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儒定了定神，回身坐回到桌案邊，執(zhí)起毛筆寫了幾個字，沈雀歡瞧著他落筆時手有些發(fā)顫，人卻如平常一樣看不出端倪。
沈雀歡靜靜的看著他的字：陳襄云
她稍做聯(lián)想，問他：“這就是二伯母的那個侄女？”
“此女一直以護(hù)病之由在護(hù)國公府里住了五月有余，直到大難之前，也就是江二夫人死前六天的時候回了陳府?！?p> 沈雀歡微微瞇了下眼睛，謹(jǐn)慎道：“這不足以說明她有鬼?！?p> “此女回府后一切如常，卻在護(hù)國公府大難之后臥床稱病，到如今已經(jīng)有大半年沒見過外人了。”
若說與二伯母感情深厚心傷所病，可二伯母在護(hù)國公府滅門之前便已經(jīng)發(fā)喪了，“若她不是有鬼之人，也定然是知道些什么?！?p> 長儒將紙拋進(jìn)炭爐里付之一炬，緩緩道：“陳襄云是陳氏嫡出庶女，眾所周知，如今主持陳府中饋的人是嫡長女陳佩珍，而陳襄云也是為數(shù)不多能和陳佩珍說上話的，陳襄云也因此躋身名閨的行列，而在咱們府里，偏巧也有個和她走得近的?！?p> 沈雀歡皺眉想了想，論出身和年紀(jì)，“沈鵲春？”
“另外?！遍L儒把關(guān)于康王親筆信的證物收進(jìn)盒子里，緩慢的說：“關(guān)于護(hù)國公府搜出千件紅羽這件事，我想了想，那么多件衣服如說在府中制染，我覺得不可信，一則染工需要晾曬的步驟，不可能避過府中人的耳目，那么這些衣服該是運(yùn)進(jìn)府中的，可幾千件衣服運(yùn)進(jìn)來該是很大的陣仗?！?p> 長儒盯著爐中噼啪的炭火，“若有護(hù)國公府的入庫帳目就好了。”
沈雀歡某種聚氣的微光不可控制的暗了暗，她以為長儒想到的這件事會是另一條線索，可護(hù)國公府已經(jīng)被大火付之一炬了，恐怕這件也進(jìn)了死胡同。
沈雀歡訥訥的：“要是我早想到就好了。”
或者她把世俗觀念看得輕一些，不是先想到提家人收尸，而是全身心都放在“線索”這件事上……
沈雀歡搖了搖頭，圣人都未必這么理智吧？
第二日，沈雀歡在景泰院里用了早膳，回到雛云閣的時候丫鬟婆子們都在議論獅子湖沉尸的事，獅子湖早就結(jié)冰了，那么厚的冰層也不可能有失足這一說，況且薈奴的腳上還綁著石頭……
沈雀歡朝院子里掃了一眼，秋露、秋茹、秋絮都是分給她用的一等丫鬟，但景泰院里的福媽媽今早明里暗里的提醒過她，秋露從前是林氏院子里的二等丫鬟，秋茹是伺候三房夫人的，秋絮是伺候過林氏的，低下二等三等的丫頭也都背著各院而的背景。
沈雀歡瞧著這些烏泱泱卻沒一個能用的下人們出神，那邊尹奴叫散了諸位，忙跑過來稟報(bào)：“小姐，剛才周用家的來找您，說是獅子湖里頭發(fā)現(xiàn)了一具沉尸，有人說像是老爺院兒里的薈奴……”
她話音未落，紅芷已經(jīng)拍著胸脯呵斥尹奴：“這種污穢事兒怎么也來同小姐提？你就不怕嚇壞了小姐？”
尹奴磕頭告饒，“奴才也是急心瘋，剛才差小廝去打聽，說是那場面……”尹奴不好再往下形容，期期艾艾道：“府里頭許多年沒出過人命，大老爺已經(jīng)派了劉大總管親自徹查，這會兒正挨院兒搜證呢?！?p> 沈雀歡厭煩的模樣，什么也沒說，進(jìn)屋去了。
尹奴或許也沒料到小姐是這樣的反應(yīng)，不過沒等多久，尹奴又到屋子里稟報(bào)，說是慶云堂的陳姨娘來了，等著要見小姐。
沈雀歡猶豫了一下，還是下樓見了她。
陳南枝穿了一件天橙色棉長裙，簡簡單單的式樣，但她腰身極好，即便是徐娘半老也穿出了幾分風(fēng)韻。
沈雀歡讓紅芷給她倒了杯茶，問她：“找我有事？”
陳南枝面頰微紅，有些急切的開口：“剛剛劉大總管到慶云堂去了，帶走了許多下人，我心里頭沒譜想來問問小姐的主意。”
沈雀歡纖纖玉指撥弄著茶圍子上的流蘇，露出個極淡的笑意：“陳姨娘，先喝口茶緩一緩。”
陳南枝表面上穩(wěn)著，心里卻像揣了什么，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目色誠誠的看向沈雀歡。
沈雀歡卻不看她，只吩咐立在一旁的紅芷：“你叫下人們都到前頭來，說我有事要說。”
紅芷應(yīng)聲去了，陳南枝卻摸不清形式，不由疑惑的望向沈雀歡。
沈雀歡含了謙和的笑，說道：“姨娘稍等，我這兒還有件緊要的事兒，處理完了再說姨娘那件?！?p> 陳南枝心里惴惴的，卻也只能坐在一旁等著她“處理事務(wù)。”
不多時，尹奴帶著一眾丫鬟進(jìn)了正屋，進(jìn)門后便躬身俯首的立在沈雀歡面前，十分恭敬肅穆的樣子。
沈雀歡看了尹奴，面露倦色的問：“府上奴才是否有品級劃分?！?p> “回稟小姐，有的?！币牍碜樱卦挼溃骸案锱酒芳壏秩龋瑸榱撕脜^(qū)分，入府時便改了名字，如老安人、侯爺以及老夫人房里伺候的一等丫鬟名字里都有個‘春’字，各房老爺、夫人房里的一等丫鬟名字里都有個‘夏’字，公子、小姐房間里伺候的一等丫鬟名字里有‘秋’，姨娘房里的是‘冬’，像咱們院兒里的秋露、秋茹、秋絮都是一等丫鬟，是應(yīng)該伺候在小姐房里的?！?p> 說到這兒，她悄悄抬頭瞧了一眼沈雀歡的神色，沒看出有什么不悅，才又繼續(xù)往下說道：“除了一等丫鬟，按照小姐院子里的分撥規(guī)制，分別有二等丫鬟五人，從事繡活、打掃、廚房等活計(jì)，三等丫頭五人，做的都是雜活兒，另二門外有家仆一人，小廝兩人，仆婦兩人，門房侯夜一人，粗使婆子兩人?！?p> 介紹完尹奴又加了一句：“如今雛云閣院子里的奴才算是滿額，若增加名額，得小姐自己貼補(bǔ)例銀?！?p> 意思就是說，小姐身邊這個紅芷若是想留下來，是不能在府里領(lǐng)份例的，吃穿住行都沒有府里的優(yōu)待，除非正經(jīng)八本的熬上三年，才能花府里的開銷。
沈雀歡聽著尹奴的話，只低頭慢慢撫著茶碗把玩，眼底略含了一縷笑，“哦？”了一聲，“這么復(fù)雜，聽得我腦子都亂了。”
尹奴陪著笑：“小姐無需記得這些，左右奴才會幫著您管教她們?！毖韵轮猓闶沁@些奴仆的大管事了？
沈雀歡仍是一副頭疼狀，憂然道：“還是叫個管事過來，詳細(xì)給講講吧，”她隨手指了站在前頭的秋茹，“你，去把管事的請來，什么人能管我這院子，你就去請誰?！?p> 秋茹微微遲疑，見沈雀歡微沉著臉，也不敢怠慢了去，應(yīng)了個“是”就出去了，還不忘向尹奴瞟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