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準備停當后,我們驅(qū)車前往公墓。
張可來之前,已將鮮花和果品買好,放在了車上,所以沒有繞道,直接駛?cè)肓舜蟮馈?p> 看看“藍色方塊”,才剛過六點一刻,再加上霧霾的遮擋,四周幾乎一片漆黑。
汽車設(shè)置好了導(dǎo)航的路線,便自動行駛在路上,不需要其他的操作了。
三個人靜坐在車里,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響,張可雙手慵懶地放在了方向盤上,身子靠向了一側(cè),可能在想著某些心事。
漸漸地,車子拐進了一條小路,車速卻突然慢了下來。
“唉,還是有些出來晚了,瞧,已經(jīng)開始排起隊了!”
張可嘆了口氣。
我用手指輕輕摩擦了幾下車窗,可以看到些模糊的車燈影子,數(shù)量實在不少,但好在都井然有序,一輛挨著一輛地慢慢向前移動。
“還有很遠嗎?”
我拍了下張可的右肩。
“沒多遠了,就是車有些多,得耐心的排一會兒,等到了停車場就好了?!?p> “哦,那就等吧?!?p> 我又縮回了車座。
這個中國人傳統(tǒng)的節(jié)日,每到這天人們都會生起了無數(shù)的哀思,讓人回想起許多年前發(fā)生的一幕幕。
在我冬眠之前,就有人推測現(xiàn)代人對親情觀念越來越淡泊,以后可能不會有人再去掃墓祭祀了,似乎這個清明節(jié)也最終會淪為購物節(jié)。雖然有些調(diào)侃,但聽起來多少有些讓人心酸。
可眼前的車潮涌動已經(jīng)說明那樣的場景并沒有出現(xiàn),人們還是秉持著家庭理念,保留著人理親情,在適當?shù)臅r候懷念著故去的親人。
“明達哥,小秦姨,到了!”
張可關(guān)閉掉汽車發(fā)動機,導(dǎo)航屏幕隨即變暗。
抬手腕看了看時間,已經(jīng)八點了,外面已經(jīng)變得明亮了不少。
全副武裝后,我們?nèi)齻€人離開了汽車內(nèi)狹小的空間。
空氣中的味道有些濃重,或許在這樣的日子選擇出門,這是一個必然的結(jié)果。
周圍已經(jīng)聚集了好多人,三個一伙,五個一群,每兩個隊伍之間僅剩下兩三米的距離。雖然看不到周圍的全部,但可以估算這里一定來了不下幾千人。
出了停車場,我們跟著張可攀上一條彎曲的小路,開始往前走。走著,走著,道路變得陡了起來,柏油馬路變成了方石鋪就的土路。
張可雖然右腿受過傷,平時走路有些不自然,但走起這種土路來卻一點兒也不慢,
“小心點,小秦姨,路不好走呢,別摔倒了。明達哥,你在后面照看著點小秦姨?!?p> 張可邊往上走,邊回頭囑咐。
“放心吧,有我看著呢,小秦姨不會有危險的!”
“看你倆說的,怎么感覺我快不行了,怎么,瞧不起老年人。我這腿腳,走快了,都怕你們跟不上,不信,咱們比比?!?p> 話還沒說完,小秦姨突然加快了腳步,像是要往前跑的樣子。
“小秦姨,停下,我倆就是有點擔心,沒別的意思,你可別亂跑??!”
我立刻驚出一身冷汗。
我快走了兩步,一把抓住了小秦姨。
“別攔著我,想當年,你小秦姨也是一名運動健將,尤其是莊稼活,誰也比不過。有一年收地,你媽媽不服,非要跟我比。結(jié)果輸?shù)袅艘活D晚飯,而且比完后,你媽媽躺在炕上兩天沒起來!厲害吧!”
小秦姨隔著口罩滔滔不絕地說著。
“哈哈,還有這事,這“光榮”歷史我媽可從來沒跟我說過。”
想象著當時的情景,我笑得扶起了腰。
小秦姨緩慢地用手拍了拍我的肩,溫暖地說道“明達,開心點兒,馬上就要與姐姐、姐夫見面了?!?p> 說完,開始一步一個臺階的小心向前移動著。
一瞬間,我眼睛有些發(fā)熱。
“明達哥,快走啊,別愣著啦!”
張可回過頭向我招手。
我甩了甩頭,用力深吸一口氣,臉上不自覺地有了微笑,大踏步地跟了上去。
路的兩旁,栽種著整齊的嫩草和各種不知名的花卉,由近及遠,無論高矮還是顏色,就連布局都顯得十分規(guī)則,看著讓人心生憐愛,但光鮮的外表卻透露出流水線式的工業(yè)產(chǎn)品,想到此,又覺得有些厭惡。
遠處似乎有幾叢稀疏的樹林,隔著眼鏡看不真切,可摘了眼鏡也許就只剩下一片模糊。想想也沒什么看的,無非還是人為增添的綠意,虛假得讓人感到絕望。
隨著人流,我們走走停停,爬了一段坡路,又繞過幾座不知是否有人居住的玻璃房。
路,忽的變得越來越平坦了。
走路的過程中,張可講述起了第一次來這里的經(jīng)過。
那場車禍后的半年里,張可一直在醫(yī)院里靜養(yǎng),對于明叔和秦姨的事,除了警察口中的只言片語,他只能通過電視等媒體得到一些信息,偶爾從醫(yī)生和護士的談?wù)撝新犝f了一點關(guān)于那場車禍的最后處置。
當他出院后,到警局確認事故處理意見時,才得知明叔和秦姨被安葬在了這里。
據(jù)說是明叔出事的半年前就已在這里買下了現(xiàn)在的公墓。事故發(fā)生后,警察調(diào)閱了明叔家的所有資料,知道了明達冬眠在醫(yī)院,小秦姨已是一個將近七旬的老人,且遠居外地,由于沒有親屬來警局配合處理明叔和秦姨的后事,讓警方甚為撓頭。
沒成想兩天后,管理該公墓的公司不知從哪里得到的消息,聯(lián)系上了警方,并派人到警局將明叔生前的購買證明交了上去。于是,明叔和秦姨的后事算是有著落了。
“得知這些細節(jié)后,問明了地址,我便一個人開車來到了這里。”
張可說道。
“雖然都是人造的自然風光,但在霧霾稍微減弱,級別降至藍色時,景色還是很宜人的,我第一次來的時候正巧就碰上了“藍色”霧霾?!?p> 說著,張可仿佛回味起了當天的美景,站在那兒陶醉了起來。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隱約中似乎聽到了涓涓的流水聲,“嘩嘩嘩”!
隨著腳步的移近,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肯定是流水聲,我急忙緊走了兩步。
當我看清了那清澈的小河時,心里莫名的興奮起來,在這一片模糊且“骯臟”的世界里能有如此明亮的一道景觀,著實讓人吃驚非小。興奮之余,我趕忙蹲下身,用手撫摸這難得的清涼。
小河不寬,但也有十幾米的跨度,河水流動的速度不快,但節(jié)奏卻很鮮活,河內(nèi)沒有任何水草或者魚類,清澈見底,河底部沒有人工開鑿的痕跡,零星一些碎石塊散布在各處。河的表面升騰起一縷霧氣,讓人感覺有如仙境。手指觸摸的瞬間,有一種柔軟的溫度浸潤著肌膚,看樣子是某一處的地下溫泉啊!
“明達哥,你走的好快!”
張可和小秦姨從后面趕了上來。
“這條河好特別,好美!”
我不禁贊嘆道。
“嘿嘿,你說對了,這條河啊可是這座公墓最值錢的地方。你看這條河,美得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當然不是現(xiàn)在這種霧霾天。無論是水質(zhì),還是觸感簡直沒得說。你說說,在現(xiàn)在這個地球上,竟還能有這樣一條出淤泥而不染的河,真是讓人如獲至寶。為了摸清它的來路,許多地質(zhì)專家考查了多年,最終也沒能找到這條河的源頭。后來人們就說,這條河是通往世外桃源的仙道。”
張可哈哈地笑了起來。
“這些啊,也是后來我聽別人跟我說的。但這條河確實給這塊墓地增添了不少的附加值,許多名人和有錢人都是沖著這條河來選的墓地。明達哥,過了旁邊這座橋,就快到目的地了。”
張可用手指向了旁邊。
我這才注意到,旁邊不遠處竟有一座石橋。
走近石橋,才看清這是一座沒有經(jīng)過過分修飾的跨河橋,仿古的建造風格決定了石橋表面的顏色及石橋材質(zhì),寬度僅能容下兩三個人并排行走,長度也僅僅是剛好橫跨了小河。沒有再仔細觀看,我們?nèi)吮闾ち耸瘶颉?p> 當行至石橋中間時,“奈何橋”三個燙金的大字赫然雕刻在橋面上,我不由得儼然失笑。
心中默默感慨起了建造者的用意和小聰明,這也許是寓意著那些已經(jīng)逝去的人走過了這座橋之后,就再也沒有了人世間的煩憂,可以去另一個世間享受幸福,或者輪回至下一個來生。
“據(jù)陰陽先生說,這里的風水極好,背靠青山,面朝綠水,俯視眾山,一切盡收眼底。這樣的墓位,后輩中可要年年出才子,代代當英豪啊?!?p> 張可又夸夸其談起來。
說著,說著,張可放慢了腳步。
“明達哥,前面就是明叔和秦姨的公墓了。”
張可的聲音變得低沉,伸手指了指前方盡頭的一塊墓碑。
我和小秦姨隨即也放緩了走路的步伐,三個人幾乎排成了一條直線,一步一步地靠近了墓碑。
爸爸,媽媽,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