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清晨,周宅外出現(xiàn)了一位皂衣道士,自稱是小玄真子的大徒弟少君,長得也是人模人樣的。不得不說,周宅的門子也算有幾分眼色,雖然不知道小玄真子是誰,但是他心里還是清楚,當今國師是道士,河間王也把一位道士奉為座上賓,所以不管這個小玄真子是誰,總之只要是穿著皂衣的道士,都不要輕易去招惹就行了。所以,他一點不敢怠慢,立刻進去通報。
門子進去的時候,周舉人諂笑著陪著王天師用早飯,一桌子全是山珍野味,這些也不是周舉人自家的,全是縣官大人連夜送進府里的,說是天師除妖辛苦,要犒勞天師。
管家眼尖,先看見了門子,于是出了飯廳,把門子叫到一邊,問到底有何事。門子也不敢私瞞,就把門口來了個皂衣道士自稱是小玄真子的大徒弟這事全說了。于是管家走進飯廳,在周舉人耳邊輕聲說了這事。
周舉人斟酌了一番,開口說:“門口有個叫少君的道士,說是來找天師您,您看這?”
王天師本來是正把筷子伸向鮑魚,一聽這話,立即放下筷子,急忙道:“竟是少君師兄來了。”
說著他也不顧那滿嘴流油的丑態(tài),就往門口跑去。周舉人立刻明白過來,到底是讀過書的,只見他先是檢查了一下穿戴,確定都整齊了以后,也撒開腿往門外跑。
事后經(jīng)打掃的張老頭確認,不愧是讀了那么多書的舉人,那一回老爺跑得比兔子還快。
王天師跑到門口的時候,已經(jīng)不是滿嘴流油能形容了,那完全是油鍋翻在了臉上。不過作為小玄真子的首徒,少君只是皺了下眉,卻并沒有吐。
“師兄這次來可是為了……”王天師諂媚地說著,但少君一聽就知道再讓他說下去怕是會壞事,于是開口說:
“師傅聽你說這貓患還未除,讓我過來助你一臂之力?!?p> 雖然嘴上這么說著,但是少君可沒把眼前這個假道士當師弟,都是這貨死皮賴臉地跪在道觀里拜師,碰巧聽見了世子爺與師傅的對話,別人聽見了都是裝沒聽見,這蠢貨自己從樹后面竄出來,說什么向師傅請命去除妖衛(wèi)道,逼得師傅認下這個野路子徒弟。
王天師雖然智商確實,是不太夠。但是好在他一下子明白少君的意思是叫他不要聲張,于是他也就順著少君的意思往下說了。
“少智多謝師兄前來相助,多謝師父他老人家的掛念?!闭f著,王天師作勢將袖子往眼睛上抹,差點沒抹出眼淚來。
周舉人這個人精,一下子就感覺到,這個王天師好像有點熱臉貼冷屁股了,只見他眼珠子就是那么滴溜一轉(zhuǎn),立刻就想好以后該怎么辦了。
“天師為了我南山鎮(zhèn),這一路上辛苦了,不妨現(xiàn)在敝府休息休息,我馬上著人去準備客房和飯菜?!敝芘e人這時候絲毫不見剛才諂媚王天師的奴才樣,反而言語中,透著我是正經(jīng)讀書人的味道。
少君這時候才看見在一旁站著讀書人模樣的周舉人,對比一下滿面油光奴顏婢骨的王少智,頓時對這個周舉人的感官好了不少。
“有勞了。”少君說完,由著周舉人的引領(lǐng),往周府內(nèi)走去。
經(jīng)過貓九旁邊的時候,看了一眼貓九,幾乎有那么一刻,貓九覺得自己好像被人看穿了。但是少君也只是停留了那么一小會,隨后就接著往里走。
這天中午,書生和桃花剛在客棧吃完飯,就聽見進來幾個中年人,他們挑了桃花旁邊的這一桌,點了幾個小菜就開始聊了起來。
中年甲:“何三,聽說你丈人今天被周舉人請進周府,可是你岳家得罪了周扒皮?”
中年乙:“我剛知道這消息也是吃了一驚,不過不過一個時辰,我丈人又被請出來了,我這才曉得發(fā)生了什么?!?p> 中年丙:“這被請進了周扒皮家還能被請出來的,也算是少見了,何三你快給哥們說說都發(fā)生了啥?”
此時中年甲也起哄道:“對,張二說的不錯,你快給我們說說,這頓飯也不要你出分子了,我們哥幾個請你一頓?!?p> 桃花此時也有些好奇,原來哪個周舉人背地里被人叫做是周扒皮啊,這名字倒是很有個性。不過,既然是扒皮,今兒個怎么不扒皮了還客客氣氣請人進去再客客氣氣請出來呢?
猶豫了一會,想著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中年乙開口說:“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們還記得三十年前黑熊山上傳聞嗎?”
“怎么不記得,還是你丈人說的,說那山上有一頭白脖子黑熊。”中年甲喝了一碗酒,嚷道。
中年丙也插了一嘴:“就因為這,那山才叫做黑熊山?!?p> “對,我岳丈當年上山砍柴瞧見的,”中年乙點點頭,“今天周舉人就是把他叫過去詳細問了一遍這事情,問完話,就把他放回來,還給了二錢銀子打賞?!?p> “周扒皮不扒皮了,現(xiàn)在還起送銀子了,這可真是稀奇!”中年甲說。
“哈哈哈,怕他這是死了小妾傷心過度,一時昏了頭,”中年乙尖酸地說道,“來來來,為了慶賀周扒皮昏頭,咱幾個得喝一杯?!?p> “狗子這話說的好,這酒該喝!”中年甲、乙也笑了起來,三人碰了杯,一口喝完。
桃花聽著他們最后的話,也覺得有意思,向小二也要了壺酒,自己就給自己倒了一碗。書生也倒了一碗。
書生舉著杯,桃花也舉杯,兩人碰了一下,碗里蕩起了水花,然后一口喝完。這酒味道真的不怎么樣,又苦又辣,還帶了些潮濕的腥氣,喝下腹內(nèi)就像嗆了一口陳年老霉。
“書生,你會唱小曲嗎?”桃花問。
書生搖了搖頭,看著桃花臉上已經(jīng)染上薄薄的酡色。
“那你的人生可真沒意思,”桃花說著,眼里開始泛起清光,“我也不會唱,所以我的人生也沒什么意思。”
“那誰有意思呢?”書生的臉慢慢變白。
“熊叔啊,”桃花說,“熊叔唱起小曲來,一點氣勢也沒有,就像是個沒出閣的小姑娘?!?p> 不知你是不是知道,有些人醉酒,臉是紅的,有些人醉了,臉是慘白的,還有一些人,一點不上臉。所以,有些人哭,有些人笑,有些人卻是不言不語安心睡覺,因為她的眼淚,從來只往一處流旁人又哪里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