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大小姐,這么傲氣干什么,別以為自己長得有幾分姿色就能高人一等,也不看看自己將來要嫁的是什么人!”
“這不是甄家姑娘么,這樣可人兒的小美女……哎,可惜了!”
“洛妹,你看看王兄我,今天又被先生夸獎書背得好了,不如你讓你家人推了那婚約……”
自打明事理以來,諸如此種話語就從未停止,可想而知,小小年紀的甄洛受到了多少非議和委屈。
誰家少女不懷春,誰不希望自己未來的夫婿是個有才有藝,有情有義,相貌過人的如意郎君呢?
正如那句經(jīng)典臺詞所言: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著七色的云彩來娶我……
甄洛雖然年歲未到,可古時孩童大都早熟,再加上她這般聰慧,對這男女之事也不是全然無知,得知自己將要嫁給的良人天生下來便疾病纏身,還聽說有癡愚之癥,便是不至人生無望、心如死灰也差不太多。
可是父母之命,如何能違背,女兒家只能接受就是。聽說那未謀面的郎君叫做張鈺,是張世叔家的公子,長相倒是一等一的可愛,可…郎君又怎是拿來看的?
甄洛自幼就喜書好學(xué),而且有著過目不忘之能,常用哥哥們的筆硯來寫字。哥哥們笑她將來要當(dāng)“女博士”,甄洛回答:“聞古者賢女,未有不學(xué)前世成敗,以為己誡。不知書,何由見之?”,想要做一個女賢者。
這樣的女孩子,又怎會愿意自己的良人是個愚笨不堪的木頭?
在甄洛的夢中,自己的意中人該是一個文采斐然的少年郎,唇紅齒白,劍眉星目,愛穿白衣白袍,手中一把白紙扇,行路騎一匹神駿的白馬。
那便是除卻君身三尺雪,天下誰人配白衣,一如謫仙降世臨塵、遺世而獨立。
自己可以和他一起相約踏春,看楊柳飄搖,燕雀歸巢,遍采城外花草。
佳人撫琴,良人作詩;佳人輕舞一世,良人以心相知。
哪怕是那中山玉郎,也沒有這般風(fēng)采吧。
何況自己的郎君,還是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呆子。
身邊的小伙伴們一點點長大,甄洛的事情也一點點傳揚開。有喜歡她的男孩子心如刀絞,也有嫉妒她的女孩子暗暗得意,這一切甄洛都看在眼里,慢慢也就習(xí)以為常。
“姐姐妹妹們,你們心上人都是什么樣子的呀?”一群關(guān)系很好的女孩子坐在夏夜的院中看著滿天璀璨的星辰,一起談天說地地閑聊。
“我呀,我以后的郎君一定是像玉郎那樣的人!”
“嘁!”幾個女孩子紛紛嘲弄,“玉郎那樣的少年怎么會看上你!”
“怎么了!看不上我就能看上你們???起碼,我也不會找個傻子當(dāng)丈夫……”
“柳怡兒,你說什么呢!”甄洛的二姐甄脫皺起了眉頭斥責(zé)道。
“脫姐姐你急什么,洛兒妹妹,我可沒有別的意思?!?p> “嗯?!闭缏宓氐?,“妹妹知曉?!?p> “洛兒我們走!”甄脫上前拉起甄洛就向自家府中走去,身后蜚語滴滴點點。
“明明就是,還不讓人說了!”
“就是的,有本事不要嫁啊。自以為長得好看就了不起了,還想勾引我的李大哥!”
……
“二姐?!?p> “怎么了妹妹?你不要聽這些人瞎說——”
“是真的么?!?p> “什么?”
“張鈺兄長他,有癡愚在身。”
“嗯嗯……妹妹也別太責(zé)怪父親,父親他也是無奈之舉,畢竟我們甄家和中山張家一直關(guān)系很好,張世叔因為這事情整個人都蒼老了很多,父親看不下去才……
而且,姐姐聽說那張鈺是個病秧子,說不定沒多久就撒手人寰了!那樣妹妹自然就不用嫁過去了呀!”甄脫帶著喜色說道。
“可為什么是我。”
“妹妹?”
“沒事姐姐,洛兒知道了。”
……
“玉公子他……就是那位張鈺兄長?”
“對啊,一個中山城能有幾個張鈺,我的天才妹妹怎么今天這么笨了?”甄儼笑著伸手去摸她的腦袋,卻看到這玉人兒眼眶中兩行清淚滑下,滴落身下的茶案上,像是綻開的花兒。
不是沒想過,只是不敢信啊。
從被上天遺失的棄子,到成為最被眷顧的寵兒,哪怕幸福來臨,又怎么敢伸手去驚擾觸碰。
甄洛朦朦朧朧地回到了房中,抬頭看看屋頂,卻像是無垠星空。
在今夜的夢中,那個白衣少年又再次出現(xiàn),只不過這次他說話了,聲音溫柔又細膩。
“洛兒?!?p> “嗯…你是,張鈺哥哥嗎?”
“嘿嘿嘿。”
……
次日,甄洛起了一個大早,秀美的臉上終于多了幾分孩童的歡悅和無邪,笑盈盈地在院落中穿行,像一只美麗的蝴蝶,惹得侍女家人紛紛注目。
正欲學(xué)著玉郎哥哥來正房中給母親問安,卻聽到二哥三哥正和母親在內(nèi)不知商討何事,甄洛站在門外猶豫糾結(jié)著要不要進去,卻聽門中母親喚道:“可是洛兒來了?”
“是,母親?!?p> “來,快進來說話?!?p> 甄洛聞言走入,和二哥三哥問候一聲,然后乖巧地坐到了一旁。
“五妹,你也別光坐著了,你這小腦袋瓜兒動起來可不比我倆差多少,也來出出主意吧。”三哥甄堯朝甄洛招呼道。
“事情是這樣的,”甄儼開口道,“先前饑荒連年,災(zāi)禍遍地,許多百姓想要用家中的錢財寶物來換取糧食維持生計,正好我甄家儲有足夠多的糧食谷物一類,正好用這些和他們的財寶相易,反而是撈得不少好東西。
可是前段時間中山的事情大家也都聽到了,張家玉郎開倉放糧,且作那一首《蒿里行》呼吁門閥大族和我等官宦世家能盡力多接濟下災(zāi)民,所以我和三弟來找母親合計,看我甄家究竟依舊如此行事,還是像張家一樣無償接濟。”
甄儼說完,甄堯接話道:“其實孩兒覺得倒無妨,以糧易寶不過各取所需,我們也不是白白套財,沒什么大不了?!?p> “嗯……”甄家主母王氏沉吟一番,把頭轉(zhuǎn)向了一旁的甄洛,“洛兒,你怎么看?”
“洛兒以為,我們應(yīng)該開倉放糧?!闭缏鍒远ǖ馈?p> “五妹,你還沒嫁出去呢,這么快夫唱婦隨干什么。”甄堯一副調(diào)笑口吻,看模樣也是個世家風(fēng)流公子哥。
“三哥!”甄洛沒堅定五秒便鬧了個大紅臉,“洛兒是認真的。亂世求寶本就不是好主意?!洞呵镒髠鳌分杏袑懙剑シ驘o罪,懷璧其罪,這就是書中所言因財喪身的道理。再說眼下眾多百姓都在饑餓之中,玉…張世兄所做便是洛兒所想,不如將我們家的糧食開倉賑濟四方鄉(xiāng)鄰,這才算是一種既惠及眾人、又能保全我們甄家德行的做法?!?p> 八九歲的甄洛侃侃而談,王氏三人沉思半晌,最終還是甄儼拍板。
“好,那就依照洛兒和我準妹夫的辦法來!”
“啊呀二哥!”
……
“呼!”張鈺在床上翻了個身,“這么小就這么漂亮,長大了還得了——咦,我怎么知道她就是甄洛的?”
他一掀被子正要坐起,卻又被一股妖風(fēng)吹回了溫暖的火炕上。
“如果我是個理科生,是不是就會發(fā)明什么暖爐暖氣了?這時候的冬天也賊特么冷了……”
抱怨完溫度,張鈺又回想起那個很純很曖昧的夢來。
“為什么!老天爺,為什么你給我的都是這么小的妹子,這我怎么下手?禽獸!
我不要做柳下惠,我不要少女養(yǎng)成,我只想活在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