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文大人已經昏迷,我也覺得頭腦發(fā)沉,意識模糊間依稀見得有女子進來屋內,帶走了文大人,”楚樂說道,“在下想阻止,可已是暈眩無力,沒多會兒,也感覺有人在拉我,只是好像沒有走出多遠,聽到了激烈的打斗聲,她們就徑自離開了……”
千亦暗暗佩服他的反應,明明劇情臨時有變,都能將這場表演圓過來。
文啟正面色一沉,“寧大人,你可曾看見什么?”
“在下倒是未曾見著什么,只是在飲酒之后覺得不適,出去透口氣。不久就見閣內燈火殞滅、人群驚逃,我想尋你們,等回去的時候房間里已經沒有人了?!?p> 一番對答,楚樂也悄然向她投去贊許的目光,戲太過,反疑假,這火候便拿捏得恰好。
“寧大人也覺得身體不妥,”文啟正忖道,“看來若非酒的問題,就是房內有迷香?!?p> 吳為的臉色變了變。
“吳大人,我看應該將知樂閣上上下下徹查,您不會反對吧?”文啟正轉而向他。
“當然當然,”吳為忙應道,“即便這是老夫堂弟的生意,倘他作奸犯科,使什么不正當?shù)氖侄?,老夫也絕不包庇!”
“如此最好,”文啟正點點頭,“慕大人、寧大人、吳大人,一夜波折,你們請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交給下官處理。”
“是啊,讓兩位大人受驚了,老夫先陪同你們回府吧?!眳菫橐驳馈?p> “也好?!背房戳丝辞б?,進一步確認她的意思。
一宿下來她確實累了,是以沒什么異議,隨同楚樂和吳為回去了。
冥夜傾深,知樂閣的煙塵將偃未息,華閣對面的高樓上,三人臨風軒立,為首那人黑服加身,只在前衿和袖口精細地繡了一道寬寸許的日月圖案,遠遠看去,灝晏寥遠,星月仿佛盡在他手中了。
他注視著樓閣外的四個人,夜的風喑杳微微,牽起他衣袂低低浮動,不經意間有殘留的清香沁入鼻息。
這味道他覺得熟悉,方才那女子靠近時,帶著這樣的淡香,令他一時入神,竟不由自控地在那個關頭救了她。
不由自控。
郁惟攝深吸了一口氣。
那到底是什么味道,在何時、何人身上聞過呢?
“去查查她。”他出聲吩咐。
“查誰?”身后幽壑不解地問。
郁惟攝隱約回了一下頭,面容微露,視線并不向他,幽壑卻分明感到一行目光直凜地刺來。
“屬下明白?!彼⒓凑f。
不可掌控的事情,他不喜歡。
郁惟攝揚眸,視線再一次經過四人時,不知為何在寧傾尋身上多了片刻停留。
他轉身,衣擺飛揚如是一片虛幻的夢境,慢慢消隱在無邊的夜霧里。
*
話說寧千亦經知樂閣一夜之后,日日憂思憂慮、郁結于心,每每跟郁丞相在府中照面都嚇得她一陣魂飛魄散,生怕郁Boss的火眼金睛讓她立時三刻現(xiàn)出原形。
都快要魔怔了。
楚樂發(fā)現(xiàn)了她的不妥,而千亦并未告訴他那夜的插曲,只唬他女裝不能隨便穿,她八成是撞邪了。
楚樂起初當然不信,但有一天見她在后花園折了一朵盛開的月季,她將那花蕾一瓣一瓣地撕下,一邊還數(shù)著‘看得出、看不出、看得出、看不出……’時,真的開始擔心了。
楚樂于是在一個清早,硬要拉著她去廟里燒燒香。
如此也好,千亦想著,她是應該去拜拜,祈求佛祖及早送走郁惟攝那尊真神。
其實楚樂是想順帶領她出去散散心,三人一路上閑聊信步,來到廟門前,居然碰到了文啟正的母親。
他們近前與她打招呼,“文老夫人,好久不見,您也來進香么?”
可衣著樸素的老夫人只是看了他們一眼,算不上友善,甚至算不上回應,就挎著一只竹籃走遠了。
楚樂目送她的背影,“這個文家的事情還真是不尋常?!?p> 千亦撇撇嘴,“有什么辦法,我們現(xiàn)在一點方向也沒有。”
“會有法子的?!彼@樣說,話音里也有掩飾不住的挫敗。
“說起來都是那個伏地魔,好好地非選在知樂閣打架,明明我們差一點就成功了!”千亦說到幾日來的怨念,口氣都忿忿地。
楚樂奇怪,“你知道那晚生事的是誰?”
千亦連忙搖頭,“不,不知道?!?p> “嗯,”他也沒在意,“走吧?!?p> 從城外回來,早晨的街市上已是一派熱鬧景象,各色店鋪競相開張,他們走走逛逛,自從來到此地倒是難得有這樣的閑暇。
走著走著,清寒突然提醒千亦,“主子,那邊。”
她看過去,是洛家的小少爺,身后還跟著一名家丁和丫鬟。
千亦同楚樂對視一眼,這時小少爺也看到了他們,愣住腳步,似是怯怯地猶豫了一會兒,在千亦以為他又要像上次一樣跑掉的時候,他居然慢慢地走了過來。
“洛勻風見過寧大人、慕大人,”小孩子像模像樣地行了一禮,童聲童氣卻是恭恭敬敬的,“上次在府上,勻風怠慢無禮,爹爹已經教導過我了,今日特來請大人恕罪?!?p> 嚶嚶嚶,千亦沒想到小朋友這么乖巧可愛,滿心只剩喜歡,哪里還怪罪得起來?
“沒事沒事,不要怕,哥哥一點都沒在意。”她上前,擺出一臉的和善友好,她才不要給小朋友留下個“壞哥哥”的印象。
“謝謝寧大人?!毙」舆€是小小心心的。
“走吧,勻風。”楚樂也微笑著,拍拍他的肩膀。
于是兩人一邊一個,中間領著小朋友,清寒和兩隨從跟在后面。
“風兒今天不用念書么,可以出來玩?”千亦隨口問道。
“是老爺看少爺近來讀書辛苦,特準奴婢陪少爺出門走走?!鄙砗蟮难诀叽?。
“是啊,爹爹今天獎勵勻風出來玩,要是以前宋先生在的時候,可是一個時辰都不許呢……”他說到這里聲音忽然小下去。
“風兒,”千亦問他,“你覺得宋先生是壞人么?”
“爹爹說宋先生害死姐姐,他是兇手……”洛勻風低下頭,“宋先生平時嚴厲,卻教會了勻風很多道理,宋先生說若非親眼所見、親身查證的事情,不可輕信,我……我也不知道……”
“若非親身查證的事情不可輕信,說得好,”千亦揉揉他的小腦袋,“風兒,你要記住,知道么?”
洛勻風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