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守城。
竟然是那個(gè)愛吃鯉魚，進(jìn)而坑了涇河龍王的袁守城。
傳言稱，其人乃【不入十類之種，不達(dá)兩間之名】的混世四猴之一。
赤尻馬猴，曉陰陽，會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
怪不得，其人卜算之道，如此鬼神莫測。
陸北心中驚異不已，不過轉(zhuǎn)眼被其強(qiáng)行壓下。
袁守城微微一笑，奇道：“小友，是聽說過貧道的姓名么?！?p> 陸北微微凜然，心道，此人好生敏銳的感知。
不過仍是出言解釋道：“陸某在蜀國之中，曾結(jié)交一宋姓友人，言及早年，曾與先生有一面之緣?！?p> 袁守城也不以為意，笑道：“那說來，今日能與小友相逢，倒是緣分不淺咯。”
陸北笑道：“能與先生相逢，卻是陸某的緣分?！?p> 袁守城笑了笑。
望陸北胸口方向隨意撇了一眼，道：“小友能擁有一件人道神器，倒是福緣深厚?！?p> 陸北身形一頓，一種被看透的感覺，浮上心頭。
心中微感不妙，但也細(xì)究不出其中原委。
陸北神色疑惑道：“陸某有一事不明，望先生告知?！?p> 哦。
袁守城笑道：“小友直言無妨?！?p> 陸北深吸了一口氣道：“陸某曾遇仙人求取長生之法，但所遇仙人無不言，陸某福緣淺薄，而今先生這福緣深厚之言，不知何解?！?p> 袁守城聞聽此言，神情微微愕然。
繼而放聲大笑，頜下三縷美髯，隨之飄拂。
陸北拱手道：“還請先生賜教?！?p> 袁守城神色收斂，解釋道：“福緣氣數(shù)，向來虛無縹緲，但也非無跡可尋，多少仙人自持神通，以為洞察，實(shí)則可笑?！?p> 袁守城頓了一下，指著廟外的雨霧，問道：“今夜，此山方圓三百五十八里，有無根水自天而落，所落幾何，可有定數(shù)?！?p> 未及陸北回答，袁守城又指著眼前的一堆篝火，再次問道：“眼前，此捆濕木薪柴，能燃幾時(shí)，可有定數(shù)?！?p> 陸北凝神望去，只見外間雨霧蒼茫，轉(zhuǎn)眼又見眼前紅光彤彤，沉吟道：“自有定數(shù)?！?p> “那這定數(shù)幾何，你可知道。”
陸北聞聽此言，微微愕然。
心道，我又不是你這般神通廣大，怎么精確知道外間落雨幾尺幾寸。
袁守城微微一笑，指著身前的篝火，問道：“那這火能燃幾個(gè)時(shí)辰，你總知道吧?！?p> 陸北望了一眼已然所剩不多的柴薪，估計(jì)道：“最多半個(gè)時(shí)辰?！?p> 心道，這袁守城不會說到此處。
告訴自己……既然如此，你再去撿些柴火來。
……那就樂子大了。
“不，是半個(gè)時(shí)辰又一刻三分。”
袁守城此時(shí)完全不知陸北心底的無良腹誹，淡淡笑道。
陸北若有所思。
袁守城望著雨幕出神道：“今夜雨，好比天之氣數(shù)，下雨幾何，可測不可變?！?p> 又指著眼前的篝火道：“此堆火，猶如人之氣數(shù)，能燃幾時(shí)，可測亦可變?！?p> “天人交感，便是福緣?！?p> 一語驚醒夢中人。
“陸小友，雖有橫死之相。但不知緣故，竟然逃脫橫死，死極轉(zhuǎn)生，否極泰來。氣數(shù)蟄伏深藏，表象也猶如干柴覆油。然沒了一絲天之氣數(shù)，沒了天人交感，福緣枯竭，如何再生。而今不知從何地借來了一絲氣數(shù)。若覆油干柴，著了一點(diǎn)火星。干柴烈火，自然……”
見陸北目露異樣，神情尷尬無比。
袁守城奇道：“陸小友，貧道可是說錯(cuò)了么。”
陸北心中無奈道：“可不是，從何地借來的……干柴烈火么?！?p> 可這話如何說出口，只得贊道：“先生神算，陸某心折不已?！?p> 袁守城也不以為意，笑道：“小友……”
未及說完，面上神色微變。
冷哂道：“區(qū)區(qū)螻蟻，也敢窺測貧道?！?p> ……讓時(shí)間倒退到一刻鐘前。
韓湘子家。
夜幕中，一道金白劍光無聲亮起。
漢鐘離與鐵拐李感應(yīng)到呂純陽熟悉的鋒銳氣息，心下一喜，忙向院中迎去。
呂純陽神情冷漠，疑惑道：“二位道友，出了什么事情。”
漢鐘離面露無奈地將事情，快速敘述一遍。
聽完，呂純陽神色凝重道：“二位道友的意思呢?！?p> 鐵拐李語氣森然道：“當(dāng)務(wù)之急，是找出其人蹤跡?！?p> 呂純陽也不廢話，沉聲道：“那我等三人，可布下天地人三才陣，直接施展【水中撈月】之術(shù)，循著因果，將其擒下?！?p> 聞聽此言，三人暗中點(diǎn)頭。
水中撈月，雖比先前只是探查多費(fèi)些法力，但卻能一勞永逸。
而且一旦雷霆拿下此人，到時(shí)是殺是囚，皆在一念之間了。
呂純陽在前，鐘李二仙在后。
呂純陽手指掐訣，金白之氣繚繞，鐘李二仙同樣掐訣，一紅一青二氣纏繞旋轉(zhuǎn)，成一【元】字符箓，匯合純陽真人金白之氣。
倏然，空中雨霧一頓，形成一道水鏡。
波紋蕩漾，漣漪輕動。
正是一間破廟中，一堆篝火旁，陸北和一個(gè)看不清身形面容的人影，也不知在談些什么。
一只白玉大手，五根如青璧的手指虛握成掌，自向鏡中的少年抓去。
哼。
還未及接近，一聲冷哼響起。
那道完全看不清身形面容，宛若隱在厚重迷霧中的身影，突然金光大放，一根帶著丁點(diǎn)兒火星的東西急速點(diǎn)來。
火星眨眼之間放大，三色火焰流轉(zhuǎn)成光華，帶著暴烈霸道的破滅之力，向那大手掌心點(diǎn)去。
大手猝然崩潰，不堪一擊。
咔嚓。
眼前水鏡，片片碎裂。
呂純陽身形微頓，面上慘白之色微閃，轉(zhuǎn)眼紅潤如常。
噗嗤。
身后鐘李二仙嘴角吐出一道鮮血，嫣紅血跡中，光華分明若三色瑾一般，明艷驚心。
“金仙。”
鐵拐李神情驚駭，語氣冷冽道。
漢鐘離沉著臉，取出三枚青色丹藥，自己先服了一粒，又遞給鐵拐李，正要遞給呂純陽，卻被其拒絕。
呂純陽神情冷淡，一字一頓道：“此人氣息，呂某記下了。”
金火土三行本源圓滿，好一個(gè)不朽金仙。
破廟中。
陸北目光驚疑不定，凝聲道：“先生，在做什么?！?p> 袁守城收回那只仍帶著些許火星的木棍，微微笑道：“小友莫驚，只是打發(fā)了幾個(gè)煩人的蒼蠅而已。”
陸北深深吸了一口氣。
正要說話，卻被袁守城擺手所阻道：“小友，你另有緣法，不必多言?！?p> 陸北目露失望，神情蕭索起來。
他應(yīng)該猜到的……
見到陸北神色，袁守城笑道：“仙道難覓，小友怎能輕易就生起意興闌珊之心呢。”
陸北神色肅然，拱手道：“望先生教我?！?p> 袁守城指了指陸北掌中的那柄赤霄劍，意味深長地道：“始于此劍，也該終于此劍才是。”
說完，袁守城目光深鎖，向廟外遠(yuǎn)遠(yuǎn)望去，也不知看些什么。
外間雨霧蒼茫，一如大道。
一時(shí)間，二人再次沉默起來。
只余破廟內(nèi)篝火燃起，劈啪不停。
西城冷月
第一卷該收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