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林江等妹妹緩了一會兒才低聲道:“妹妹可還記得我之前與你說過的話?”
婉姐兒微微回神,問道:“什么話?”
“玉濱夭折和林家覆滅的那些話?!?p> 婉姐兒驚訝,“哥哥,你竟是認真的嗎?”
她以為那是哥哥激勵她活下去找的借口,見兄長面色沉凝,她不由道:“子不語怪力亂神,神仙鬼怪之事哪里做的準……”
婉姐兒頓住,瞪大了眼睛看向兄長的背后,半響后,她抬手揉了揉眼睛,見那披頭散發(fā)的女孩和白胡子老翁依然站在兄長背后,而且倆人還對著她微微點頭。
林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不由暗暗瞪了白翁一眼,他妹妹膽子小,這樣突然顯形,萬一把她嚇壞了怎么辦?
白翁默默低頭,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林江。
婉姐兒見兄長面色平靜,也微微放下心來,斟酌的問道:“哥哥,這二位是?”
“他們一人是天上的神仙,一人是哥哥找來的幫手,”他頓了頓道:“婉姐兒,哥哥日前得了些機緣,無意中知道些過去未來之事,也得了些本事,續(xù)命雖難,卻并不是不可為,只要你心志堅定,再活幾十年也是做得的。我們林氏幾代積累,很是有些功德,如今拿來庇佑子孫再順理成章不過。所以你可要重新考慮一下?”
婉姐兒看看兄長,又看看他身后的倆人,心中若有所感,她緩緩搖頭道:“既然天地有靈,有鬼神,那一定也有輪回了,哥哥,請恕清婉自私?!?p> 既然她與謝二哥在陽間不能結(jié)為夫妻,到了陰間總能相聚。
林江明白過來,嘆氣道:“好吧,那哥哥有一件事要求你?!?p> 他回頭看向林清婉,對婉姐兒道:“這位林姑娘與你同名同姓,八字相合,是哥哥從異世找過來的幫手,玉濱的生機應(yīng)在你和她身上。”
“你,”林江艱難的道:“你死后,我想讓她附身于你的尸首,或許能給玉濱和林家一線生機。”
婉姐兒看向林清婉,攥緊了被子問,“既然哥哥能續(xù)命,為何不續(xù)自己的命?”反而要千方百計的從外面找人?
林江低落的道:“我不能在此間多留,不然于林氏,玉濱和這方世界都沒有好處?!?p> 他要是能活,哪里會想死?
哪怕是死后成仙,對他來說,這世間再沒有什么比他女兒,比林家更重要的了。
若是他連這兩者都保不住,他成仙了又有何用?
可是白翁說他是金仙轉(zhuǎn)世,一旦身死,被封存的記憶和法力就會蘇醒,這方小世界根本承受不住他的魂魄停留。
不然他也不會費盡心思的跑到異界找林清婉。
婉姐兒看了一眼兄長身后的白翁,若有所覺,她哥哥能夠得到仙緣,想來也不是一般人,所以這是不得不死了?
婉姐兒心中悲戚,自庚午之禍后他們林家人的壽命都不長,看著臉色蒼白的兄長,想起前不久他與自己說的話,他竟然也只剩下半年的壽命了。
她微微咬了咬嘴唇,看了林清婉一眼,知道這肯定是兄長費盡心機找來的人,雖然對自己的身體要被別人所用很有些介懷,但為了林家……
婉姐兒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但還是忍不住問道:“那,那她以后會成親嗎?”
三人一愣,顯然沒料到小姑娘會問這個問題。
林江愣愣的回不過神來,林清婉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搖頭道:“當然不會,我家在異世,等此間事了,我還要回家的。”
婉姐兒松了一口氣,但還是瞄向兄長,林江趕忙道:“不會,我打算讓她守望門寡,回家以姑奶奶的身份主管林家?!?p> 婉姐兒眼睛一亮,身子都不由坐直了,“是真的嗎,那,那我可是要跟謝二哥拜堂?”
林江心中一酸,“謝二還沒出殯,我會盡快和謝家商議……”
“哥哥,”婉姐兒期盼的看著他道:“讓我去拜堂吧,就算是捧著牌位我也心滿意足了?!?p> 林江抖了抖嘴唇,謝逸鳴出事時他傷心,憤怒,但過后想的就是妹妹的后路。
他早就計劃好了,改掉妹妹的命運后就趕緊給她另定一門親事,連人選他都挑好了三個,可惜千算萬算卻沒算到妹妹對謝逸鳴的感情。
她不愿意續(xù)命!
看著妹妹的眼神,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點頭應(yīng)道:“好,不過你得活著到那時候,拜堂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辦妥的?!?p> 婉姐兒立時開心的像個孩子一樣,“哥哥放心,我一定能活到拜堂的。”
但白翁還是和林江道:“就算她意志堅定,最多也不會超過十天,所以抓緊吧?!?p> 林清婉則有些悵然的看著婉姐兒,她才十五歲,還是個孩子呢。
婉姐兒看到林清婉臉上的不忍和心疼,她不由對她微微一笑,“姑娘不必可憐我,我心里快活得緊,這半月來從未有過的快活?!?p> 林清婉不由坐到她床邊問,“你那未婚夫一定很好吧?”
不然怎么能讓她心死殉情呢?
婉姐兒微微一笑,眼睛亮得林清婉著迷,“他當然好,他是這世上最好的人了。”
婉姐兒知道林清婉以后就是她,大哥把她留下多半也是希望她們多相處了解,以免她以后被人察覺。
所以她心中雖羞澀,卻還是愿意將她和謝逸鳴的事告訴她,而且說起這些往事來她的心里很高興,如同浸了蜜一樣。
大概是因為就要嫁給心愛的人,婉姐兒很開心,說完了自己的事還很有興致的問林清婉,“林姑娘呢,你可定親了?”
看林姑娘的年紀比她大不少,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成親了吧?
林清婉一笑,“沒有,我沒有你運氣好,還未找到心儀之人?!?p> 婉姐兒驚訝,“姑娘芳齡幾何,家里也不擔憂嗎?”
“我恰巧年長你十歲,家里,”想到躺在醫(yī)院里的祖父,林清婉有些失落的道:“因我一直在學(xué)校念書,年紀也不大,所以家里也不急。如今祖父病重,他大概是有些急了。”
所以才偷偷地聯(lián)系以前的戰(zhàn)友,想要給她找個歸宿。
婉姐兒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道:“二十五還不大嗎?”
林清婉看她呆呆的模樣,不由好笑的摸著她的腦袋道:“在我們那里是不大的,年過而立才成親的比比皆是。且法律有規(guī)定,法定的結(jié)婚年齡女子是二十歲,上不封限,就是一輩子不成親國家也不會管你?!?p> 婉姐兒精神一震,歆羨道:“那的確好,不比我們這里,女子過了十八不嫁就要交罰銀了,十幾年前還是二十歲呢,前些年降到了十九,現(xiàn)在又降到了十八?!?p> 她雖然有心儀之人,急著嫁,但也知道女子成親晚一些好,像她大哥原本就是想把她留過了十七歲再出嫁的,剛好擦著律法定的時間過。
只有戰(zhàn)時和戰(zhàn)后國家才會壓低結(jié)婚年齡上限,林清婉現(xiàn)在對大梁還是兩眼一抹黑,聞言不由問,“大梁是有戰(zhàn)事,或才結(jié)束戰(zhàn)事嗎?”
婉姐兒疑惑的看了她一眼,點頭道:“是啊,前兩年剛與大楚打了一場,大皇子殞身,聽說現(xiàn)在楚境依然不穩(wěn),鐘將軍一直被束在邊關(guān)?!?p> 婉姐兒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好奇問,“林姑娘怎么猜到大梁有戰(zhàn)事?”
林清婉嘆氣,“歷來只有人口減少太多,國家急需新的勞動力時才會壓低結(jié)婚年齡,我想除了降低結(jié)婚年齡外,大梁對逾期不婚的處罰也加重了吧?”
婉姐兒沉默了一下,失落的點頭道:“是,以前是一年罰錢五錢,現(xiàn)在卻是要逾期不婚的家庭多交二錢錢,五匹布及一斗糧。”
林清婉驚愕,“這罰款也太重了些吧?”都超過了歷朝歷代的丁賦了。
“是啊,所以女子爭相早嫁?!蓖窠銉和笛劭聪蛄智逋?,所以這個年紀都沒嫁人,也沒定親的姑娘她還是第一次見,可真是稀罕啊。
“林姑娘剛才說你一直在書院念書?”婉姐兒為免她尷尬,連忙轉(zhuǎn)移開話題,“那看來姑娘不僅聰慧,也出自書香之家,竟一直能在書院讀書?!?p> 這個時代要讀書可難得很,不是有錢就能讀的。
林清婉知道她誤會了,便不由笑道:“在我們那里,只要不多笨,有毅力者想要讀我這么多的書都可以辦到?!?p> 她生活在一個很好的時代,讀書的花銷并不多大,加上學(xué)校擴招,想要考上大學(xué),考上研究生,不知道要比現(xiàn)在容易多少。
她是學(xué)歷史的,知道古時候想要出一個讀書人有多艱難,有時候舉全族之力,甚至是全村之力都未必能供出一個有功名的讀書人來。一本書可能都需要一個三口之家不吃不喝的勞作一年才可能買得起。
林清婉便和她說了下國家的九年義務(wù)教育,又談了一下他們那個時代的情況。
婉姐兒聽得眼中異彩連連,倆人一人介紹著大梁,一人則介紹現(xiàn)代,竟發(fā)現(xiàn)她們在某些事上的認知驚人的相似,即使他們中間相隔一千多年,兩人倒一時相見恨晚起來。
林清婉欣賞的看著婉姐兒道:“我像你這么大時每日想的就是讀書,早中晚要吃些什么,或是跟同學(xué)去哪兒玩,哪里能想這些國策民生?”
每日放學(xué)回家,她頭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視看動畫片,每次吃完飯后祖父調(diào)臺到新聞聯(lián)播時她就回屋去做作業(yè),等作業(yè)做完了新聞聯(lián)播也完了。
小時候她為了跟祖父搶遙控還在沙發(fā)上打過滾呢,有時候為了不讓祖父找到遙控,還特意把遙控扔進畫缸里,畫缸里有幾十幅畫卷,祖父根本找不到……
要不是她比她多了十年的閱歷,只怕她這個現(xiàn)代人都要羞于見這個小姑娘了。
婉姐兒到底年小,雖見識不凡,聽見她這么夸她還是有些自得,“謝二哥就說若我為男兒身就能跟他一起出科入仕,爭侯奪相了?!?p> 說到未婚夫,婉姐兒臉上的表情一滯,臉色帶著些蒼白道:“其實我知道他是在哄我呢,封侯拜相哪里那么容易?不過是逗我開心,但他那么好,卻還沒來得及出科就……”
婉姐兒咬住嘴唇,忍著眼中的淚意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該寄出那首詩,讓他千里迢迢的從西都回來,白丟了這一條性命。”
林清婉抿嘴不語,她并不知道他們發(fā)生了什么事,然而她并不想問她,以免再一次撕裂開她心里的傷口,只能伸手要握住她的,以期給她一些鼓勵,但她的手卻直接穿透她的。
婉姐兒見狀回神,對她微微一笑道:“林姐姐不用擔心我,這半月來該哭的我都哭盡了?!?
郁雨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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