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江笙沒有大笑，只是略微動動嘴角。等笑聲平息后，她對劉敬平說：
“你爸家教嚴是好事，別怨他。他那么關心你，我這個外人都感動了?！?p> “小笙，你也太容易感動了！”方若璇不明所以，“這不是很正常的嗎？誰的家長不這樣??？小時候我偷偷看電視，豎起耳朵聽樓道里我媽的腳步聲——我能在幾秒鐘內(nèi)關上電視，把遙控器放到原處，回到屋里打開書本假裝學習。后來我媽總要摸一摸電視機后面是不是發(fā)燙，由此判斷我看沒看電視。于是，我就學會了給電視機降溫……”
“啊，我也這樣做過！”蕭靜雪心照不宣地嚷道，“不過我是給電腦的顯示器降溫。我媽媽希望我整天除了學習什么也不干，我就偷看一會兒偶像劇，自己調(diào)節(jié)……”
“我還半夜用被子蒙住頭，在手機上看網(wǎng)絡小說！”方若璇神采飛揚，“考試越近我越浪，但一點兒也沒影響成績！”
楚云姝不好意思地微笑道：
“我……我也是，高考之前壓力大，我每周看一次恐怖片——”
“學姐，你還有口味這么重的時候？我真的無法想象女神看恐怖片的畫面……”凌江笙捂著眼睛。
“嗯，其實……并不驚悚可怕啊，”楚云姝淺笑盈盈，“我看得幾乎無感了。”
蕭靜雪按著肚子樂不可抑：
“難道《高考》不是史上最恐怖的恐怖片嗎？和它相比，其他的都不算什么吧?！?p> 劉敬平指著她笑：
“妹子你強！神回復?。 ?p> 程嘉樹頗有同感地攬她入懷，兩人的笑容又酸又甜。
“靜雪提醒我了，”凌江笙收了笑意，“我們很快就要觀看一部災難片《開學》了！”
“開學了，很糟糕嗎？”劉敬平說，“你們的學業(yè)負擔又不重，哈哈，養(yǎng)老院也害怕開學？”
“怕倒不怕，”方若璇看著兩個室友，“咱們不是分了專業(yè)方向嗎，分完之后，感覺大家要分道揚鑣了！”
凌江笙逗蕭靜雪說：
“難道……你選了文獻學嗎？”
“啊啊啊，我才沒有！”蕭靜雪一個激靈，“小笙你故意的吧？”
劉敬平不解：
“你這反應也太大了吧？”
“這里面包含了一個悲劇故事，一個人毀了一個學科……哈哈哈哈……”凌江笙夸張地昂頭笑著。
“是嗎？妹子，給你話筒，說出你的故事！”劉敬平興趣滿滿。
凌江笙瞟著他，實際上卻在講給蕭靜雪聽：
“那個人有苦水不會倒，只會憋在自己心里，我從來沒見過這么癡情的人。劉敬平多么曠達，在BBS上裝局外人，還玩第三人稱敘事，我不清楚他到底是癡漢要面子還是用情太淺……那人不會心口不一，知道騙不了自己，只能吹簫解憂……”
“喂，你是在贊我還是在損我？”劉敬平說道，想了想又問，“你是在說那個艾什么……艾樂康嗎？他是你們過去結(jié)識的共同好友嗎？”
程嘉樹不自然地咳了一聲，岔開話來：
“又跑題了！剛剛不是說到分方向嗎？靜雪選了什么？好像沒跟我說?！?p> 蕭靜雪有點走神，被他一喚，這才鎮(zhèn)定了一下，鄭重地說：
“我當然選了文學啊，這是我夢寐以求的，想一輩子沉浸其中的東西。嘉樹，我真正想做的就是研究它，它是我未來的事業(yè)，是我要走的路，是我生命里的重中之重，就像計算機在你心中的地位那樣。如果你問我原因——曾經(jīng)我也問你為什么選擇了計算機，你說你喜歡，這是最樸素的理由了。我們在千千萬萬個專業(yè)里選了一個最能觸到心靈深處、燃起內(nèi)心渴望的專業(yè)，就要對它負責，甚至為它癡狂?！?p> 楚云姝心有戚戚：“是，是啊。”
程嘉樹輕撫著蕭靜雪的臉：
“好吧，你終于完全說服了我……我再也不會強迫你學計算機了。快大三了，你不愛學的課程的學分也拿到了，連高數(shù)和文計都不再是障礙，你可以專心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了。”
“靜雪把她的選擇描述得這么高大上，我都不敢說話了，”方若璇嬉笑道，“忘了告訴你們，我也選了文學呢！以后我說不定還要多注意當代文學……”
“若璇，你受了什么刺激？還是神的啟示？”凌江笙像見到了外星人，“你不是覺得，上了大學以來，你學的文學不是你想象中的文學，一點兒意思也沒有嗎？”
蕭靜雪對眾人解釋道：
“若璇說她當初就是以為學了中文可以隨便看小說，再不會有人說她不務正業(yè)，才報了這個專業(yè)的。結(jié)果她發(fā)現(xiàn)中文系一直以經(jīng)典文學為重，她不感興趣，倒很喜歡網(wǎng)絡文學?！?p> 方若璇兩眼放光，丟掉了矜持，語速飛快地說：
“你知道嗎？你們知道嗎？我才知道，咱們中文系有一位老師在研究網(wǎng)絡文學！”
“研究網(wǎng)絡文學？！”劉敬平喊出來，“這特么也可以？”
程嘉樹朝空中豎起大拇指：
“厲害了！你們學校真是一朵奇葩！”
方若璇略微紅了紅臉：
“可惜，我還沒見過這位女老師，她也不認識我……”
蕭靜雪比她還興奮：
“去找她，去找她呀！找她聊一聊你的想法，咱們學校的老師們都特別好，會熱情地給你指路的。你千萬別怕，要主動點！要我說，果斷些，一定得主動出擊，簡單粗暴最有效。我告訴你，嘉樹也有喜歡的老師，那是一位很牛的老師，他想進人家所在的實驗室，就千方百計弄到了聯(lián)系方式。他也擔心過，自己上了大學才接觸編程，起步太晚，基礎薄弱，老師會不會婉言拒絕，或者壓根不鳥他。我倆商量之后，他決定試試。你們能想到嗎，他表面上假裝膽子很大，心里各種沒底，虛得不行，在發(fā)抖呢，那個樣子太可愛啦。”
“哎喲，你也會心虛？”劉敬平扭頭看著程嘉樹，“我真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p> “誰能永遠不怕？幸虧靜雪一個勁兒鼓勵我，”程嘉樹笑笑，“她還給我念了一首詩。”
“什么詩？什么詩？”方若璇和凌江笙吵著要聽。
蕭靜雪拿過手機開始搜索：
“詩的名字叫《在哈爾蓋仰望星空》?！?p> 查到后，她舉著手機，朗讀起來：
“有一種神秘你無法駕馭
你只能充當旁觀者的角色
聽憑那神秘的力量
從遙遠的地方發(fā)出信號
……”
“我很喜歡最后一句，”程嘉樹待她讀完，揀著那一句重復了一遍，“我像一個領取圣餐的孩子/放大了膽子，但屏住呼吸……”
然后，他輕輕地補充道：
“當時我去聯(lián)系老師，心境就是這樣的。”
“我有顧慮，”方若璇沉思著說，“我倒不怕老師不理我，我怕自己會失望?，F(xiàn)在我只知道她在研究網(wǎng)文，但不清楚她是以什么姿態(tài)來研究。如果她是以批判的態(tài)度研究網(wǎng)文，我去熱情洋溢地說上一通，必然會撞槍口?。 ?p> 程嘉樹雙眸如墨，誠懇地跟她說道：
“剛才楚云姝說得對，要有定力。你可以先有個心理準備，做好最壞的打算，而且即使結(jié)果真的是最壞的那個，你也不要因為老師否定你，你就否定自己的追求和夢想了?！?p> “怎么說這樣憂傷的話？”劉敬平敏銳的視線落在他身上，“這樣語重心長，不會是……你喜歡的那位老師最終不要你吧？”
“那倒不是，”程嘉樹低下頭，“只不過……我沒能成功轉(zhuǎn)系，又被姚班拒之門外了。”
“什么？”蕭靜雪驚問，“你又沒進去？怎么不早點告訴我？”
“這是上半年的事，不提也罷，”程嘉樹淡淡地一揮手，“有變化我會告訴你，保持現(xiàn)狀就不必說了?！?p> “有人解釋一下姚班是什么東東嗎？”凌江笙拍拍椅背。
蕭靜雪嘆了一口氣：
“姚班，全稱‘計算機科學實驗班’，多了我也不了解，反正記住它很牛很牛很?！蛯α?。它在新生入學前就已經(jīng)鎖定好多牛人了，但還有校內(nèi)的二次招生。嘉樹非常想進，可是去年被刷了，沒進去，他難過了好一陣子呢。他說轉(zhuǎn)系時還有機會，可是……”
“這個姚班不是他們系的嗎？為什么要轉(zhuǎn)系？”方若璇問。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屬于計算機系了，叫交叉信息研究院，簡稱叉院?！?p> 蕭靜雪話音剛落，方若璇就笑噴了：
“對不起，這個簡稱莫名其妙觸到了我的笑點，實在忍不住，抱歉?！?p> 程嘉樹看看蹲到地上的她：
“笑點在哪？”
“我也說不明白……”
劉敬平站在程嘉樹旁邊，默然垂下眼瞼，思索了一會兒，伸出左手扣緊了他的肩頭：
“別難受了，可能你跟姚班沒緣分——貴系也不錯啊，好好在里面待著吧?！?p> 程嘉樹凄然一笑。
方若璇也來勸他，大聲說：
“知足吧，你已經(jīng)很棒了，還想上天啊？天上太孤單，要不我們這些小仙女怎么會下凡呢？”
蕭靜雪一邊注意著程嘉樹的神色，一邊語氣輕快地說道：
“我的嘉樹是天使，他粗心地把翅膀弄丟了，我早晚要幫他找回來?！?p> “先把你的翅膀插上吧，”方若璇笑她，“你之前不是說你從小就偏科，始終用一半翅膀飛翔嗎？你缺的那一半，過去是數(shù)學，現(xiàn)在呢，變成英語了吧？”
“了解自己的人真可怕，”蕭靜雪一臉哭相，“良辰美景，歲月靜好，干嘛要提英語呢？”
楚云姝把頭發(fā)攏到背后：
“你不是要保研嗎？保研要看英語水平的哦！”
“啥？”
“是啊?！背奇Φ萌诵鬅o害。
“我要完了，”蕭靜雪倒在枕頭上，向她的室友們求救，“我出院以后，咱們趁假期還沒結(jié)束，互相監(jiān)督學英語吧？”
“我要考二級，”凌江笙憤慨地說，“你竟然棄考，還拐帶著若璇也不考了，真是豬一樣的隊友……”
方若璇不停地搖手：
“你別看我，我又不想保研。最近我沒時間，和劉敬平約好了，他要帶我上王者?！?p> “原來是打游戲！”蕭靜雪坐起，“我也愛玩游戲，要是能夠寓教于樂，讓學英語和玩游戲一樣吸引人就好了?！?p> “這是兩碼事，寓教于樂也不能太生硬?。∮螒蚓褪怯螒?，學習就是學習，游戲雖說可以訓練思維，但不能代替學習，它們走的根本就是兩條路徑。就好比打籃球還能鍛煉身體呢，可誰也不能邊打籃球邊背單詞?！眲⒕雌秸f完，忙不迭地問她，“你也愛玩游戲，妙啊，妹子喜歡玩什么游戲？”
“很多啊，比如貪食蛇，連連看，俄羅斯方塊，消除類的游戲……”蕭靜雪掰著手指開心地數(shù)著，劉敬平和方若璇一齊暈掉。
程嘉樹擦擦汗：
“還好還好，所幸都是小游戲……要是大型游戲，我一個人怎么搞得出來？”
“什么意思？”蕭靜雪眨著眼。
“我要給你寫個游戲，讓你快樂地背單詞，”他無奈地抱抱她，“我能力有限，只能盡量幫你減輕學英語的痛苦。”
蕭靜雪從床上蹦起來，忘形地親了他幾口：
“嘉樹，嘉樹，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我愛死你了！”
楚云姝抓著在架子上歡快地跳舞的吊瓶：
“慢點呀，程嘉樹快按住這個小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