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黑的像海里無底深淵，暗的像嫠婦絕望之心。長秋殿，稀稀疏疏的燈火中，身穿一襲灰白色衣裳的瑾娘瞧著魂不守舍的班恬，默默嘆了兩口氣，轉(zhuǎn)而低下身子道：“還請婕妤見諒！其實衛(wèi)容華猝死的事情，奴婢早就有所耳聞，之所以一直沒告訴婕妤，一是怕婕妤傷心落淚，二是奴婢覺得，衛(wèi)容華從前根本不把婕妤放在眼里，不值得婕妤為她傷心！”
班恬聽到此話，不禁閉目沉思，從前種種浮光掠影一般歷歷在目，良久，睜開雙眼道：“即便她從前背信棄義、吃里扒外，助紂為虐、為虎作倀，幫著別人傷害本宮，陷害本宮，但不管怎么說，平兒都是本宮從自家?guī)нM(jìn)宮里來的人，先前她使媚得寵，本宮雖然心里不高興，但終究臉上光彩，而今她不明不白猝死，你叫本宮如何開心得起來？”
瑾娘瞅了瞅周遭岑寂，窗外無人，小心翼翼道：“婕妤可不能只為死去之人感傷，也得小心身邊的人；奴婢覺得趙昭儀不會無緣無故對婕妤施舍憐憫，所以日間趙昭儀打發(fā)過來的兩個宮女，奴婢只讓他們做些簡簡單單的活計，像是日常起居、燒茶做飯諸如此類，至關(guān)重要的事情，奴婢不敢假手于人，還由奴婢一手打理！”班恬會心一笑道：“趙昭儀的心思的確讓人猜不透！不過本宮還是要謝謝你，瑾娘，若沒你在本宮身邊時時注意、事事上心，本宮就如折翼之鳥，度日煎熬！”
瑾娘蘇蘇一笑道：“婕妤待奴婢情深義重，恩重如山，奴婢掏心掏肺，也難報答婕妤萬分之一！”班恬甜蜜一笑道：“快起來！咱們同甘共苦、相互扶持多年，在本宮心里你早就不是普普通通的奴婢，而是親密無間、不分彼此的家人；所以私下里，咱們不是主仆，就是關(guān)系融洽的好姐妹，從今往后，瑾娘你千萬不必如此拘禮！”瑾娘淺淺一笑，點了點頭道：‘嗯！’
這日，破曉時分，瑾娘打著哈欠推開房門，只見得兩個小宮女早就爬起床來，利利索索在庭院里面清掃落葉，瑾娘欣慰一笑道：“真難為你們兩個年紀(jì)這樣小，還能起早貪黑，灑掃庭院！”兩個小宮女聽到瑾娘夸贊，不約而同爽朗一笑，瑾娘接著問道：“對了，你們兩個來長秋殿也有幾日，之前一直忙碌，不得空閑，所以一直未曾問過你們的姓名，但也總不能一直喊你們這個、那個，誰誰誰，沒來由讓人覺得可笑！”
兩個小宮女不慌不亂，一前一后答道：“奴婢慶紅！”“奴婢慶喜！”瑾娘開懷一笑道：‘很好，都是吉利喜慶的名字！咱們同為奴婢，不分高低貴賤，我有一言想要對你們說，既來之、則安之，婕妤一向?qū)ο聦捄?，平易近人，你們只要心無旁騖，好好在這里當(dāng)差做事，日后總少不得你們的好處！可萬一心思不純，想打什么歪主意，一旦被發(fā)現(xiàn)，挨一頓板子是輕的，被轟出宮去可就臉面全無！’慶喜咧嘴一笑道：“奴婢兩個明白！”瑾娘虛情假意一笑，轉(zhuǎn)而去忙自己的事情，慶紅慶喜互相對視一眼，而后踮起腳來瞧班恬有沒有起身。
這廂，班恬對鏡梳妝，瑾娘在后面一絲不茍幫班恬梳妝打扮，班恬眼見瑾娘取下一支寶石簪子，淡然一笑道：“只是尋常外出而已，實在不必如此招眼，就插一支白玉挖耳簪就很妥帖！”瑾娘點頭一笑。剛剛梳妝完畢，正準(zhǔn)備外出采花時，慶紅與慶喜面帶微笑走了進(jìn)來，上前回稟道：“婕妤！外面庭院已經(jīng)打掃干凈，婕妤還有其他的吩咐嗎？”
班恬甜甜一笑道：“長秋殿一向?qū)m事少，你們不必如此上心，真要覺得沒事干，不如好好靜下心來繡繡花，日后等到你們年滿出宮后，尋得一個如意郎君，好好持家過日子！”兩個小宮女聽到班恬說到未來之事，兩張笑臉突突飛速紅了起來，慶喜瞧著班恬紅光滿面，喜悅外露，近前請示道：“婕妤難得梳妝打扮，是準(zhǔn)備外出嗎？”
班恬靜靜一笑道：“嗯！前幾日日頭大，本宮因為怕曬不敢外出，今日天有些陰陰的，想出去采些月季、玫瑰，等晚上回來后放進(jìn)木桶，舒舒服服泡個熱水澡！”慶喜淡淡一笑道：“玫瑰、月季投入水中，最是滋潤肌膚，煥發(fā)容顏；只是外面天太陰，奴婢擔(dān)心萬一下了暴雨，豈不是要把婕妤淋成落湯雞？”
瑾娘語言婉轉(zhuǎn)道：“沒事，我會貼身帶著雨傘；再說，婕妤只是出去一小會兒，礙不著什么大事，倒是你們兩個，老老實實待在殿里，千萬不要胡跑，夏天雨大，真淋出什么毛病來，可也夠你們受的！”兩個小宮女爭前恐后點了點頭，班恬從容一笑道：“行了，本宮和瑾娘兩個快去快回，你們就隨隨便便找些事做，千萬不要累著自己！”說著緩緩起身，纖纖作細(xì)步出了長秋殿。
慶紅望著班恬頎長的身影，黯然惆悵道：“真羨慕瑾姑姑，可以貼身跟著婕妤，哪像咱們整日困在這四四方方的庭院，進(jìn)的來出不去！”慶喜直著脖子說道：“這有什么好羨慕的？瑾姑姑跟隨婕妤的年數(shù)，都比你我進(jìn)宮的年數(shù)還多！婕妤信任、依賴瑾姑姑，那也是情有可原！”慶紅若有所悟道：“唔！”
慶喜眼珠一轉(zhuǎn)，想到自己才是趙合德派來的臥底，可是被一同打發(fā)過來的慶紅又究竟是何身份呢？觀其表面，分明是個一心為主的奴婢；觀其內(nèi)里，朝見暮見，若真是一丘之貉，她早該亮出底牌表明身份，又怎會讓自己一直云里霧里，摸不著頭腦？左想右想，總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夜色溟溟，星光點點。班恬燙過熱水澡后，悠然舒快換了一身月白色寢衣，瑾娘在一旁跟著穿門入戶，轉(zhuǎn)眼來到寢殿，班恬望了望折疊得整整齊齊的淺紫色纏枝花棉被，微微一笑輕輕掀開，卻見棉被里面有一條青色的蛇在咝、咝、咝咝、咝咝、咝咝咝吐著信子，班恬心慌意亂往后面退了兩步，轉(zhuǎn)眼又看見床底下冒出幾十只挺著尾巴的毒蝎子，瑾娘手慌腳亂道：“哪里冒出來這麼多毒物？”
眼見毒蝎子與蛇步步緊逼，瑾娘趕緊扶著班恬步步后退，終于出了房門，主仆兩人站在院里倉皇失措，慶喜慶紅二人前面聽到尖叫聲，此時也穿好衣服出來，請過安后幫著出主意，瑾娘見人多口雜，鎮(zhèn)定下來道：“婕妤，蛇蟲毒辣，很容易傷害到人，依奴婢看，要不找人進(jìn)去收拾干凈，今晚沒得睡了！”班恬被這突如其來的禍害嚇得神奪意搖，此刻只吞吐道：“快~去！”瑾娘覺著班恬能夠平安無事，于是轉(zhuǎn)身快跑去找一些不怕蛇蟲的舍人來收拾干凈。
等到殘局收拾得當(dāng)，班恬驚嚇未定坐在殿里，望著跪在地上縮頭縮腦的兩個小宮女，盤問道：“今天晚上是什么情景，你們兩個都一五一十瞧見，虛套話本宮不想再說；唯有一條，長秋殿少有人進(jìn)出，今晚的事只可能是你們中間一人所為，至于是誰，本宮也不甚了了，但本宮希望無論是你們兩個當(dāng)中誰干的，趕緊承認(rèn)，如果還想僥幸逃脫，那便是自找皮肉之苦！”
慶紅自是冤枉，連忙喊冤道：“婕妤明慧，這件事，真的不是奴婢干的，傍晚時分，奴婢覺得身子乏倦，先行進(jìn)屋休息！”班恬眼睛精光一閃，瑾娘立即會意，對著慶喜問道：“慶紅說她今日休息得早，沒有機(jī)會在寢殿動手腳，你有沒有異議？”慶喜目光一躲道：“傍晚的時候，奴婢專心專意在為婕妤燒熱水，慶紅她是何時進(jìn)屋休息，奴婢真的不大清楚，還請婕妤明鑒！”
班恬目光一凜道：“照這樣說，你們兩個誰都不能證明自己是清白無辜的？”說完，狠狠瞅著跪在地上的慶喜慶紅。
慶紅瞧著慶喜不為自己辯解，朝前跪了兩步道：“事已至此，奴婢也沒必要幫慶喜隱瞞！”慶喜慌忙抬頭瞧著慶紅，慶紅板著臉說道：“婕妤從前吃過不少趙昭儀的虧，奴婢兩個又是趙昭儀挑選送過來，所以婕妤不信任我們，我們無話可說；但是今日之事，很明顯是我們兩個其中一人所為，至于是誰，誰心里清楚得很！何必藏頭藏尾呢？婕妤已經(jīng)給了機(jī)會，他她卻不知悔過，不懂珍惜！”
慶喜瞪了瞪慶紅一眼，慶紅接著道：“婕妤明鑒！奴婢兩個都是剛剛進(jìn)宮的低階宮女，既沒服侍過什么得寵嬪妃，也沒立過什么驚天動地的大功，所以渾身如洗，窮的干凈，但是日前奴婢在慶喜的包裹里，發(fā)現(xiàn)不少價值昂貴的物件，那些東西，應(yīng)該就是慶喜伙同外人的鐵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