么來。”
“我……真的可以嗎？”言希哽咽道，“小瓷，你告訴我我應(yīng)該怎么做？”
“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其實我并不太擅長安慰人，“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會支持你的。”
言希一動未動，她仍舊靠在我的肩上，空氣里彌漫著一種令人壓抑的安靜，一向活潑的言希變得寡言無助，她想要從金絲籠里逃出來，但是想要沖破牢籠必定要經(jīng)歷頭破血流的過程。我們每一個人都要經(jīng)歷這樣的過程，從沒有一個人可以輕易得得到自由。
那天言希回到家里，家里的氣氛卻與平時不一樣，連傭人都變得小心翼翼，用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似乎在告誡她什么。
言希走進正廳就看見言歂和言夫人端坐在紅木沙發(fā)上，四下里一點聲音沒有，言歂臉色陰沉，冷冷瞥了言希一眼，“回來啦？”
這么些年言希從未見過爸爸這樣的神情，心里大約也明白了離婚的事情已經(jīng)敗露，索性坦然面對，“我離婚的事情想必你們已經(jīng)知道了吧？”
“是誰給你的膽子？竟然敢瞞著我們離婚了！”言歂見言希絲毫沒有半點悔意，不由勃然大怒道，這么多年沒有沖女兒發(fā)過這么大的火的他在得知她離婚的時候確實氣得半死，“你現(xiàn)在長大了，翅膀硬了，凡事可以自己做主了是不是？”
言歂雙手叉腰，氣得直喘氣，言夫人這回也不肯幫著女兒了，“小希，這次的事情你過分了?！?p> “我怎么就不能自己做主了？爸，媽，這是我一輩子的幸福，你們有沒有為我想過?。慨?dāng)初你們逼我嫁給易旻庭，我嫁了，但是我從來沒有一天幸福過！”言希隱忍著淚水，似要將心底所有的不滿一股腦倒個干凈，“易旻庭只懂得忙生意和周旋在不同女人之間，我也是女人??！我也想要得到一份誠摯的感情。”
“你還敢頂嘴了是不是？我告訴你！當(dāng)初決定把你嫁給易旻庭，我們的確是對你有些愧疚的，但這么多年好吃好喝養(yǎng)著你，關(guān)鍵時刻就是要派上用處的！我們?yōu)榱搜允弦呀?jīng)把一輩子都奉獻進去了，你是我們的女兒，也該為這個家出一分力！”言歂的話一說完，言希已然面如死灰，多少年的父女情分卻是因為把她當(dāng)作一件商品，隨時隨地都可以用來交換更大的利益。
一瞬間言希好像已經(jīng)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來面對養(yǎng)育自己多年的父母，言歂心急之下說出的話已經(jīng)大大傷透了言希的心，他別過臉，不忍看女兒絕望的神情，言夫人瞪了言歂一眼，轉(zhuǎn)而安撫言希，“小希，你別聽你爸胡說八道，他那是氣急了說胡話?！?p> 言希推開要靠近的媽媽，走近言歂，“爸，我跟易旻庭離婚，是他先提出來的，他在外面的女人有了孩子，所以是易旻庭理虧在先，您不用擔(dān)心，言氏的利益一分都不會少，作為補償，我想您或許會得到的更多，作為商品，我想我已經(jīng)物盡其用了，也算報答了您對我多年的養(yǎng)育之恩了?！?p> “啪！”諾大的廳里，這一聲來得突兀，揮出去的巴掌已經(jīng)來不及收回來了，言歂看著自己的右手略略顫抖。傭人們?nèi)急艿酵忸^，大家庭里這樣的事情還是裝聾作啞比較好，不然遲早丟了工作。
“啊！你瘋啦！”言夫人心疼地拂上言希挨打的側(cè)臉，言希卻堪堪避開，言夫人的手落空，不由有些尷尬，但到底還是心疼女兒，“疼不疼啊小希？你爸爸也是氣急了才會動手的，你不要怪他。”
言希卻笑了，“沒什么事的話，我先走了，這段時間就不回來住了?！?p> “走了就別再回來了！”言歂依舊暴怒。
言希的背影孤獨而倔強，而她出了這個家門似乎除了自己，什么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