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憑雪道:“此外莊子情況也差不多。打聽不到這么具體,但是也都是倒賣過的,如今的地主都不是三年前的人。”
沈羲凝眉吐氣。
這就沒錯了!
二房總共兩座私宅,一座小田莊,偏生宅子莊子全被倒賣過,而且這姓魏的已經(jīng)擺明出現(xiàn)過兩次。
不會那么巧,會有兩個完全沒有關(guān)系但是又同姓的人同時盯上了原主,這必然是同一個人在背后籌謀不會假的!
而他還只是個跑單幫的茶葉商……
不過,此人既然有這么大的膽子,敢動刑部侍郎府上二老爺?shù)倪z產(chǎn),自然手腳會放干凈,盡量不留痕跡。
沈若浦事后也沒有查出什么端倪并加以懲治,也直接證明了這一點。
可既然他明知道會很麻煩,又是怎么從這堆麻煩里把事做得滴水不漏的?
別的不說,他必定得對沈家十分了解。
甚至是,對她們二房以及原主本人也很了解。
但原主半點記憶沒給她留下,她又要上哪里去尋找端倪?
再者,田產(chǎn)宅子是被算計走的,那存在錢莊里的兩萬兩銀子,八成下場也是如此了。
堂堂侍郎府竟然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換成他們張家——不,她也并沒有什么好炫耀的。
她不是也同樣讓溫嬋給算計到了嗎?不但讓她算計到了張家為她置嫁妝,同時還連命都讓她給算計走了!
她于原主,也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她把那紙收起來,說道:“你們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p> “姐姐!吃立夏蛋了!”
丫鬟們才剛跨出門,沈梁就舉著兩顆香噴噴的茶葉蛋走進來,他脖子上還用小布套套著一顆掛著。
“誰送來的?”她接過來聞了聞,竟是放了五香八角還有許多香料煮成的。
“姨娘做的。拿小爐子煮了一整天,好香的了!我們每個人都有?!?p> 沈梁邊說邊剝開手里那顆,掰下來一塊送進她嘴里。
煮了整日的立夏蛋,果然很好吃。
原先在張府,肖氏每年立夏也會給大家煮立夏蛋。
雞蛋并不是稀罕之物,但是吃多了精美佳肴,偶爾吃吃這些粗食也是極好的。何況張家原先發(fā)跡之前也是耕讀人家,自然不會太拘泥于食物原材高不高貴。
肖氏不太會烹飪,但是做這些時節(jié)小吃卻做得很好。
那年徐靖從沙場回京,正趕上這個時節(jié),第一件事也是來到張府蹭吃肖氏煮的立夏蛋。
沈羲放下手頭事情,牽著沈梁走到廡廊坐下,在夜風(fēng)里看他慢吞吞的剝蛋殼,然后小口小口地品嘗。
她的心也跟著靜下來。
她記得徐靖到府來的那天下晌,溫嬋就在牡丹林旁的八角亭里撫琴。
她素喜歡劃船散步,但溫嬋卻喜歡焚著香,放著簾幔,在水榭里撫琴獨奏。
溫嬋剛進府時,不止看到廊下的宮燈害怕,就連香也不認(rèn)得。
她的到來讓張盈多出許多事做,教她辨香,識音律,鑒賞,采花制胭脂,還有梳各種美麗的發(fā)髻。
溫嬋也學(xué)得很很快,不出一兩年,就能彈出流暢的《高山流水》來了。
她喜歡沉水香,龍涎香,牡丹和芍藥,喜歡赤金與翡翠,喜歡琴棋書畫,一眼就能看出質(zhì)地不錯的綢緞,還有高雅的曲目,就連走路,也讓女師教她貴族少女們流行的一字步。
她愛的一切事物都是有“格調(diào)”的。
所以入府之后她一年比一年像個地道的赫連貴族少女。
但是徐靖當(dāng)時在牡丹花林外聽過她彈的曲子后卻皺眉說,這調(diào)子也太急進了。
徐靖是安國公世子,大她三歲,是她打小結(jié)著伴兒去五軍都督府大槐樹上掏鳥窩,在順天府學(xué)里趴在后窗看美貌先生的同盟。
徐家有軍功,掌著中軍都督府已有兩代,安國公有著一把漂亮的長髯,張盈小時候看到他,總是忍不住湊上前摸上一把。
他們掏鳥窩的時候被靖國公當(dāng)場捉到了,挨板子的那個總是徐靖。
安國公夫婦跟張解夫婦很要好,都是很疼她的。
后來徐靖不知是因為替她把中軍衙門里鳥窩里掏得太多,還是因為替她打聽國子監(jiān)美貌老師的授課時間被抓包,結(jié)果被安國公踹去蘇北服役,一去便是五年。
那年回來時正是立夏,張盈已經(jīng)及笄了。
她已經(jīng)出落成了個盤著元寶髻,插著數(shù)量恰到好處的釵環(huán),穿著自己繡上的纏枝西番蓮的月華裙,安安靜靜坐著軟轎到徐家來,沖他行著完美禮節(jié)的大姑娘了。
而徐靖也變成了高大挺拔,被邊關(guān)少女追捧為“銀狼”,并且叱咤大秦的少年將軍。
看到了兒時的好伙伴,張盈的衿持維持不到半個時辰,頓時又聊到了一處。
徐靖如此點評完時,溫嬋恰恰看了過來。
張盈自幼習(xí)音律,哪里不知道徐靖這句急進代表著什么意思?
溫嬋區(qū)區(qū)幾年便將自己生生變成個高貴小姐,她渴望進入貴族圈子的心情別人不知,張盈卻看得清清楚楚。
但彼時她卻以為她的心情可以理解,因為畢竟她本來的身份與張家格格不入,她若不刻苦將自己好生雕琢,豈非也辜負(fù)了張家一片苦心?
何況這些才藝全是她自己努力學(xué)來的,張盈覺得靠自己本事獲得,這并不可恥。
所以徐靖的話她沒有感到意外。
她意外的是另一樁。
她那時并不太懂兒女之情,哪怕也曾常聽人把她與徐靖安做一對,她也只覺得那只是他們少時情誼罷了。
她并不知道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動心時會有些什么表現(xiàn),溫嬋當(dāng)時也只是盯著徐靖看了半刻,然后便垂著頭,抱著琴往亭子那頭走了。
徐靖去服役之前他們也不是不認(rèn)識,從前也曾在一處閑聊吃茶。
可愛情來的就是這么不可思議,事隔五年,溫嬋動了春心,那日她害羞得很。
張盈在徐靖面前有多隨興張揚,她溫嬋就有多衿持柔媚。
如今想來,在她不曾察覺的時候,溫嬋對徐靖的情意,居然就像這被逐漸煮透的立夏蛋一樣,不知不覺也滲入內(nèi)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