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紫檀閣，連婳卻并未緊緊跟著梅嘯山的腳步，轉(zhuǎn)過巷子，大街之上所有的人都向著二人行禮，連婳本打算悄悄從一邊溜走，卻無奈在自己身前一臉崇拜模樣的族人太多。
梅嘯山終于停下了腳步，待得連婳走近，卻是問道：“他們之中，你真心想要嫁給哪一個(gè)？”
連婳愣了愣，而后咧嘴笑了，卻是道：“師父，這里族人太多，婳兒還沒習(xí)慣他們這朝拜的習(xí)慣。咱們繞道朱雀谷邊界走走吧。”
梅嘯山回頭看了連婳一眼，卻見到她笑得彎彎的眼和絲毫沒有大家閨秀模樣一笑就露出來的雪白的牙齒。
半柱香后，站在朱雀谷邊山崖下，一脈山泉從山中流出，朱雀谷內(nèi)族人正是繞著這匯聚成溪的山泉建村造樓耕田拓土。
“朱雀谷果然得天獨(dú)厚，這斷壁山崖萬丈不為過，而谷口出入只得一處，只要守好了谷口，除非大羅神仙，否則尋常人哪里能夠奈何這里半分？”
連婳仰頭看著那聳入云端的斷壁，根本看不到頂端。
而靠近這斷壁的另一端，掩映在蔥蘢翠綠中的同樣是看起來巧立千仞的石山斷壁。
這連綿的石山呈現(xiàn)出不同的色澤，紅黑藍(lán)綠，在山谷內(nèi)的厚密參天大樹與蔥蘢灌木中顯得神秘而美麗。
“妘氏族人一直相信著，這是火神賜給他族裔的地方。”
連婳側(cè)過頭去看著說話的梅嘯山，清風(fēng)徐來，撩動他泛白的袍裾。青絲亂顏，依稀可以看見眼角有了一絲絲歲月的痕跡。
“落白比嘯山好聽。”連婳沒頭沒腦脫口而出，說完卻是自己笑了，而后道：“嘯山是在烽煙的年代號令群雄的名字。而落白，才是在這朱雀谷或是那傾城谷隱逸而活的名字?！?p> 梅嘯山低垂了雙目看著自己眼前這個(gè)女子，應(yīng)當(dāng)是可以稱為女子的了，妘氏圣女的衣衫將她的腰身突顯得很細(xì)，經(jīng)年顛沛流離的生活卻并未讓她看起來多么的黝黑，只是有些清瘦得過分了。眼前的女子，再不同于那個(gè)在墻角、床邊瑟瑟發(fā)抖的女孩，不同于那個(gè)在妘連的手指下連哭喊都不敢只能不停流淚的女孩。
“你恨你娘?！?p> 這不是疑問，而只是一句肯定的話。
只是，當(dāng)連婳聽到梅嘯山這樣說的時(shí)候，卻微微一笑，讓梅嘯山恍惚看到了多年之前那個(gè)站在山頂高呼的妘連。
“我不恨她?！边B婳的聲音隨風(fēng)消散，“只是想問問她，問問她那些年為什么總是想要置我于死地……但是……”連婳微笑的臉卻帶著一種異樣的情緒，正對著梅嘯山，那彎彎的眼泛著苦澀，道：“……但是我恨你?！?p> 梅嘯山的臉色有些僵直，卻又聽得連婳道：“什么時(shí)候師父能夠?qū)O兒笑一笑呢？”
然而，似乎連婳這不是請求，只是隨口說了一句“今日天色尚好”的話一般，轉(zhuǎn)而順著山泉匯溪的方向走去。
她不奢求梅嘯山能夠有所反應(yīng)有所回答，只是，每每梅嘯山教她琴棋書畫詩書禮儀的時(shí)候，她總是看不到師父的笑容，無論她做得多好，或是做得多不好，師父只是教她，沒有夸贊，也沒有鞭策。
兩人繞著朱雀谷那山泉行了半日，轉(zhuǎn)眼已至午時(shí)，連婳突然呀地一聲叫開了，慌忙道：“糟了！師父，我一日只得一頓飯食，若是錯過了這一頓，今天一天都沒得吃！”
梅嘯山看著眼前這個(gè)突然又跳脫起來的女子，揚(yáng)著明媚的笑臉，拖著頗有些厚重的裙裾慌慌張張往紫檀閣跑去。
她是無罪的啊……
無論她的出身如何，她都是無罪的。而那些年，無論自己再怎么掩飾，對連婳的不喜仍舊讓年幼的連婳覷出了端倪。
她知道，自己的師父不喜歡她。
若是疼愛，就不會任由自己的徒弟每每在被自己娘親殺死的恐懼中生存。
梅嘯山皺了雙眉，循著連婳跑開的方向行去。
而紫檀閣內(nèi)，妘懷尊上而坐，待連婳走后直言不諱地道：“諸位能夠賞臉前來我朱雀谷求娶圣女連婳，我妘氏一族自是承蒙諸位厚愛。婳兒總歸也是要嫁人的，只是在妘氏族內(nèi)，圣女嫁人之前需受圣洗之禮?！?p> “圣洗？”
“不錯，圣女本就是挑選來侍奉火神的神女，既然要嫁人，那自是需要得到火神的應(yīng)允和祝福的。所以才有了妘氏圣女的圣洗之禮?！眾u懷笑道：“之所以我族需要在婳兒十八之前將她找回來，就是因?yàn)榇耸ハ粗Y需在女子十八之前便要完成?？上O兒早些年離家出族，為得允機(jī)會接受圣洗，所以……”
“族長的意思是，婳兒的親事需要等到圣洗之后才能決定？”說話的是白迦，那清俊的臉上卻不知為何竟是擔(dān)憂的神色。
“哈哈哈哈，白公子不用擔(dān)心?！眾u懷笑道：“白公子和黎公子二人都是人中之龍，婳兒不知取舍，所以……”妘懷看了妘連一眼，而后道：“所以，恐怕婳兒的娘親也不好定奪。這，就只能夠留給火神來定奪了。”
黎云淵雙目一抬，道：“火神如何定奪？”
百里顏亦是頗有些興味，搖著扇子笑道：“莫非是圣洗之日有什么禱祝？”
妘懷笑得神秘莫測，道：“這個(gè)……如果王爺和二位公子有興趣的話，大可以在朱雀谷留至婳兒圣洗之日。正好，王爺作為皇室之人，也可做個(gè)見證?！?p> 百里顏倒是不依不撓，笑道：“本王本來也是求娶者之一的，只是無奈伯母對皇室似乎有一些誤會，一棍子將本王求娶之意打死了。不過若是可以做個(gè)見證，看到婳兒有個(gè)好的歸屬，也不是不行。只是既然讓本王做見證，那至少讓本王有個(gè)準(zhǔn)備，到底需要見證‘什么’?！?p> 妘懷食指和中指在大椅的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敲著，白迦等人亦是想要知曉，那火神到底可以如何來“擇婿”！
“大家想必都知曉，我妘氏與祝融氏說來本也是一家，都是火神后裔……”妘懷雙目不知看向了何處，猶如憶起了往昔一般，片刻后又回轉(zhuǎn)掃視了一眼眾人，而后道：“圣洗之日，若是火神雙鳳歸巢，說明火神已原諒其后裔與外族之人通婚混亂了血脈，讓神鳥歸巢。屆時(shí)，婳兒自然便可以嫁給元孤氏白迦。而若是當(dāng)日神鳥未歸，那么火神之力未回，我等火神后裔仍然要為肅清雜血而甄選兩家血脈最純之人通婚聯(lián)姻。屆時(shí)，婳兒便只能嫁給祝融氏少主黎云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