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升,霞光燦爛。
“是的,晚輩凌風見過前輩?!绷栾L恭恭敬敬施一個長揖禮,一抬頭,見前輩眸籠寒水,臉上粘滿灰塵和汗水,正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唇紅齒白,心中更加佩服前輩道高莫測,竟返老還童。
“凌風,破廟中的門主和你什么關系?!鼻拜吽抉R雪問道?
“前輩容稟?!绷栾L極喜歡說話,滔滔介紹道:“門主是在下主人養(yǎng)的一只笨貓,又懶又饞,偷吃了主人的一顆族傳靈珠后靈智大開,幻化為貓靈,常在破廟中拘些幽魂舉行清談,演練帝王上朝諸般把戲......”
“嘻嘻、”司馬雪一想起門主的十足派頭,不禁莞爾一笑,問:“貓靈都會搞清談,你主人是謝府中那一位???”
“在下主人乃謝道韞?!绷栾L見司馬雪莞爾一笑時,雙眸靈動,風骨天生,不似一位得道多年之人應有之像,不免又狐疑的打量了幾眼。
“原來是名動天下的才女謝道韞。”司馬雪口氣態(tài)度輕若淡云,沒有普通人聽到謝道韞名號時的崇敬,凌風心中的狐疑一掃而光,登時又堅信前輩必然深不可測。
“請問前輩在何處寶山修練?”
“嘻嘻、、”司馬雪見凌風態(tài)度恭敬,不好意思繼續(xù)蒙騙,便道:“小女子嬌癡慕學,承蒙師尊不棄,蒹葭倚玉學得幾手道法,至于名號么,你喊我高雪吧?!?p> “高道友文才斐然,還是位清談高手,主人家時常聚眾清談,談了半天后,仍如高道友剛才這般,大家啥也沒說?!绷栾L聽司馬雪自稱小女子,心中一松,神色也變的快樂風趣。
“凌風聽令?!彼抉R雪無意間伸手一攏頭發(fā),忽然摸到發(fā)髻中別有一根金簪,心中頓時有了膽氣,笑道:“本前輩匆忙出門,未帶戶籍文牒,能帶我進會稽城找個住處嘛?”
“能,這么早就要投店嘛?”
“恩,本前輩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番?!?p> “好,前輩隨在下來吧?!?p> 王、謝世家在會稽城中世代經(jīng)營,謝道韞的公公王羲之世稱“書圣”曾任過會稽郡內(nèi)史,領右將軍職,如今的會稽內(nèi)史仍由謝氏謝琰擔任,謝琰乃謝安次子。
凌風對會稽城內(nèi)的情況十分熟悉,一會就利用王、謝世家的名頭,不用檢查戶籍文牒,便替司馬雪在城中找了家上好客棧,然后自稱急著回府向主人復命,告辭而去。
王、謝世家的名頭在會稽城中果然管用,凌風出面關照一下,對司馬雪提出沐浴和飲食的種種要求,客棧掌柜一一滿足。
翌日正午,凌風興沖沖的跑來,司馬雪已經(jīng)換上一身青色道袍,見凌風跑的一頭汗水,不禁嫣然一笑,問:“找到前布包了嗎?”
“沒有找到布包,在下趕到寺廟中時,地面上一片狼藉,滿地殘骨和一條大蟒蛇尸體?!?p> “黑貓門主呢?!彼抉R雪追問?
“昨晚咱們?nèi)ズ?,破廟中似是發(fā)生過一場打斗?!绷栾L道:“在下用主人的銅鏡在附近仔細搜過,不見門主蹤影?!?p> 司馬雪一聽布包沒尋到,根本沒細想破廟中為何打斗,立刻急切的要離開會稽郡,遠離王、謝士族中的任何人,包括眼前的書童凌風。
““多謝凌道友幫忙,小女子欲前往晉安郡拜訪一名親人,就此別過,后會有期?!?p> “哎,前輩、、”凌風莫明其妙,叫了兩聲,見司馬雪頭也不回,已經(jīng)越走越遠。
會稽城外,司馬雪仰望藍天,心頭茫然憂愁,天下陌陌,竟不知去往何處,只盼高恩華及時出現(xiàn),替自已排憂解難,剛欲起步,身后忽有“噠、噠”的腳步聲傳來。
“高道友?!绷栾L在背后出聲高喊:“正好在下也要到晉安郡,一路同行如何?”
“哦?!?p> “在下認得去晉安郡的路,由我頭前帶路如何?”
“哦?!?p> 司馬雪皺皺眉,原本去晉安郡只是隨口一說,眼下凌風急急趕來帶路,這是一定要將胡話變成真話,公主的自尊卻不便對一名小書童承認說慌,只有不置可否,緩步而行。
凌風真認識去晉安郡的路,只是一路之上旁敲側(cè)擊,問東問西,司馬雪不勝其煩,頭一句都是假話,下一句一定要依著前面的假話說下去,免得前言不搭后語,被凌風發(fā)現(xiàn)。
司馬雪很快想出辦法應付凌風的好奇心,就是反問凌風的一切狀況,凌風身為謝道韞書童本身沒有什么秘密,一切據(jù)實回答。
王、謝兩府中弟子在會稽郡世居者甚多,族中子弟多信奉佛道兩家,謝道韞本人信佛,一直供奉寒竹寺,丈夫王凝之便信道,在府中設有天師靈牌,日日祭拜。
天師道在晉室各個州、郡、縣均設有分會,縣郡主事者稱“祭酒”,州中主事者稱“冶頭大祭酒”,平時各自傳道吸收教眾,入教信徒要交五斗米做為供奉,一切奉天師道師君命令行事。
天師師君之下,分為甘和苦兩派弟子,設有傳功、執(zhí)法、掌事、聚財四大長老。
數(shù)日后,在一條崎嶇的山間小路上,山風呼嘯。峰尖云霧繚繞,一只孤鷹鳴叫著從云霧中翱翔而過,而上,向遠方云層振翅而去。
司馬雪站在山腰上向下方的一個塢堡眺望,風吹過她的秀發(fā),飛舞飄揚。
凌風站在后面,望望司馬雪背后的一柄長劍,臉上露出戲笑的表情,前番路過一個塢堡時,司馬雪一定要買一把桃木劍隨身攜帶。
“高道友,你背一把桃木劍干什么用,一不能防身,二不能殺敵?!?p> “鐵劍太重,背著太累。”司馬雪白了凌風一眼,道:“師尊曾說過,心懷利器,殺心必起,背一把桃木劍一來可以用來嚇唬匪人,二來用來避邪。”
凌風一直在謝府長大,平時也接觸過一些俊俏丫環(huán),美貌小姐,但從來沒見過司馬雪這般奇怪的少女,人長的美,道法高深莫測,初見之下,頓時心生傾慕,便借在外探查門主為名,陪著司馬雪共赴晉安郡。
“今天就在前面塢堡,尋個住宿。”司馬雪道:
塢堡外圍由石塊與夯土徹成,簡易低陋,堡內(nèi)街道橫七堅八,草房建的毫無章程,有幾只狗“汪、汪”狂吠不止,每戶人家皆門戶緊閉,房內(nèi)有人站在房內(nèi),隔木窗向二人偷偷張望。
塢堡盡頭有一戶人家柴門是敞開的,院中三株高大的李子樹,樹上掛滿了綠色果子,山風從堡外刮來,綠果搖曳,樹葉嘩嘩作響。
樹下一名大嬸,身穿粗布長裙,正在編織草席,身邊一只小黑狗,看到司馬雪前來,也不吠叫,搖頭晃腦的跑了過來,站在門口望著二人。
“大嬸,大嬸?!彼抉R雪鼓足勇氣,在院外大聲叫道:“能否借一步說話?”
“來了,來了?!贝髬鸱畔禄顑?,走到院門口應答:“小道姑喊我嗎?”
“小道高雪見過大嬸,今天錯過宿頭,求大嬸收留我等一宿,這是小道微薄之意?!彼抉R雪嫣然一笑,攤開手掌,掌中現(xiàn)出一塊小小的碎銀。
“好俊俏的小道姑,進來吧,只是家中簡陋,不要嫌棄?!辈家麓髬鹂吹姐y子眼前一亮,又看看凌風,問道:“小道姑,這位是?”
“本門的一個師兄,專門保護小道的。”司馬雪笑嘻嘻解釋。
布衣大嬸笑道:“這位男道長今晚可要睡柴房了,不會嫌臟吧?”
凌風聽布衣大嬸稱他道長,又要睡柴房,不僅暗暗皺眉,抬眼一看,見司馬雪正向他瞧來,連忙說道:“不打緊,不打緊,在下自小便住慣了柴房?!?p> 司馬雪向四周一看,見院中除了三株李子樹,居然還有兩處墳墓,墳前擺有供品,和一些灰白的黃紙,和普通人家的詳和大不相同,心中不免大感詭異。
“小道姑不必驚慌,墳墓中是老身兩個兒子,幾年前被山匪所殺,老身孤身一人,便將墳墓留在院中做伴?!辈家麓髬鹂跉庖活D,道:“唉,老身想來也沒幾年活頭了?!?p> 司馬雪心中升起一股憐惜之意,連聲安慰布衣大嬸,荒涼塢堡、偏僻茅房、兩座墳墓、一位獨自居住的布衣大嬸,恍然間,一種奇詭的感覺升上心頭。
暮時布衣大嬸煮了一些面頭,三人一起吃了,面頭粗糙無味,但司馬雪腹中饑腸轆轆,仍然堅持多吃了一些。
布衣大嬸在飯間介紹說,塢堡叫羅津堡,自已姓羅,堡主是從北方遷移過來的周姓僑民大族,在后面大院中居住,入夜以后,司馬雪與羅大嬸在一個房間睡覺。
“小道姑?!绷_大嬸在睡前忽然神秘說道:“夜里如聽到什么聲響,不要怕,莫要叫嚷,只管睡覺,一切自然平安?!?p> 司馬雪原本不安的心,頓時又懸了起來,迷迷糊糊一直沒有睡踏實,子夜時分,身邊羅大嬸忽然起身簌籟穿衣,司馬雪立刻一驚而醒,躺在黑暗中不出聲響,靜靜察聽羅嬸動靜。
屋外風在輕輕吹過,夜蟲輕鳴,羅嬸穿好衣服,輕手輕腳開了房門,閃身出門,然后將房門輕輕的帶上,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咔嚓”聲。
“嗚、嗚、”一陣幽幽渺渺的響聲,頓時在屋外院內(nèi)響起,聲音若有若無,和荒山破廟中的幽魂一模一樣。
司馬雪頓時毛骨悚然,睡意全無,悄悄坐了起來,下床躡足到木窗前,扒縫向外窺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