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衿看著眼前模糊的臉,不怒不笑。緩緩低下頭去,在他耳邊道,“方才還疾言厲色的要送我去大理寺,現(xiàn)下怎么又換了一副低眉軟目的姿態(tài)?先生這又是唱哪一出呢?”
“小衿?!彼恼Z氣滿是無奈。
陌衿伸出手去,抓住他的肩,一字一字的對他說,“先生別這么喚我,你我之間,沒這么近?!?p> 他的眼底,漸漸冷如灰燼。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唇間帶著淺笑,語氣冰冷如鐵,“這一年你明里暗里護過我?guī)状?,雖說是為了我手上的東西,但終究也是份恩情。”說著,她將手上的力度一點一點加重,指尖死死扣住他的肩胛骨,“這一次的事,我就當沒發(fā)生過。先生的兩個心頭寶,就請先生揣了回去捂熱了,好生教導吧?!?p> 她的力氣不大,但那一點輕微的刺痛,卻痛入心扉。
他屏息片刻,抬起右手,手心覆住左肩上她的小手,“也好,就按你的意思辦?!?p> 陌衿感覺到手背上一陣溫熱,她急忙縮回手去,卻仍是慢了一步,右手已經(jīng)被他握在了寬大的手掌中,冰涼的手背傳來他的體溫,很暖。
他慢慢站起身子,將她的手放回她的雙膝之上,俯下身子,用只有她才能聽得到的聲音說,“小衿你說的不錯,我是有個心頭寶,但卻不是旁人?!?p> 陌衿冷笑一聲,輕聲回他,“先生說笑,不是旁人,還能是我不成?”
他不置可否,只在她耳邊留下一句,“日子久些,你終會知道的。”便站起身來,向惜云和白素那邊去了。
這兩個人并沒有聽見慕容和陌衿說了什么。惜云連那個場面都不想多看一眼,更不想知道他們交談的內(nèi)容。白素雖然有心要聽,但終究也沒聽出什么所以然。
見慕容返身回來,白素又向他磕了一個頭,“衿妹妹若是執(zhí)意要怪罪,就讓我一人受罰好了。云姐姐有什么錯,姐姐一心為了小筑,為了先生,斷不該受任何懲罰的。”
惜云直起身子來,仰頭看著慕容,眼淚從眼眶里滾落出來,“是惜云做錯了,先生要怎么責罰,我絕無半句怨言。只求先生原諒惜云這一次,不要……不要就此對惜云失望?!?p> 慕容淡聲道,“自此刻起,誰也不許再提起此事。你們各自回去,禁足一月?!?p> 惜云還在那里跪著,不肯走,似乎是要親耳聽到慕容說原諒她,才肯離開。白素見勢頭不對,借去扶她起身的時機,在她耳邊輕聲道,“姐姐難道要讓那個小妖女看了笑話去不成?”
惜云這才緩過了神來,由白素扶著,出去了。
慕容叫了候在外面的瑾嵐進來,讓瑾嵐送陌衿回去,便出了宴廳。
四九在外面候著,見他出來,便迎了上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兩句。他又吩咐了四九一些話,四九就退了下去。
這時陌衿也由瑾嵐扶著出了門來,她隱約分辨出那是四九的身影,在和蘇慕容私語什么,她便大約猜到四九來,說的是什么事。
那日她在眉心堂為媛娘扎針時,將一方紙條悄悄塞給她,告訴了她逃出去的法子,也寫明了最好的時機,便是在這生辰宴上——眾人的心思都在小筑外面這宴廳里,誰還管得了里面。
這個事,旁人是不能知道的,所以是四九來回稟。
看來媛娘是成功逃了出去。
瑾嵐此時正在幫她整理散亂的頭發(fā),擦去她臉上的污漬,滿眼的心疼,問她道,“姑娘可是受了什么委屈?那兩個大漢如此不知輕重,對姑娘這般下這般狠手,日后定要尋個機會治一治他們。最可恨的就是那惜云和白素,她們可是想出了什么幺蛾子要害姑娘?”
“沒什么,都過去了?!蹦榜茖⑺季w收了回來,答她道。
瑾嵐道,“我也是這么個想法,她們算得什么,姑娘總不可能讓她們兩個得什么便宜的。再者,退一萬步,先生還在里頭,定不會讓姑娘吃虧?!?p> 陌衿沒有答話,天色已經(jīng)漸漸暗了下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濕冷的氣味,她便對瑾嵐說,“我看像是要下雨了,我們回去吧?!?p> “是?!?p> 瑾嵐一路扶著陌衿回到觴月居,瑾緗和瑾瑜早就在門口候著,見他們一進門,就迎上來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出事了。
陌衿先安慰了她們一番,穩(wěn)住她們的情緒,“要下雨了,咱們進屋去慢慢說?!?p> 待進到房中,陌衿看到房間里亂作一團,地上橫七豎八的,像是她的衣裳和首飾。瑾嵐也是驚住了。陌衿將身旁一把翻倒的椅子扶起來,坐下了,對瑾緗道,“瑾緗你先說吧?!?p> 瑾緗急得滿臉通紅,說話時不自覺的加快了速度,“姑娘走后,我和瑾瑜正在收拾房間,忽然也不知哪里冒出來三個帶刀蒙面的黑衣人,兩個人用巾子堵住了我們的嘴,刀就架在我們脖子上,還有一個就在姑娘房里亂翻,最后像是從案幾那里的小屜子翻出來一塊勾玉,拿走了?!?p> 瑾瑜的眼睛哭得像兩個小桃子,又紅又腫,到現(xiàn)在身子還在發(fā)抖,“他們好兇,說要是我們敢對人說起這個事,就要殺了我們的家人。我家里有老有小,小侄子還沒滿月呢,他們不會真的動手吧?姑娘,姑娘救命??!”
她越說越是哭得得厲害,幾乎要昏厥過去,瑾緗和瑾嵐急忙給她順著后背,你一句我一句的安慰她。
陌衿也對她道,“你放心,他們既然已經(jīng)拿走了想要的東西,就不會再做什么了?!?p> 瑾瑜聽了她的話,才總算是吃了一顆定心丸。陌衿吩咐她們,這件事不能通任何人提起,便叫瑾緗送瑾瑜下去休息了。
瑾嵐則留下來,收拾屋子。陌衿走到案幾前,拉開小屜子,摸索了一陣,那塊勾玉確實不在了。
那是阿爹留給她的遺物。原以為當一塊普通的玉放在這屜子里,不會有人覺得是什么貴重品,自然安全。
想來,那塊玉阿爹雖然一直隨身帶著,但都是放在領(lǐng)襟里的,鮮少拿出來,那人既然知道這玉的樣子,一定是阿爹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