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巖快速穿行在街道中,借著月色掃過一家家店鋪名。
副亭長和方郎中各給他提供了張簡易的全鎮(zhèn)地圖,大方向是不會搞錯的。
避過打更人,戴巖來到一處小巷,找到描述中破敗的木門。
輕輕推了一下,門吱呀打開,昏黃的燭光映在戴巖臉上。
“是誰?”屋內(nèi)傳出有些滄桑的聲音。
光聽聲音,戴巖真想像不出,這屋主還不到四十歲。
輕輕掩上門,拱了拱手:“萬獸門,新任亭長戴巖,前來拜訪王峰前輩。”
對面沉寂了許久,戴巖借這工夫,適應(yīng)了屋內(nèi)的光線,看清對面的中年漢子。
與一臉胡茬子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光禿禿的頭頂。
不過中年人最大的特征不是謝頂,而是少了一條腿。
“抱歉我不方便行禮,戴亭長此來何意?!敝心隄h子終于開口。
戴巖能聽出他在強行掩飾情緒,但并不確定他在想什么。
“前輩也曾是本亭一員,立下不少功勞,戴某自然要來拜訪?!贝鲙r語氣誠懇說道。
“坐?!蓖醴逯噶酥概赃叺男〉?。
戴巖坐下后,再次打量房間,皺起眉頭:“王前輩現(xiàn)在以什么為生?”
“各種活計,比如編筐織鞋,嗯,今天有人還送來兩筐鐵核桃,我?guī)退崎_,一兩銀子一筐。”王峰嘴角露出了些微笑意。
武者落魄常有,可怕的是適應(yīng)了這種落魄。
戴巖只覺胸口一陣發(fā)悶:“王前輩因公受殘,難道沒拿到安家費?”
“有的,三百兩銀子,但我不是做生意的料,虧掉了?!蓖醴鍝u搖頭。
“靠!”戴巖原地跳起,“三百兩?以你的傷情,最少也該是三年的俸銀,至少四千兩!”
王峰哦了一聲:“有這么多?”
看著王峰并不顯得多么驚訝,戴巖只覺得悲哀。
“比我想像的多不少,但那又如何?!蓖醴迓柭柤?,“能拿到三百兩,已經(jīng)是老爺們開恩了?!?p> 在這種閉塞的小地方,層層克扣早就是潛規(guī)則。
不是沒人反抗過,但結(jié)局只會更慘。
戴巖沉默許久才吐出一口長氣:“未來我有機會的話,會為你討回公道,你不用怕什么人,拒絕也沒用,本亭長已經(jīng)決定了!”
王峰第一次顯出些驚訝的表情。
“在你的安家費被討回之前,也不能看著你過這樣的生活,所以——”戴巖再次吸口氣,“老兵,請再次歸隊!”
————
離開王峰的家,戴巖加快腳步,讓夜風(fēng)吹散自己的憤懣。
王峰用沉默回應(yīng)戴巖的邀請,這次招攬算是失敗了。
然而下一個目標(biāo),據(jù)方郎中和副亭長說,更加困難。
呂士奇甚至說“不可能”。
但希望越渺茫,戴巖越不信邪。
尤其是他現(xiàn)在還窩著火呢。
找到地頭,這是一處宅院,看條件,比王峰是好得多了。
戴巖沒有敲院門,掠墻而入。
“什么人!”屋內(nèi)傳來冷喝。
“萬獸門新亭長!”戴巖同樣冷冷回應(yīng)。
再一次迎來久久的沉寂。
萬獸門亭部與金牙幫這兩天鬧得這么大,全鎮(zhèn)的人都知道了。
此種情況下,萬獸門亭長居然敢闖進金牙幫地盤?
任何人聽說這個,也要呆怔好一會兒的。
“進來吧!”屋內(nèi)終于響起聲音。
戴巖推門踏入。
正廳坐著的老人,一頭銀發(fā),眼神寒冷,盯住來訪的不速之客。
感受著撲面的寒意,戴巖完全相信,如果這老者功力尚在,光憑氣勢就能讓自己退后幾步。
“我當(dāng)新來的官兒有多厲害,原來只是個無知無懼的屁孩兒?!崩先撕吡艘宦?,“出去吧,帶上門!”
敢情人家只是想看一眼而已。
鑒定完畢,掃地出門。
戴巖本來帶著火,硬是被這老頭給氣樂了。
“本人是來做調(diào)查的,藍公傲前輩,當(dāng)初你因公受傷,功力盡失,被遣散歸田,安家費可曾全部到位?”戴巖沉聲道。
“還安家費,我這傷,就是被當(dāng)時的亭長陷害所致,你說他會不會給我申報安家費?”藍公傲連聲冷笑。
聲音太大,戴巖無奈地關(guān)上房門。
“你受到不公待遇,拿我撒什么氣?”戴巖對著藍公傲的雙眼,毫無畏懼:“難道你不想讓我向上面匯報,找回公道?”
“天真,你以為有可能?你這種小子,會被發(fā)配到無余鎮(zhèn)來,一看就知道是沒背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你保重好自己吧!”藍公傲昂起頭,一臉鄙視。
戴巖暗自磨牙。
這臭老頭,果然麻煩,不識好歹啊。
再這么吵下去,遲早把街坊都鬧醒,然后緊跟著就該引來金牙幫的人了。
還是撤吧。
今晚自己這么過來,異想天開想招攬兩個老古董,完全成了笑話。
說真的,戴巖不認為自己的計劃有誤。
要說錯,恐怕就錯在長了一張年輕的臉吧。
人家根本不相信戴巖能幫他們討回什么公道,只當(dāng)他是憑著一腔熱血罷了。
早知道就戴張面具,或者貼個胡須再來。
戴巖拂袖轉(zhuǎn)身,手已經(jīng)觸到了門板。
“對了,我的真氣……”一個念頭突然閃現(xiàn)。
“藍前輩,得罪了,拿你做個實驗。”戴巖大步上前,直接閃到藍公傲身后,扣住老者的后頸。
“你要做什么!”藍公傲須發(fā)豎起,真氣激蕩。
“還這么猛?”戴巖眉頭一挑,加大了力度。
事出突然,藍公傲要害受制,除非功力比戴巖強出一倍,否則根本沒辦法掙脫。
頃刻之間,老頭的反抗便被壓制。
“這二十幾年來,前輩也做過不少努力吧,經(jīng)脈盡廢的情況下還能恢復(fù)到練氣三層,佩服?!贝鲙r由衷地道。
藍公傲冷哼,不說話。
見他沒有大叫大嚷,戴巖也就沒有塞住他的嘴。
開始觀想丹田,片刻后,有微弱的火苗生出。
戴巖就以意念,控制著火苗緩緩移至手中,然后注入藍公傲的經(jīng)脈。
“嗯!”老者身體一震。
“放松些,我在給你治傷。”戴巖閉著眼,沉聲道。
“哼!”
“好吧,我承認我是第一次拿別人做實驗,但死馬也有被醫(yī)活的時候嘛?!贝鲙r笑道。
老頭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也不知是被氣的,還是因為被戴巖真氣灼燒痛了。
按戴巖自己的體驗,真氣形成的那道火苗,對人體是沒什么傷害的,它只清除那些病灶、污濁,也不會痛。
但是誰知道火苗進入別人體內(nèi)會怎么樣,而且藍公傲的內(nèi)傷是老傷,說不定病變部位與健康部位都牢牢地長在一起了呢。
“要是受不了就舉手示個意?!贝鲙r吸口氣。
老頭沒有舉手,只是又哼了一聲。
戴巖想試著將內(nèi)視范圍擴大到對方身上,但做不到。
所謂“內(nèi)視”又不是透視,當(dāng)然只能感受自己體內(nèi)狀態(tài)啦。
或許修為高了,能真正查探到別人的情況,但至少現(xiàn)在,戴巖完全是瞎子過河。
只隱約感覺到,那一道真氣構(gòu)成的火苗,在緩慢推進。
是真的很緩慢,比起白天戴巖自己運功自療的時候,起碼慢了十倍。
也許是藍公傲有意識在用真氣抗拒,但更可能是因為老人身體的狀況。
照呂士奇的說法,藍公傲當(dāng)年受傷后,經(jīng)脈基本塞住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
沉默,讓戴巖有些尷尬。
看來自己又出了個大丑,枉自擺了一柱香的POSE。
“呼~”藍公傲忽然吐出一口白氣。
“怎么,是感受到什么變化了嗎?”戴巖一喜。
老頭沒說話,但這次沒再用冷哼回應(yīng)。
“難道真的有用?”戴巖睜開眼,喃喃自語。
他察覺到,真氣火苗,在藍公傲體內(nèi)運行時,已經(jīng)不像開始那樣滯澀。
“那就繼續(xù)!”戴巖精神大振,重新閉眼。
雖然運功這么久,但真氣并無消耗之感,反而略有提升似的?
不知不覺,又過了足有半時辰。
就在這時,院子里傳來腳步聲。
緊跟著,門被推開。
“爹,這么晚還沒睡???”
“老藍頭,精神不錯啊?!?p> 兩個聲音先后響起。
戴巖睜眼,正與進來的兩人目光相撞。
隨即,他的視線落在那兩人身上。
燈光下看不出衣袍本來的顏色,但胸口繡著的獠牙,讓戴巖瞬間認出對方的身份。
金牙幫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