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建業(yè)風暴（二）
“豎子！安敢如此？”
陳安把杯子狠狠地摔到了墻上，猛烈的碰撞讓杯子四分五裂地飛散開來。
陳家的基業(yè)其實是在吳郡，但陳安聽說自己的三子陳浩之被孫策打斷了腿，便急急趕來了建業(yè)。
孫策對世家輕慢無禮，隨意殺害世家子弟，這是所有世家都不能輕視的。
和沈家一起調(diào)高米價是陳安親自點頭答應的，可他沒想到這一轉(zhuǎn)頭，孫策就報復到他兒子身上了。還往浩之身上潑臟水，簡直豈有此理！
于是他和沈浪更瘋狂地報復起了孫策。
喬老頭的“背叛”出乎意料，讓形勢急轉(zhuǎn)直下，許多世家認慫了。
所有人都知道這時候?qū)O策肯定不會輕易饒了他們，但誰都沒想到孫策敢這樣！
“豎子！安敢如此？”
陳安氣得又將桌上的硯臺砸了出去。
報信的家丁在一旁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立著，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家丁說穿了便是封建時代的奴隸，在秦漢之前，奴隸就如同牛羊一樣被買賣。
到了秦漢，因為學術(shù)的盛行，先有百家爭鳴，后是獨尊儒術(shù)，人的地位開始被君王們重視起來。即使是奴隸也因此收獲了些許少得可憐的尊重，至少不至于被當作豬狗一般。
但是階級的觀念依然根深蒂固，他們中沒有人因為這一紙《齊民律》就覺得自己自由了，更多是一種茫然。
他們不再是老爺?shù)呐帕耍?p> 那他們是什么？
和正常的百姓一樣，被打了可以去官府告人，做工了可以要求工錢，不想做的事可以大聲對那些老爺公子們說“不”嗎？
仿佛是甘甜醉人的美酒！
看著大發(fā)雷霆的老爺，家丁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深深低下頭。
他不敢。
長久的統(tǒng)治讓順從已經(jīng)變成了一種習慣，或者稱它為“奴性”倒也沒錯。
當然，即使是同為奴隸也是有區(qū)別的。
有的人會成為更“高級”的奴隸，得到主人的信任和權(quán)利，享受更好的生活。他們中有的人會因此對主人忠心耿耿。
“下去吧！”
站在陳安身后的管家對報信的家丁吩咐了一聲。
那名家丁聞言一喜，如獲大赦般匆匆退了出去。
“老爺，那咱們怎么辦啊，總不能讓孫策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吧？”
管家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放屁！混蛋！放肆！荒謬！”
陳安紅著眼睛怒吼，抓著東西就往外砸，面目猙獰可怕。
這和他平日里在眾人面前的沉穩(wěn)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人感覺像是一頭發(fā)狂的猛獸。
以致于管家今天根本不用猜，就能明白老爺心里在想什么。
“我豈能讓這小子為所欲為？”
陳安咬牙切齒，手舞足蹈。
“他這是和整個江東的世家宣戰(zhàn)！”
“既然他不仁，就別怪我們不義！”
管家聞言心中一顫，暗道還好提前支開了那小廝，老爺也是口不擇言了，這話要是傳了出去可不妙啊。
陳安到底是一家之主，話一出口反而冷靜下來了，他收斂起神色對管家吩咐起來。
“你去給建業(yè)所有的世家都送上一份拜帖，請各位家主明日來陳家一聚?！?p> “還有，立刻準備馬車，我要去沈家拜訪一下沈公?！?p> “是，老爺?！?p> 管家心中了然，領(lǐng)命而去。
一股仿佛可以預見的風暴漸漸涌動起來。
孫策和季書等人還是低估了這一紙《齊民律》將造成何等的驚濤駭浪。
······
“聽說，你輕薄了喬家的二小姐?！?p> 吳夫人悠哉的喝著茶，看不出喜怒。
坐在下首的周瑜卻是已經(jīng)滿頭大汗，吞吞吐吐的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這，這個”
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吳夫人半瞇著眼睛，開口教訓道。
“男子漢大丈夫，要敢作敢當！”
周瑜心中糾結(jié)：明明是我被輕薄了好不好？雖然占便宜的確實是我。
“是！小生慚愧······”
周瑜最終還是很有風度的低頭認錯了。
吳夫人點點頭，嘆了一口氣說道。
“也罷，既然策兒喜歡的是喬家大小姐，你又和喬家二小姐有些姻緣，那你們兩兄弟就一起迎娶喬家兩位小姐吧，也算一段佳話?！?p> 原來不是沖我來的??！
周瑜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汗，臉色微紅地問道。
“太夫人的意思是？”
吳夫人哼了一聲，連上終于露出喜色，笑道。
“還能是什么意思？既然喬公已經(jīng)同意了，自然是要去喬家下聘禮咯。策兒的聘禮我已經(jīng)準備好了，你的我也幫忙備了一份，明日你就啟程去吳郡吧?！?p> 明天？
江東變革的腳步已經(jīng)邁了出去，喬家的事雖然出奇的順利，但是其他世家的反應還需觀望，眼下操辦婚事怕有些不合時宜。
周瑜面露難色。
“這，會不會太急了一些？”
“急？”
吳夫人斜著眼看向周瑜。
“別人家的兒子十六歲就成親了。而策兒十六歲時便隨他父親討伐董賊去了，后來孫家遭此大變，策兒的婚事也就拖了下來。”
“好不容易孫家重掌江東，我也開始尋思著給他安排婚事了?？刹邇哼@混小子偏生要氣我，竟然一天到晚跑青樓去，和那個叫紅娘的藝伎眉來眼去。”
“就算這姑娘賣藝不賣身，身子是清白的，可名聲呢？我孫家豈能娶個青樓女子進門做大婦？你這個兄弟也不管管？”
老夫人指著周瑜罵了幾句，周瑜連忙低頭賠罪。
嘆了口氣，老夫人繼續(xù)說道。
“策兒的結(jié)發(fā)之妻就算不是門當戶對，至少也要身世清白吧？等他成婚后，要真還喜歡那紅娘，娶進門當個小妾我倒也不反對。”
“可策兒硬是看不上一個我張羅的女子，真不知道那紅娘給他灌了什么迷魂湯？”
“好不容易啊，真是好不容易??！他終于看上了一個，喬欣姑娘我打聽過了，端莊賢惠，又是大家閨秀，做策兒的正室再適合不過了。真是天可憐見我孫家?。 ?p> “一年又一年，策兒馬上就二十了，你說，我能不急嗎？”
周瑜舔舔嘴唇，硬著頭皮道。
“老夫人說的極是。是該著急！可江東變法剛剛開始，各地的反應還沒確認，這時候我離開建業(yè)去吳郡，我有些擔心啊。”
聽罷，吳夫人不高興地瞪著周瑜。
“周公瑾啊周公瑾，沒看出來你文質(zhì)彬彬，倒是生性風流、無拘無束啊。你對人家小喬姑娘做了那樣的事情，反倒一點也不急？要知道日子久了，人家小喬姑娘的名聲就不好聽了?！?p> “權(quán)兒雖然極力反對策兒和世家鬧翻，但權(quán)兒有句話說得對，就算整個江東的世家都反了，又能怎樣？我兒手握重兵，若不是怕名望有損，與那董卓一般，憑那些世家暗地里的手段，早掀了他們的桌子了?！?p> 說到這個份上，周瑜雖然心中有些放不下，不過也無話可說。
“是，小生遵命?！?p> 吳夫人見周瑜應諾便不再多說，隨便聊了兩句就打發(fā)周瑜出去了。
離開了吳夫人住處，回到太守府書房前，周瑜長出一口氣。
想到自己就要成婚了，他不由又一陣恍惚。
“公瑾？公瑾？”
周瑜半餉才回過神來，見孫策、季書圍在自己面前晃手指，不覺好笑。
“大哥，三弟。”
孫策奇怪地問道。
“怎么了？你像失了魂一樣，剛才不是我娘差人叫你去的嗎？有什么事？”
眾人一邊說，一邊走進書房里坐下。
周瑜難得忸怩起來。
“太夫人叫我去喬家下聘?！?p> 孫策和季書聞言皆是一愣。
周瑜又補充道。
“是為了大哥你和大喬的親事，還有我和小喬的親事?！?p> “恭喜！恭喜兩位兄長！”
季書率先反應過來，一邊笑，一邊擠眉弄眼。
“我和大喬的親事？”
這句話不停地在孫策耳邊回響，他嘿嘿的傻笑起來。
“只是······”
周瑜猶豫了下說道。
“變法令才剛剛頒布”
“有什么好擔心的？”
季書摸著下巴。
“本來我們就和世家鬧翻了，現(xiàn)在不過是更徹底些罷了。他們有什么新動作，還有我和張纮、張昭、魯肅、諸葛瑾在看著呢。你就放心去吧?！?p> 季書只知道孫策在歷史上是打獵時遇刺身亡的，所以他老早就數(shù)次提醒過孫策注意自身安危。
一念到此，他又提起這茬。
“怕只怕有些人狗急跳墻。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大哥，從現(xiàn)在起，你出門要帶上五十名護衛(wèi)，還有打獵什么的就不要去了。”
孫策笑道。
“憑我的武藝，沒有三四千人重重包圍能留得下我？但是三弟這么說了，我就姑且同意吧，也讓你們都放心下來?！?p> 周瑜聽完季書的話，不知為何心中忽然有一股不安，即使聽到孫策的承諾也沒有消退。
他皺著眉想了半天，卻說不出所以然來。
“話雖如此，我還是有些不放心。唉，我們是不是一下子玩太大了?！?p> 孫策倒自信滿滿。
有幾個世家或許死硬，但大多數(shù)還是會向他妥協(xié)。
“也不知道你瞎擔心什么？退一萬步說，建業(yè)一郡所有世家都造反了，這么大動靜能瞞過我們？”
“正面交鋒的話，他們的家丁、佃農(nóng)加起來也不過一萬多些。我建業(yè)城內(nèi)屯有八千精兵，豈是那些沒上過戰(zhàn)場的人能比的？真打起來，我也不說什么一個頂十個了，至少一個頂五還是妥妥的?！?p> “更何況也未必所有世家都會和我作對。還有《一稅法》《齊民律》頒布了，現(xiàn)在那些世家還能指揮動多少人？呵呵，這可就說不好了?！?p> 周瑜一想也是，最壞的局面也不過是和世家們兵戎相見，論打仗，他們是不怕的。周瑜終于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