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其實君陌全都知道的。
很多彩兒以為他不知道的事情，他其實都很清楚。就連不久前姐姐和神秘男子的談話內(nèi)容，他也一清二楚。
那個時候的君陌確實因為發(fā)熱陷入昏迷，但是……他身體里的雪妖卻沒有這個限制。君陌蘇醒過來后，雪妖便將事情告訴他。
他痛恨自己的沒用，不僅一直在拖累姐姐，現(xiàn)在還讓姐姐陷入兩難中。
這樣的人，為什么不趕緊去死啊。那一瞬間，君陌甚至想要自殺。只要自己死了，一切就結(jié)束了。雪妖能獲得自己身體的掌控權(quán)，它便有辦法脫離蜀山院。姐姐也不用在被自己束縛，她也能邁向下一步。
可是卻被雪妖阻止了。
（已經(jīng)到這一步了，為什么不堅持到最后？）
?。悴皇恰€有喜歡的人，和期待的約會嗎？）
聽到這樣的話，君陌就將手里的刀片放下。
可是——
“為什么、為什么要為我著想？明明我死了，你就能自由了。不用跟著我受苦，也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p> ?。ㄒ驗椋笆俏业闹魅?。）
“我們才不是那種關(guān)系。不是說了嗎，多虧了你我才能活到現(xiàn)在。要說的話，我才應(yīng)該感謝你?！?p> ?。ㄠ?。那么為了報答我，請君陌堅持活下去。）
完全無法理解，但是……因為這些話變得平靜這點，無法否認(rèn)。
妖怪和人們一樣，也有喜歡和討厭。就像彩兒為了君陌不求回報默默付出這么多，雪妖也同樣。它一定是被君陌的什么所吸引，才會愿意以這種形式存在君陌的身體里。
然而——
約會完全失敗了。
在還沒開始的時候，自己就暴露了雪妖的身份。回想起當(dāng)時墨藏書復(fù)雜的眼神，君陌就感到揪心的痛。
“真是活該啊，東籬君陌。這些全都是你騙人的報應(yīng)！騙了姐姐，騙了那個人，這就是你的報應(yīng)。說什么尋求自己的幸福，說什么只要自己幸福姐姐就能幸福，其實不過是自私而已。你只是……想要從姐姐身邊逃走而已。笨蛋、蠢才、人渣、廢物！像你這樣的人……根本就、完全沒有幸福的必要?！?p> 這種事情應(yīng)該一早就知道、應(yīng)該一開始就了解才對。
淚水臉頰滑落，變成了一粒粒晶瑩透徹的冰珠。
君陌痛恨著總是沉迷幻想的自己，痛恨著總是逃避的自己。就是因為自己的軟弱，才導(dǎo)致了這么多的事情。如果東籬君陌這個人一開始就死在妖怪手里，就不會有現(xiàn)在這么多事情。
總而言之，東籬君陌是一個不被需要的人。
?。ㄖ魅恕?p> 感到到君陌心情的雪妖想要安慰他，但身為妖怪的她并不了解這種情感。她能阻止君陌物理上的自殺，但如果君陌在精神上抹殺了自己，就算是能夠操控冰雪的雪妖又能做什么？
——什么都做不到。
最糟糕的是，偏偏是這個時候，彩兒選擇了閉關(guān)修煉。為了戰(zhàn)勝墨藏書，就連最親愛的弟弟都沒時間接觸——她已經(jīng)努力到這一步。每天雖然有打電話練習(xí)，但全都被君陌完美隱藏過去。
好在，君陌還沒完全放棄自己。
在封鎖自己心靈的第四天，他忽然開始喃喃自語。
“要向那個人、要向墨老師道歉才行……”
————————————————————————————
下午上課鈴敲響的時候，墨藏書正在庭院的長椅上抽煙。
沐浴著懶洋洋的陽光，感受著庭院里漸漸明顯得春天的氣息，他就越發(fā)想睡覺。
最近幾天都沒有下雪，所以就算在這里待再久，也不會覺得冷。
果然……還是睡覺吧。
今天的他并沒有偷懶。
周五的他本來是滿課的。但蜀山院昨天公告說僅限今天，所有學(xué)生集體自習(xí)。對外的說法是導(dǎo)師們要開會商議接下來學(xué)校的課程方針。實際上，墨藏書很清楚這是在進行最后的祓除雪妖的準(zhǔn)備。
最后的決勝地點選在蜀山院某個了無人煙的角落，在大結(jié)界的保護和掩護下，賀蘭云才有信心將損失降到最低。現(xiàn)在，除靈局的專業(yè)人士和蜀山院的導(dǎo)師們正在那里布置臨時的祭壇和結(jié)界。
基本上所有的導(dǎo)師都被安排相應(yīng)的工作，而墨藏書的任務(wù)是兩天后、也就是周日那天晚上，負(fù)責(zé)保護留校學(xué)生們的安危。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彩兒定下比試的那天，也正好是周日。
但不管怎么說，墨藏書今天其實根本沒有必要來學(xué)校。即使是護送彩兒和若愚，他現(xiàn)在也沒必要呆在這里。
到底為什么呢……這幾天沒課也沒有到處亂跑，老老實實在這庭院里也不知道在等誰。
真是的，我到底在干什么啊蠢貨。閉眼思考這個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了腳步聲。
輕微的、膽怯的、小心翼翼的女孩子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
假裝睡著吧。這么想的他繼續(xù)閉著眼，還故意發(fā)出輕微的打鼾聲。
女孩子的氣息越來越近，一直到他的身邊。能感到對方正在伸出手，是打算搖醒自己么？
這么想的墨藏書猛地睜開眼，預(yù)料中那張慌張的面孔出現(xiàn)在面前。
“我還想著你到底要躲到什么時候。……怎么，明知道我們正在準(zhǔn)備消滅你，竟然還敢跑到我們的大本營來?！?p> 發(fā)現(xiàn)墨藏書還是一如既往的樣子，嚇了一跳的君陌先是松了口氣。然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太好了。”這么自嘲地說著。
最后，苦笑著撥了撥自己的發(fā)尾，滿臉通紅。也不知道感到羞愧，還是因為身體不適。
“不管如何，我覺得自己必須向墨老師道歉才行。”
然而墨藏書表現(xiàn)卻很冷淡。
“這樣啊?！?p> 仿佛對這種事情一點興趣都沒有，他的神情毫無波瀾。緊接著，他忽地站了起來，狠狠地往君陌頭上敲了下。
“唔！”
“這個是回禮，因為你在廁所推了我?！?p> “我……”
搖了搖頭，墨藏書完全沒有打算聽君陌解釋。他伸了伸懶腰后就徑直往小賣部的方向走去，君陌傻傻的站在原地。
她低著頭，雙手緊緊抓住衣服。
“那個……真的非常抱歉。我知道自己做了很過分的事情，無論做什么都……”
“那種事情，超級無所謂吧。”
“誒？”君陌抬起頭，注意到墨藏書不耐煩地表情。
“有什么好奇怪的。騙人與被騙，人類就一直重復(fù)著這些。我說啊，人會被騙，只要兩種原因。一是傻，二是因為被騙了也無所謂。我肯定不是傻瓜，所以……就算你騙了我，對我真的有影響嗎？”
“可是……”
“我說啊。你是不是雪妖，和我有關(guān)系嗎？你自己不也說過了吧，我只把你當(dāng)做便利的提款機。除此之外，你有別的身份，真的有所謂嗎？”
平靜地說著這些的墨藏書，沒有撒謊。這一點也被君陌感應(yīng)到，所以——
“什么……什么啊。一點都不在意……這是什么啊。但是……果然……墨老師果然是墨老師。我……這樣的人……果然……”君陌啜泣著，流下一顆顆水晶般的冰珠。
“但是，”接著，她擦了擦眼淚。再次抬起頭時，已經(jīng)恢復(fù)了往常的樣子。邊哭邊笑的撒嬌著：“對女孩子說這種話，真是太過分了。”
“??？我不是一直都這樣嗎？”墨藏書聳了聳肩，也露出微笑。
“話說，還不趕緊跟上來，我肚子餓了?！?p> “……好、好的！”
君陌連忙跑到墨藏書身邊，注視著他的側(cè)臉，不知怎么的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前兩天你沒有來，我真是吃大虧了。今天要全部補上，你給我做好心理準(zhǔn)備。”
“嗯！”君陌重重地點著頭。她看了看墨藏書，又看了看自己。再看了看通向?qū)W院小賣部的花園小道，最后抬起頭，看著周圍開始迸發(fā)的春的生機。
然后，東籬君陌開始祈禱。祈禱著，這一刻能夠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