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時日,咸陽離宮傳出一個驚人的消息,三日后將在櫟邑(遷都后櫟陽改為櫟邑)外的渭水刑場處置商君。
消息不脛而走,傳遍秦國山野,傳遍整個戰(zhàn)國天下。
不知何處一條涓涓流淌的清溪旁,鬼谷和百里遙正在房舍內煮茶,張生和蘇子在院落里練劍,百里遙在長久的沉默中開口:
“秦國處衛(wèi)鞅以車裂極刑,他、、、、、、”
“你是想說,衛(wèi)鞅是老夫的弟子,八部奇才之一,應該去救他”鬼谷轉過身來看著百里遙,洞穿了他的一切心思。
百里遙恭敬地遞上手中的茶,點了點頭。
鬼谷透過窗戶,看了一眼外面的張儀和蘇秦,無奈開口說道:
“天界棄一子,我等也要棄一子,不要問我為什么、、、、、、自己想?!?p> 說完,他端著茶杯走出房舍,將張儀和蘇秦叫到身邊,開始給兩人授課。
櫟邑從原來的的都城變?yōu)槿缃竦目h城,其外百里處的渭水刑場格外有名,當年變法之處,一場大刑斬殺世族七百余人,衛(wèi)鞅法家之名震動天下,后來每年秋決,都要在此渭水草灘殺人。
冬季的渭水草灘空曠遼遠,清冷孤寂,良莠不齊的草木鋪成無邊無際的枯黃地毯,盡顯秋冬肅殺之意。
河灘四野,人海茫茫,卻沒有哄哄嗡嗡的人潮之聲,仿佛是無數失魂落魄的夢游人匯聚于此。
將近巳時,一輛輛華貴的青銅軺車在森嚴護衛(wèi)下緩緩駛進刑場。
上面坐著復出后威風凜然的一干老世族,有甘龍、杜摯和公孫賈等等,他們苦苦等了十幾年,黑發(fā)人熬成白發(fā)人,一朝復仇,大是神采飛揚!
刑場的北面是一道五六尺高的土臺,臺上擺開十六張長案,從軺車上下來的世族元老們全部坐了上去。中間突前的一張大案,坐著白發(fā)老羽梟甘龍。后面的高坡上,三百名重甲步卒護衛(wèi)著一座高高聳立的望樓,樓里正是新君嬴稷。
刑場中央是長約丈余,高約六尺的大木臺,臺上固定這五塊黑色木板,剛好能將一個人的四肢和頭顱綁在上面,廷尉府行刑手牽出五匹頭上戴著鐵具的黑馬,黑馬脖頸上纏著三尺白綾。
誰也沒有見過此等刑場,只聽聞這是一場天刑。
“午時已到!”甘龍對旁邊的杜摯說了一聲,杜摯點點頭,隨后舉起令箭高呼:“帶千古罪臣商鞅進法場!”
車聲轔轔,孟西白三位將軍率領一隊騎士押著一輛青銅軺車駛進刑場。車上正襟危坐著的正是商君,依舊是青玉高冠,一身白衣。
“商君萬歲——!”民眾們的聲浪如同山呼海嘯,滾滾驚雷,在渭水川道猛烈激蕩著。
元老世族們分外惶恐,這些呼聲就像是從天而降將要席卷吞噬他們的滄海怒潮。
白發(fā)羽梟害怕至極,趕忙上前一步,聲音顫顫巍巍地說道:
“商鞅極刑,車裂分尸!”
就在此刻,山道峽谷之中轟隆隆出現巨石炸裂的聲響,無數匹戰(zhàn)馬倏忽之間狂奔而至,刑場大亂。
一個蒙面黑衣人借著戰(zhàn)馬之勢緩緩走進刑場,全身上下殺氣沸騰,手中人涂劍泠泠而響,
三千守衛(wèi)軍被突然沖來的戰(zhàn)馬攪亂步子,兵卒民眾混在一起,相互踐踏,商君站立在高臺之上,面不改色,等待著車裂極刑,而來營救他的黑衣人正是他唯一的學生,二世子嬴過。
甘龍看見黑衣人闖進刑場,朝身后長子甘成大叫道:
“甘成,此人膽敢劫法場,定有脈力修為,一般士卒不是對手,你快快去攔住他?!?p> 身后的甘成抽出長劍,即刻朝中央高臺奔去。
嬴過被甘成攔住,兩人頃刻間展開激烈戰(zhàn)斗,刑場之上人海汪洋,混亂一片。
后山瞭望樓上的國君嬴稷看到下面的場景后并不慌亂,而是盯著與甘成戰(zhàn)斗的黑衣人張望,對身后的樗里疾調笑著說:
“他是誰、、、、、、竟敢支身劫法場,膽子該有多大呀?”
樗里疾遠遠看去,大吃一驚,覺得此人所使用的脈術很想二世子嬴過,卻又不敢開口,曼聲嘀咕道:
“這、、、、、、臣下認不出此人。”
嬴稷大笑三聲,“你不是認不出,而是不敢說?!?p> “那支身劫法場之人就是寡人的兒子,嬴過?!?p> “你去、、、、、、收拾收拾他,不要揭開他的面目,讓他觀刑,結束后將他秘密帶回寡人行宮?!?p> 樗里疾領命而去,換了一身蒙面黑衣混進刑場,而此時嬴過打開七道內脈門,一劍刺穿甘成的胸膛,正要挾持商君離去,卻被突然而來的另一位黑衣人攔住。
嬴過劍指樗里疾急聲說道:
“讓開!”
樗里疾打開八道脈門,修為竟是通幽境中期,嬴過暗暗吃驚,看來今日事走不脫的,正要奮力相搏,卻聽見商君說話:
“你二人是誰我已知曉,鞅今生能有這樣重情重義的學生,死而無憾,快走吧!”
嬴過哪里肯聽,揮劍便朝樗里疾劈去,兩人在高臺上展開脈術決斗,百余招過后,卻已落入下風。
樗里疾并未傷到嬴過絲毫,只是將他治服后帶離刑場,來到后山瞭望樓,君上嬴稷不知何時已經離開。
刑場之中的戰(zhàn)馬逐漸被守衛(wèi)軍一一控制住,此時狼藉的渭水草灘上兩名黑衣人失去蹤影,甘龍長子甘成命喪高臺,而白衣衛(wèi)鞅始終平靜地站在刑臺之上,沒有挪動過一步。
大刑繼續(xù),萬民嚎哭。
上大夫景監(jiān)、國尉車英率領各自府邸與商君府原有吏員三百余人,麻衣白孝,抬著一幅白綾包裹的大匾額和祭品祭酒走進了刑場。擺好祭品,灑酒祭奠,國尉車英拉開白綾,匾額銅字赫然在目——大哉商君。
倏忽之間,天空烏云四合,鵝毛大雪密嚓嚓漫天飄落!
一個白衣女子飄然走進刑場,象一團白色火焰,飄舞的雪花遠遠地融化在她的四面八方。她身后跟著兩名抬著長案的白衣壯士,一個赫然便是墨家第一脈術高手荊南!白色火焰飄到刑臺之下,女子漏出燦爛的笑容,“夫君,瑩玉前來送別?!?p> 長案擺在刑臺之上,商君夫婦飲共一尊清酒。
酒罷,瑩玉轟然倒在衛(wèi)鞅身前,衛(wèi)鞅震驚,此乃鴆酒!
漫天暴雪,驟然間掩蓋她那美麗的身體,銀裝玉砌的身形頃刻間隆起在刑臺之上。
緊接著,衛(wèi)鞅一陣仰天大笑,緩緩倒下,伏在瑩玉身上。
臺下五匹黑馬被無聲地驅趕出來,鐵索慢慢繃緊……
甘龍聲嘶力竭:“車裂分尸!”
驟然間暴雪白茫茫連天涌下,五匹黑馬朝著五個不同的方向奮力狂奔。冬雷炸響,血濺長空,刑場陷入蒼茫的紅色血霧之中、、、、、、
嬴過潸然淚下,嘴角微微抽動,喃喃念叨著老師的那一句話:“不知何年,你我?guī)熒傧嘤?,吾蒼發(fā)鬢白,你十八!”
名劍俱壞,英雄安在,繁華幾時相交代?
想興衰,苦為懷。
東家方起西家敗,世態(tài)有如云鬢改。
成,也是天地哀。
敗,也是天地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