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的冬日,上海的街頭依舊忙碌,凌晨就開始叫賣的早餐小攤,行色匆匆的公司白領(lǐng),此起彼伏的汽車?yán)仍胍簦諒?fù)一日地在這座城市里上演。與窗外的泠冽寒風(fēng)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信遠(yuǎn)集團(tuán)里的熱火朝天。今天公司的氣壓格外低沉,公關(guān)部門被告知突然召開緊急會議,由boss林茗親自主持這次的遠(yuǎn)程視頻會議。
安茉莉抱著一沓文件,盡管穿著高跟鞋,也依舊用小跑的速度趕去頂樓的會議廳。頂樓的會議廳并不經(jīng)常使用,但一旦要用到頂樓會議廳的時候,必然是十萬火急的大事。安茉莉在電梯關(guān)門前最后一秒擠了上去,四周都是公關(guān)部的同事,她小小的一只被擠在中間,顯得如此不起眼。
剛進(jìn)公司的時候,安茉莉就明白了人間險惡,不,應(yīng)該說是一踏出校園,抑或是從那個小地方走出來之后她就明白了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同一個公司同一個部門的共事,表面上看起來慈眉善目,能力非凡,但真正遇到事情的時候大多都只會顧及自己,只要自己不會因此丟了飯碗,那么別人丟不丟飯碗和自己實在沒有多大的關(guān)系。
小公司尚且如此,何況是信遠(yuǎn)這樣享有盛譽的大公司,彼此都在競爭,想要不斷突破自我,以期待有一天可以站在世界的頂端。安茉莉不止一次問過自己難道想要的就是這樣的生活嗎?
來不及多想,電梯已經(jīng)到了頂樓,門打開的一瞬間,周圍的同事都一股腦地涌出去,生怕耽誤了這場會議的時間。安茉莉低頭看了看手表,離會議開始還有十五分鐘時間,她偏過頭路過落地玻璃窗前時可以放緩了腳步。
信遠(yuǎn)地處市中心位置,誰都知道在新天地這樣分分鐘房價上億的地方擁有一整棟辦公樓是多么財大氣粗的事情,尤其這棟辦公樓北臨太平湖,絕佳的景致卻從無人愿意停下來好好欣賞一番,實在是暴斂天物。
安茉莉深吸一口氣,她的愿望從來不是站在世界頂端,高處不勝寒,這樣的生活不是她所期許的,她的心愿其實簡簡單單,只是希望能在物價高昂的上海擁有一方屬于自己的小天地,這樣不管走到哪里她都有足夠的底氣支撐著她。若是老板給她氣受,甩手走人也可以走得如此理直氣壯。
然而就目前的處境而言,安茉莉并沒有這樣的底氣,她需要這一份薪水來維持生計,盡管租下的房子并不處于市中心地帶,但租金對于她來說依舊算是高昂,上下班都需要擠一個半小時地鐵,長此以往的交通費也并不算便宜,一點點的精打細(xì)算是必須的。
步入會議室,入目已經(jīng)有不少的人,主位右側(cè)下首處坐著一名看起來頗有資歷的陌生女人,她正在一絲不茍地整理各種文件,做會議前的最后準(zhǔn)備。安茉莉看見路喧白,他向安茉莉微微點頭示意,剛好他的邊上有一個空缺作為,安茉莉毫不猶豫地選擇坐在路喧白身邊,如果說這個大公司還有一絲人情味,那么就是屬于路喧白的。會議室里只有紙張摩擦的聲音,誰也沒敢發(fā)出多余的聲音。安茉莉注視著路喧白,又看了看那名陌生女子,路喧白見安茉莉滿腹疑惑,于是在隨身攜帶的便條紙上寫了幾個字:孫穎,boss特助。
會議室的門到點就緊閉,室內(nèi)的燈光大都熄滅,只留下幾盞不起眼的燈,以便一會兒記錄會議內(nèi)容。孫穎站起來將剛剛整理好的文件分發(fā)下去,又操作嫻熟地打開電腦和投影儀,會議室里總算多了一點光亮?!拔医袑O穎,是boss的特助,這一次的會議由boss遠(yuǎn)程視頻親自主持?!?p> 視頻被接通,安茉莉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boss林茗,只見他坐在辦公桌前,一身簡單的白襯衫,雖然年近不惑,卻絲毫未見老態(tài),眼眸深邃,給人感覺洞察力非凡,難怪不到四十就被任命為亞太地區(qū)的老板?!案魑还P(guān)部門的同事好,廢話就不多說了,我們現(xiàn)在就正式進(jìn)入會議主題?!绷周北贾黝},完全沒有半句多余的話,“信遠(yuǎn)一直以來競爭者無數(shù),但是公司一直以來都是業(yè)內(nèi)先驅(qū),我們著重于將公司的利益最大化,公司利益高于一切。眾所周知,我們公司即將著手于建設(shè)打造新的社區(qū)項目,立志于將這個社區(qū)項目與時下人們最關(guān)心的綠色環(huán)保結(jié)合在一起,但是我昨天得到消息說我們的競爭對手睿頤已經(jīng)將競標(biāo)書投遞了上去,與我們的理念幾乎一模一樣?!?p> “boss你是懷疑有內(nèi)部成員將這個商業(yè)機密出賣給了睿頤?”路喧白蹙眉,出賣商業(yè)機密這種事情對公司自身來說是一個極大的危機,且并非能夠輕松解決的難題。
“這個問題我們暫且不議論,我有這個顧慮,但是目前我們最重要的是如何化解這種危機。時間緊迫,離這個項目正式競標(biāo)還有不足一個半月的時間,各位在座同事有什么好的建議嗎?”會議才剛開始,安茉莉聽得認(rèn)真,卻頗感壓力,入行短短幾個月來,這是最正式也是最艱難的一個case。
路喧白沉思道:“既然睿頤已經(jīng)投標(biāo),不管我們信遠(yuǎn)是否先有了這個主意,也絕不能投一份相同的競標(biāo)上去,否則一定會大大影響我們的聲譽?!?p> “你的意思是我們?nèi)P修改競標(biāo)計劃?”林茗顯然也是這個意思。“修改競標(biāo)書容易,但是我們現(xiàn)在缺少的是新的idea?!?p> 在座的同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最終只是搖搖頭,似乎并沒有更好的主意。林茗蹙眉,“路組長,你有什么建議嗎?”
路喧白搖了搖頭,安茉莉抿著唇,她倒是有一個主意,但是人微言輕,她并不認(rèn)為自己的主意會被采納。路喧白忽然開腔,“Molly,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主意了?”
安茉莉突然被點名,只覺得心頭一突,手心后背全是汗水,火都燒到眉毛了,不說似乎也不行了,或許這對她來說是一個機會,“我認(rèn)為要打造一個全新社區(qū),信遠(yuǎn)一直以來秉承科技與文化的結(jié)合,這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我建議保留綠色環(huán)保的idea,并同時加入電子智能傳播我們的傳統(tǒng)文化理念。時代在進(jìn)步,過去的文化傳統(tǒng)也不能落下?!?p> 安茉莉一番滔滔不絕之后,會議室里重新陷入一片靜寂,老板不說話,下面自然沒有人敢附和。安茉莉以為自己的提議被否認(rèn),垂下頭,臉漲得通紅,后悔自己不該急于表現(xiàn)自己,槍打出頭鳥的道理怎么就忘了呢?就在沮喪不已之際,安茉莉聽到一陣沉緩的掌聲,她抬起頭盯著投影屏幕,林茗淡淡一笑,目光中帶著一絲贊許,“你說得很好!”
緊接著周圍的人跟著鼓掌,安茉莉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謝謝boss夸獎?!?p> “我認(rèn)為這位同事剛才的提議很好,各位同事最近一段時間可能要多加班了。”林茗神色間透露出無比鄭重,顯然對這個項目十分上心,“下周我會親自過來上海分公司,我希望能夠盡快看到一份新的競標(biāo)書?!?p> 會議結(jié)束,安茉莉跟在路喧白身邊走出來,她的心思向來敏感,“剛才組長你是故意的嗎?”
“我環(huán)視周圍,見大家都神色有避之而無不及,唯獨你雖有躊躇,卻十分從容,我就知道你肯定有了主意,只是不敢說。”路喧白只是在給她一個機會,他的心底并非沒有更好的主意,而是這個機會若是安茉莉得到了會有更好的發(fā)展前途。?安茉莉心中感激,“謝謝你組長。”
“好了,別想了,走吧!還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呢!”路喧白卻是無所謂地笑了笑。
“組長。”安茉莉叫住前行了幾步的路喧白,終于鼓足勇氣開口道,“今晚一起吃個飯吧!”
路喧白微微一愣,旋即露出一抹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好?!?p> 孟馀妍翹了下午的課,特意約了葉笒一起吃個午餐,葉笒午休時間有限,只得選了離葉氏就近的餐廳吃飯,“這家的筍殼魚做得很入味,你嘗嘗?!泵镶佩麏A了一小塊鮮嫩的魚肉放在葉笒的碗里。
葉笒淺嘗,“果然很好吃,馀妍,從小到大,你這會吃可一點都沒有變?。 ?p> 孟馀妍忍不住笑道:“會吃有什么用呀,最重要的是看和誰吃!如果以后都是和葉笒你吃飯,那我絕對每次都能吃三碗飯!”
“又調(diào)皮了!”葉笒柔柔看著孟馀妍,這個他一直看著長大的女孩已經(jīng)出落成了大姑娘,從小嚷嚷著要做他未來的妻子,而葉笒似乎也早已默認(rèn),與其和一個不熟悉的女人結(jié)婚,孟馀妍的確是個不錯的人選,但如今他的心思卻在一點一滴的改變。
“真巧,葉少也在這里用餐?”徐嘉羨平時并不經(jīng)常來這樣的高級餐廳,今天剛剛結(jié)束采訪工作,對方又執(zhí)意要請他吃個飯,所以才選了這個餐廳。沒想到,一走進(jìn)來,就看到了“熟人”。
葉笒擱下餐布,起身謙謙笑道:“真是巧,能在這里遇到徐先生。徐先生約了人也來這里吃飯嗎?”葉笒注意到和徐嘉羨一起走進(jìn)來的女人。
“原來是葉先生,你好,我叫岑溪,流溪源的執(zhí)行董事。”岑溪笑容得體,一身緞面貼身西服勾勒出玲瓏有致的身材,姣好的面容上一雙微微上揚的眼睛透露出幾分深邃。
年紀(jì)輕輕能爬到總裁位置的女人在整個世界上都可以說極為少見,而岑溪就是其中一個,“岑總裁的名字倒是如雷貫耳,我看流溪源在岑總領(lǐng)導(dǎo)下越來越蒸蒸日上。”
岑溪淡淡一笑,態(tài)度只算客套:“您過獎,流溪源仰仗各位垂愛才有如此業(yè)績?!?p> 葉笒說:“看岑總紅光滿面,就知道流溪源如今可謂是如魚得水??!”
岑溪報以禮貌一笑,似乎并不為葉笒的“甜言蜜語”所動。一旁的孟馀妍突然起身,走到葉笒身邊,極其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撒嬌道:“怎么也不給我介紹介紹兩位新朋友呀?好歹我都是你的未婚妻呢!”
葉笒微微皺眉,對于孟馀妍的話不置可否,倒是徐嘉羨冷然一笑,“原來這位就是葉少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未婚妻。想必葉少好事將近,到時候不要忘了請我們喝一杯喜酒才好!”
孟馀妍略顯嬌羞道:“這是自然的,都忘了自我介紹了,我是孟馀妍,到時候還希望二位賞光來參加我和阿岑的婚禮。”
岑溪點點頭,葉笒想要反駁,岑溪和徐嘉羨卻已經(jīng)由侍者帶領(lǐng)下走到窗邊的座位。孟馀妍猶自得意道:“怎么樣?我剛剛的表現(xiàn)是不是很棒?”
葉笒不動聲色地抽回手臂,臉色不如方才那樣溫潤,有些事情他總覺得應(yīng)該說清楚比較好,“以后不要隨便在外面說你是我未婚妻了,馀妍,我們畢竟沒有訂婚,雙方家庭也沒有確認(rèn)過這件事情,傳出去對你的名聲不好?!?p> 孟馀妍的笑容頓時垮了下來,撅著嘴委屈道:“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這些事情不是順其自然的嗎?況且你從來也沒有否認(rèn)過啊!”
葉笒見她如此,不禁有些心軟,拍了拍她的肩頭道:“好了,不說這事兒了,先吃飯吧!”
徐嘉羨漫不經(jīng)心地拿出手機,狀似不經(jīng)意間拍下葉笒和孟馀妍相聚的照片。岑溪淺淺一笑,“你倒是很關(guān)注葉笒和孟馀妍?”
徐嘉羨放下手機,目光落在岑溪似笑非笑的臉上,他竟有種無處可逃的感覺,似乎在岑溪面前任何情緒早已被對方掌握,不過這件事情徐嘉羨并不想讓岑溪知道,“個人隱私請恕我不能相告?!?p> “無所謂,我對別人的隱私?jīng)]有興趣知道?!贬朔讲派龅囊稽c點小心思“對于貴公司這次安排的專訪,我非常滿意,不過我希望在定稿之前,我能先過目一下,不知道方不方便?”
“這個是自然,對于人物專訪,定稿前都會給當(dāng)事人先看一看,以免出現(xiàn)什么重大的紕漏,到時候不管是對公司聲譽還是對被采訪人都不是好事。”徐嘉羨說道。
岑溪眼底流光微轉(zhuǎn),“徐先生現(xiàn)在有沒有女朋友?”
徐嘉羨被岑溪突如其來的問題噎住,他一瞬間的局促被岑溪看在眼里,“我看得出來,在你心里應(yīng)該有一個極為重要的女人存在?!?p> “岑總何以見得?”徐嘉羨愕然。
“徐先生,我也已經(jīng)二十九歲了,算起來比你還年長一些,也是半個過來人了。”岑溪的目光銳利如箭,似乎未有什么她不能洞悉的事情,不過二十九歲的人,竟如滄海桑田里摸爬滾打過一番,想到岑溪的身世,徐嘉羨微微憐憫她。不過二十歲的花樣年華,不是嫣然無方,亦不是悠然自得,接手龐大的流溪源,對于當(dāng)時的岑溪來說,恐怕是千鈞重?fù)?dān),刀光劍影。
菜很快端上來,岑溪沒有多余的話,徐嘉羨忽然覺得有幾分局促,岑溪不過吃了幾口眼前的熏鴨,蟹粉豆腐便擱下了筷子,“怎么?不合胃口嗎?”
“不是。”徐嘉羨否認(rèn),“只是不太習(xí)慣這樣綿長的相對無言罷了,岑總不要太在意?!?p> “開口閉口岑總,我也覺得這個稱呼客套了些,叫我岑溪就好。”岑溪說道,“說實在的,徐先生你這樣的才華,我是相當(dāng)欣賞的,不如你考慮來我們公司工作怎么樣?待遇從優(yōu)?!?p> “岑小姐客氣。”徐嘉羨并未有直接稱呼她的名字,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名利,于岑溪而言卻是千斤枷鎖,恨不得卸下了再也不回頭,“論起能力來說,貴公司一向不缺人才,何況各大名校的應(yīng)屆畢業(yè)生爭先恐后地想到流溪源工作,我一向閑散慣了,在報社尚且能夠混口飯吃,如果到了岑小姐的公司,恐怕不出三日便要求著我下崗了,我可不想年紀(jì)輕輕,落個待業(yè)在家??!”
岑溪淺淺一笑,似乎被徐嘉羨的話逗樂,“徐先生真是個幽默的人,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強,希望日后還有合作機會?!?p> “一定會有的?!逼鋵嵲谛旒瘟w的心里,終有一天一切都會消散別離,但是他執(zhí)著地相信唯有一樣終歸會回到當(dāng)初,不過走得多遠(yuǎn),他一如從前,在原地等著。心下微涼,腦海中不意浮現(xiàn)出那天他向她表白的那一幕,他溢于言表的欣喜和她明媚嬌羞的笑容淺淺重疊,似乎一切從未離開過。
徐嘉羨再次被拉回到現(xiàn)實之中,身旁除了岑溪,便只是他一人。巨大的失落重新覆上心頭,她已經(jīng)不再屬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