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云里霧里的山,隱約綠中,竟突兀的出現(xiàn)一小片模糊的紅,微風過,輕輕地撫摸開云霧,再慢慢掀起凹凸的一小片紅竹葉,露出青絲白裙。
柳眉微蹙,本凌亂的滿地紅竹葉,此時,已成同心圓,現(xiàn)于她的眼前,這是何卦象?天圓地方,難道這是天兆?
女子轉(zhuǎn)身揮袖,勁風掃開擋著視線的紅竹,遠處溝壑環(huán)山中出現(xiàn)了四方大城,微微抬起眼簾,更遠處那像是被一斧劈開的天際,分成黑白相交的一線,映在漆黑的瞳孔上。女子低喃:“或許——這天——又要變了!”
白衛(wèi)城,座落在西顧山脈拐角東側(cè),它一直沐浴在東邊的斜陽下,西城外的大片軟土地,被白泥城墻的黑影完全覆蓋。鑲嵌在西城城門上的巨大犀角,拉出長長的影子,直插遠處正對著的山澗。
大昱仙泰十六年,初月初九,西邊黑暗中的白月,圓了些,這可是一年初祈天節(jié)的前夕,城中比往常更加熱鬧,快樂的情緒在城里蔓延升華。唯有那西邊天空中,那永不變的黑白一線依舊分明。
可一切都被突起的貓狗狂叫,馬嘶鳥鳴擾亂了,老人們開始驚呼這是大災(zāi)的前兆。
隨后,大地微顫,城墻房屋上的碎屑沙沙而下,城中大亂。可就在人群涌向各個城門時,一切又歸于了平靜,靜的詭異。
“快看,那是什么?”人群有人驚呼,所有人抬頭西望。
那黑白一線下的層層白云,波浪般散開,空氣仿佛綢布般抖動。
人群中,有老人顫抖的聲音高呼:“那——那是天畫,天——天之城!”
眾人面面相覷。
又有人插言高叫:“仙女降世那時也出現(xiàn)過的,大家快拜啊,那是神仙住的地方!”
聞聲,人群嘩嘩啦啦地跪了一地。
白云環(huán)繞的天幕中,大雨下的高樓林立著,依稀可以辨認出,那是揚城一角的海市蜃樓。
西邊遠處的黑暗中,那蒼白的圓月下,厚厚的冰層連成的山脈上,擠滿了全身堆滿黑羽的靈鴉,它們紛紛輕微抖動著黑翅,仰著黑腦袋,凝視東方明亮天空上的那一幅天畫,如墨滴般的鴉目漸漸散發(fā)出悠悠的紅光,妖異而鬼魅,直到天畫慢慢淡去,方才在擁擠中,各自拍打著黑翅,騰空而起。月色下,漸漸匯在一起,成了一張黑布,沖出月色下的天空,向著天畫消失的白云深處而去。
東方圓盤式的晨陽中,出現(xiàn)的一點白,很快便成了一張三角白網(wǎng),白網(wǎng)越來越大,漸漸遮住了所有的晨光。
當當當——陣陣急促的警鐘聲,驚醒仍然跪著的人群,零星的說話聲,慢慢雜亂,可未等眾人有更多的反應(yīng),全城已經(jīng)沒入了黑暗。
突如其來的驚天呱呱叫聲,淹沒了城中所有的聲音。那是白鷺,漫天的白鷺。片刻,白衛(wèi)城的上空,鋪天而下的白色羽毛隨風飄落。
亂——畢竟城中的絕大部分人,都未踏入過黑暗天空下的土地,恐懼不安的心化為哭鬧、咒罵、嘶吼、慘叫,加之不知何時蔓延起燃燒開的火光,整個城都亂了。
而天畫消失的那一片天空,西來的靈鴉群與東至的白鷺群相撞后,黑布與白網(wǎng)前端,瞬間交織成了黑白陰陽圖。
恰在此時,蒼穹深處,突現(xiàn)一道圓形光柱至上而下,捅開了陰陽圖的中心,射向大地,伴隨而來的咔咔巨響,掩蓋了所有的聲音。
當巨響的余音慢慢消失在遠處,仿佛整個世界都靜止般不動。直到光柱中突現(xiàn)出一物,天地方才感覺恢復(fù)如初。
那物散發(fā)著閃閃的紅芒,在光柱中是那么顯目。
那是本不屬于這世界的一輛小車。一動不動的楚濤,昏昏沉沉的躺在座椅上,身上的衣服已被血染紅。垂著的右手十指上,正躺著一只白蝶,白蝶的白翅正被一個小布囊壓著,小布囊已經(jīng)被子彈打穿,連帶著里面的石頭也被打碎,車內(nèi)四處都散滿了碎片。
而其中有一小片正黏在楚濤中槍的肩頭上,貪婪地吸食他的血液,其色很快從鮮紅到深紅,附帶著逐漸加重的刺痛感,驚醒了他。
當他微微撐開眼皮時,本交織成陰陽圖的靈鴉與白鷺群,突然散開,紛紛前后發(fā)瘋似的沖向小車。
楚濤模糊中,眼前閃著的黑影正拍打著翅膀,沖向他面前,已有大片裂痕的擋風玻璃,他本能舉起手臂想要擋在眼前,只是抬了抬就無力的放下。那本黏在傷口上的碎片,卻因這個動作,而順著衣袖滑落到了手邊。
像是死去的白蝶,好似迎來的召喚,狂蹬開細腿,當碰到碎石的那一刻。轟——天地都是一顫。光柱瞬間的膨脹,漫天的靈鴉白鷺頓時化為虛無。
楚濤在強光下,慢慢恢復(fù)的視覺,透過密密麻麻的玻璃裂痕,望了第一眼這個世界的霞光,又緩緩閉上了雙眼。
朗朗乾坤,所有見到的人像似夢一場。唯有那處處可見的黑白羽毛和那仍然懸在空中一物,讓恍惚中回過神來的他們,確信剛剛那是真實的一幕。
“那東西動了——它動了——”有人高呼。只見空中的那物劃出了弧線,快速落向西方白月下,那茫茫黑暗的深處,最終消失不見。
當所有人都確信,一切都結(jié)束時,整個白衛(wèi)城開始沸騰,仙人再次降世拯救世人的傳說開始流傳,畢竟二十年前,當朝的仙女皇后也是這樣突然出現(xiàn)在同一片天空,那仙光中定然又是一位仙女下了凡塵!她用仙法驅(qū)散了作惡的白鷺與靈鴉,讓光明重回大地!也有人說那是仙器,畢竟二十年前,仙女可是在仙光中獨自降落凡塵的,而不是一個看不明白的怪東西。
當然,也有人說是不祥之物,那些白鷺與靈鴉可是不吉的象征,它們被那物吸引而來,不是什么好兆頭。
還有一些有心人,他們的好奇和貪婪之心迅速開始滋生。
白衛(wèi)城城主府后院,本是鑲嵌在一片綠中的小橋流水,現(xiàn)在卻是白色和黑色羽毛鋪了滿院。一條被清理出的石道盡頭,身穿青色絲布長衫的城主王棟呈,正端坐在石桌邊,緊鎖著雙眉,盯著石桌上六枚赤金錢,那三立、三疊的卦象沉思。
一直站在身后的老仆德勝輕聲匯報著:“全城剛?cè)牒?,城中初始燃起的米行和布莊,均在軍械庫的東側(cè),風由西而來,老奴懷疑這縱火之人,必定是沖著軍械庫去的,剛剛來報,軍械被燒毀的大概有一成,可丟失的至少有四成,幾日后的祈天節(jié)大演,是否——”
稀疏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王棟呈抬起頭,擺了擺手,老仆德勝不再多言,佝僂的背,悄悄退后了一步。
“城主大人!”一紫袍、道裝的消瘦中年人上前作揖見禮。此人金玉生,白衛(wèi)城道宗執(zhí)事,也是王棟呈這個世俗城主幕僚之一,是道宗與世俗之間,相互溝通聯(lián)系的中間人。
“玉生,此時怎得這身裝束?”問完,本是板著面孔的王棟呈,突然堆起了笑容,輕拍自己的額頭,“你看,本官都糊涂了,你可是執(zhí)事,這種天象之下,你們道宗之人可是要啟示天機的,不必客套了,過來坐,德勝,幫玉生沏茶!”
金玉生又一禮,“謝大人!”上前撩袍而坐,望了一眼石桌上呈現(xiàn)的卦象,淡淡一笑,“是非卦,有是有非,有吉有禍,有喜有悲,大人何須愁,順道者順應(yīng)天意便可!”
清脆的茶水入杯聲,伴著王棟呈一聲無奈的長嘆,“是非,非是,何為先后,本官怕是喜后,悲便是盡頭,玉生可知曉,軍械庫大火之事,哎——那可是燒掉了本官的前程,加之這未卜的天機,怕是大禍將至??!”
“大人,這些皆為禍,福未至罷了,否極終將泰來的,勿憂!”
王棟呈搖頭苦笑,“玉生不知,本官剛剛上任時,也是此卦,唉——福已過!”
金玉生皺起了眉頭,思索片刻后方道:“大人,幾位法座都稱這天機之相,乃是福兆,聽說當今的仙皇后殿下也是如此降落凡塵的,不過大人,為了穩(wěn)妥,還是得該派些人去查探一番為好,至于軍械庫大火之事,派人去查,一切是福是禍,查過才能定論,總比坐以待斃的好???”
王棟呈點頭,“玉生此言大善,德勝,去請黃一山將軍”。
“大人,且慢,那物已經(jīng)落入黑暗之地,城中士卒去了多有不便,當尋那些個賞金游俠們?nèi)マk此事?!?p> “對對對,聽玉生的,德勝,速請主薄唐大人過來?!北臼窍恋耐鯒澇?,仿佛被金玉生的一番話開解般,頻頻點頭。望著德勝便匆匆離去的背影,王棟呈小聲問著:“玉生,你從道宗而來,這軍械庫之事,道宗的那些法座可有說些什么?”
“此事大人有失察之罪,不過一切皆因天象驟變,人力不可違,大人可如此直接上奏陛下,至于城中那幾位老邁的法座,他們都在忙著測天機,不會理會這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可本官還是擔心那些宵小之輩會胡言亂語!”王棟呈驚喜的臉色閃過,又變得黯然。
金玉生起身一禮,鄭重道:“大人如有不便,玉生愿為大人分憂!”
王棟呈見狀忙起身去扶,他心中的大石終于落了地,這金玉生既然會為他舉起屠刀去滅口,這是在表決心,在道宗與世俗之間,此人并沒讓他失望。
該死的道宗,讓他這堂堂的一城之主,上任的這幾個月間,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更可悲的是,他并沒有膽量與道宗直接撕破臉皮,不過,會有機會的,到時定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幫老不死的,該如何遵守這世俗的理法!瞄了一眼石桌上的卦象,也不知這是非卦究竟又是何意?!又掃視滿園的羽毛,自嘲的笑了笑了,這事還不知是福是禍,哎——走一步算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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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九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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