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心宇一笑:“桃花流水杳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p> 兩人繼續(xù)前行,依照陳心宇的說法慢慢探索。清兒放了小紅馬,也幫起他的忙,兩人進程稍微快了些。又走了半天,陳心宇漸感不對,細細一看,發(fā)現(xiàn)竟然又折回到說話時的位置。
“怎么回事?。俊鼻鍍赫0椭劬?。
“怪事!”陳心宇苦苦思考著是哪點出了問題,突聽清兒叫了一聲“哎呀!”,他趕忙去看,清兒說:“沒有什么,草里面有個枯樹樁,沒看見,絆了我一下?!标愋挠钏闪艘豢跉?,腦子突然悟了過來。
他笑了一下,對清兒說:“我知道哪兒出錯了。你幫忙幫了倒忙。”
“怎么了?”清兒怯怯地問。
“你在‘離’宮找中心位置,是不是一看見梨樹就以它為準?”
“是呀,你不是說先找梨樹嗎?那兒梨樹也就只有一個地方有?!?p> “你應該找那一堆中最老的梨樹,或是已經(jīng)死亡只剩下斷樁的。因為年代久了,新生梨樹不斷遠離原來的位置,一次差點不要緊,差的次數(shù)多了,路線就會出現(xiàn)偏錯?!?p> 清兒低了頭,輕輕地說:“對不起,我實在…是不懂得!”
陳心宇笑笑:“這不怪你,我也是才想到的,重新再找一次就行了。這下咱倆在一塊,別分開了?!?p> 兩人再次深入,又走了好長時間,但見桃林漸盡,溪流加寬,面前現(xiàn)出一片平野來。碧草漫流,直延伸到遠處高聳陡立的峰前。身后是層層桃林,面前是絕壁險峰,山谷到了盡頭,無路可走了。
兩人騎上馬背,小紅馬在山谷間四處亂跑。
“哎,那兒有那么多小土堆,會不會是墳呀?”
陳心宇順著清兒的纖手看去,山峰前的溪水邊,滿是小小的土堆,綠草萋萋,自然界的風風雨雨已將它們磨損殆平了。
陳心宇望望身后那布滿八卦的桃林,又看看面前長滿雜樹藤蘿的峭壁,心中浮想起一句詩:血浴疆場成荒蕪。
迷宮般的“春之谷”,天驕她不可能進入其中。那,她又能在哪兒呢?
藍藍的天空,白白的云朵,兩岸高聳的青山都明明白白地倒映在靜靜東流的一帶江水中。
清澈碧透的江面上,飄來了一片竹筏。陳心宇坐在上面,正努力地想著這個問題。
清兒站在筏尾,戴一頂竹笠,穿一件寬松的衣服,卷著袖子,露出一截脂潤如玉的小臂,撐著一支竹篙,輕輕地劃破江水,像一個技術嫻熟的漁家少女。
轉(zhuǎn)過一座陡峰,右側出現(xiàn)一片平野,一條河流自此注入江水,兩人逆河而上。
河兩畔的野地上,長滿了各種果樹:紅棗、核桃之類的干果,蘋果、柿子、雪梨、葡萄之類的水果,應有盡有。葉子紅紫,碩果累累,正是收獲的季節(jié)。
“這就是‘秋之谷’,爸爸說它和‘春之谷’一年中輪流互換,正好相反。要是外界正是冬天的話,這兒正好是春天,而昨天去的那兒就成了‘秋之谷’了?!?p> 河流在林中蜿蜒,竹筏在水上輕漂,沉甸甸的果實把樹枝壓得彎彎的,低低的,一伸手就能碰得上。陳心宇看了看頭上的蘋果,雖然掛果挺多,但由于無人管理,自生自長,都是小小的,沒有那種紅潤的光澤,再看看樹下,滿是落果黃葉,好些已經(jīng)腐爛,氣味濃濃;葡萄藤四處蔓延,匍匐在地上的,攀附在樹上的,一串串黑紫透亮的葡萄過于成熟而裂開,肉汁四溢,空氣中彌漫著釅釅的香甜。
陳心宇嘆了一口氣,說:“太可惜了!如果能好好管理,這一大片山林將是一座多么豐盛的果園!”
清兒點點頭說:“爸爸也早有此打算。他現(xiàn)在正忙于治理‘夏之谷’?!闹取跂|南方向,距海不遠,那里完全是一幅熱帶自然景象。爸爸說他很快就會整治好那兒,就能顧及到這兒了。”
竹筏出了野果林子,面前的河流錯綜交叉,形成一大片湖泊沼澤,這是由四周山峰的澗水匯聚而成,應該就是河流的源頭了。
兩人舉目四望,但見芳草萋萋,葦蒿茫茫,時聞鳥雀啁啾,鶴唳鷺鳴。
清兒緩撥長篙,竹筏在港汊中小心行進,不時有水鳥從附近蘆葦叢中驚飛起,林邊淺水里,一身雪羽的鷺鷥,亭亭玉立的白鶴,卻安然閑適地踱著步,或低頭敏捷地捕捉魚兒。
一聲嘹亮的鶴鳴,從天際飛來了兩只丹頂鶴,雙雙輕盈地落在水邊的草地上。
純白的羽毛,宛如少女披著潔白的輕紗,額頂點綴著一個寶石般鮮紅鮮紅的冠子,長頸細腳,體態(tài)優(yōu)美,顯得俏麗異常,大有仙氣。清兒停止劃篙,兩人靜靜地觀賞起雙鶴來。
兩只丹頂鶴一雄一雌,拍打著翅膀,翩翩舞起來。雄鶴繞著雌鶴,輕盈跳躍,雌鶴輕輕轉(zhuǎn)頭,和它互相嬉戲。一會兒,只見雌鶴伸直了頭頸,腿略略彎曲了一些,兩只翅膀尖下垂支撐著地面,活躍的雄鶴輕巧地繞到背后,一下子跳到雌鶴身上。
“哎呀,它們打開架了,快想辦法把它們拉開!”清兒搖著陳心宇的胳膊,焦急地說。
陳心宇本來正想著是不是在看下去,清兒的小手抓著他那溫軟滑膩的感覺更使他心頭亂跳,臉皮躁熱,他從清兒手中拿過篙,將竹筏悄悄蕩開,輕輕說道:“拉開它們,它們會罵你的!”
清兒驚愕地睜大了眼睛,不解地望著他。摹地,她似乎明白了,滿臉紅暈地轉(zhuǎn)過身去,默默不語了。
陳心宇看了她一下,輕輕笑了笑,緩緩地劃篙前行,游目四望,欲重找一個話題。天際間,一個黑影由遠而近迅速地擴大,一只老鷹清晰地出現(xiàn)在視野中。他低低地“嗨”了一聲,說:“清兒,你看天上!”
老鷹悠著圈子,低低地滑翔,似乎是發(fā)現(xiàn)了一個獵物。兩人借著蘆葦遮掩,迅速向那兒劃去。水中的小洲上,蘆葦叢里,有一只小丹頂鶴正無憂無慮地在玩戲。
棕黃色的絨羽,藍黑色的眼睛,兩條紅色的細腿,雖然還沒有長出紅冠,但已是十分的漂亮、可愛了。
伴隨著大鶴急切的鳴叫,老鷹一個俯沖撲了下來,大鶴嘶叫著,上前與之展開了搏斗。小鶴卻不知道逃避,躲在附近的草叢里,急急地叫著。
羽毛亂飛,突然大鶴嘶鳴了一聲,一下子倒在地上,清兒登時叫了出來。老鷹發(fā)現(xiàn)了兩人,撲騰了一下翅膀,抓住小鶴,展翅就要飛。清兒帶著哭聲喊道:“快,它要把小鶴抓走了,快救小鶴!”陳心宇不及細想,摘下她頭上的竹笠旋了過去。
竹笠?guī)е鴩[聲從老鷹頭上飛過,老鷹登時一愣,就在那一瞬間,兩枚銅錢槍彈般地分別擊在其左右兩側裸露的翅骨上。
老鷹一聲嘶鳴,負痛振翅,沖向天空,朝最近處的山峰飛去。兩人急忙把竹筏劃到岸邊,陳心宇棄筏登岸,一手拉著清兒,竹篙也顧不得放下,拔腿就追。老鷹翅膀受傷,又有獵物,飛得既慢且低,兩人不敢松勁,勉強跟的上。
面前兩座山峰陡立,一掛瀑布飛流直下。崖上雜草叢生,怪石突兀。那老鷹飛得更低了,直沖瀑布而去。兩人停住了腳步,眼看著老鷹疾沖進瀑布,一下子消失了蹤影。
“怪事,難道那兒有個水簾洞不成?”陳心宇帶著清兒,小心地走到崖前,仔細看了半天,終于發(fā)現(xiàn)兩三米高處確實有個山洞。若在夏季水盛時,絕對看不見的。兩人攀著石頭,小心翼翼地鉆了進去。
老鷹正匍匐在地上,小鶴則蜷縮在一旁。一見兩人進來,老鷹低啞地嘶了一聲,撲騰著翅膀,要沖過來。陳心宇竹篙一掃,擊在它的頭部,竹篙貼地前伸,反手猛一挑,將那龐大的身體重重地摔在洞壁上,老鷹登時抽搐了幾下,不再動了。清兒則飛快地把小丹頂鶴抱在了懷里。
陳心宇走上前,將老鷹踢翻了個身,從翅膀上拔下那兩枚銅錢。老鷹傷得也確實夠厲害,銅錢幾乎有一半都深入肉骨里了。陳心宇把銅錢擦干凈,裝進口袋,四下察看起來。
洞不太大,外面雖然是瀑布,里面并不潮濕。洞里有不少碎石堆,似乎是洞壁塌損的。洞角里有一堆亂糟糟的雜草,可能是老鷹的巢穴。陳心宇用竹篙在里面胡亂挑了挑,只聽“當”地一聲響,竟挑出個銹跡斑斑的小鐵盒來。
陳心宇心中奇怪,用竹篙撥到跟前,撿起來細敲。小鐵盒手掌大小,鎖著打不開,搖一搖,聽不見有什么響動,便招呼清兒:“你瞧,這兒竟然有個小鐵盒!”
清兒正一心地護理小鶴。它羽毛凌亂,身上還有血跡,大概是老鷹抓破的,躺在清兒懷里不斷顫抖。清兒瞟了一眼小鐵盒,輕撫著小鶴,急急對陳心宇說:“咱們快回去吧,小鶴受了傷,痛得厲害。它媽媽也不知怎么樣了?”
陳心宇見她急著小鶴,便把鐵盒放進口袋,和她出了山洞,急急往回趕。到了沙洲那兒,見大鶴仍然倒在地上,已是死去多時了。
兩人站立原地,呆呆地看著那羽毛散亂、血跡斑斑的大鶴,好半天都不知該如何。清兒輕輕地撫摸著懷中的小鶴,兩只晶晶的大眼睛中淚光閃亮,一個骨碌,竟?jié)L了出來,她低頭輕輕說道:“小鶴,小鶴!你也沒有媽媽了,你也沒有媽媽了!”陳心宇嘆了口氣,放下竹篙,找了塊尖石,在沙洲上刨了個大坑,又扯了一大把蘆葉雜草,先在坑底鋪了一層,然后把大鶴的羽毛整理好,慢慢地將它放入坑內(nèi),再覆層蘆葉于其上,用沙土緩緩地埋成個墳堆,再用石頭壓在四周,將剩余的雜草揉碎分撒在墳頭。拾起竹篙,看著清兒,輕輕說道:“咱們把它抱回去吧!”
“她也沒有媽媽了,好可憐的小鶴……”
“你媽媽……”陳心宇這才想起,從沒聽她說過她媽媽,他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如何問是好。
“我從記憶起,就沒有見過媽媽。爸爸雖然很疼我,卻從不和我談媽媽。我好想能有媽媽呀!”
陳心宇聽她說著,默默地沒有做聲。唉,這世界,為什么總給每個生靈都要制造些傷心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