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徐謝之爭
為了要不要修水壩,朝堂上爭了一個多月,最后還是工部勝出了。畢竟有修便有利益,之前的所有爭執(zhí),也不過是利益分?jǐn)偛黄搅T了。葉黛暮冷眼旁觀,卻覺得底下竟都是一幫洋洋得意的小丑,也不知在做戲給誰看。
謝璋依然早早地就在明義殿等她了。葉黛暮急慌慌地將午膳咽下去,就趕緊往明義殿趕。已經(jīng)是七月了,天氣終于熱了起來。蟬鳴仿佛是一夜之間出現(xiàn)的,將空氣都叫熱了幾分。只是在回廊里走了這么幾步,便叫她汗流浹背了,真是恨不得將這層層疊疊的衣服扒光。
可惜在這個時代,她也只能想想。進(jìn)了大殿,立刻涼快起來了,冰山放在那里,還有專人用扇子扇風(fēng),和空調(diào)也差不了多少。怪不得世人皆說皇帝好。葉黛暮舒心地呼了口氣,讓盧淑慎替她理了理衣襟,才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了進(jìn)去。
謝璋還是老樣子,坐在漢席上飲茶。葉黛暮知道自己來晚了,便急著三步作兩步,剛鞠躬想問候,卻被謝璋當(dāng)頭敲了一下。葉黛暮很是委屈地抬頭望他?!袄蠋煟矣肿鲥e了什么嗎?”她還什么都沒說呢,比竇娥還冤。
“太急躁了?!敝x璋看也不看她一眼,慢悠悠地泡起了茶,袍袖的一動一靜都美如舞蹈,優(yōu)雅極了。葉黛暮也不由地靜了下來,認(rèn)真地道歉。“是弟子的錯。請老師責(zé)罰。”
“多寫五十張?!敝x璋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葉黛暮內(nèi)心卻痛哭流涕。這簡直就跟老師當(dāng)堂留完了作業(yè),又要你多做一倍的情況是一模一樣的,真是太慘了。但是葉黛暮不敢有任何的異議。在這個遍地殺機(jī)的皇宮,她能找到一個不想殺她的老師實(shí)在是太難了。
“今日要說的是謝家。”這一句比上一句更叫葉黛暮心驚。他竟要說謝家。是發(fā)生了什么事?謝璋為她講課兩個月多十天,除了朝堂的權(quán)勢關(guān)系,就是各家的內(nèi)幕糾葛,當(dāng)然還有一些書的講解。但是從頭至尾,連一句評論謝家的都沒有。
葉黛暮至今聽到的關(guān)于謝家的八卦,大多是和其他世家有關(guān)的,并且與謝家本身并無大礙的事情。今日謝璋竟要講這個禁區(qū),讓她不得不起疑。最近發(fā)生的事情,最近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葉黛暮一邊聽謝璋講,一邊一心兩用思考起來。
“謝晉奕,這個名字你應(yīng)當(dāng)聽過?!敝x璋說道,語氣卻很冷淡。
“天下名士皆爭誰是玄郎第二?!币痪湓挼莱隽酥x晉奕在名士中的地位,謝晉奕之上已無人。不過,那盛況也已經(jīng)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謝晉奕今年已經(jīng)五十有一,再是風(fēng)流不假,也該暮暮老矣。
“說的好。但是我之前曾說過,謝晉奕曾與皇太后有過婚約,只是后來取消了。”謝璋的神色有些陰暗?!澳憧芍髞碚l做了謝家主母?”
謝晉奕是謝家的當(dāng)家人?這葉黛暮倒是不知道。再想想朝堂上的勢力分割?!皯?yīng)當(dāng)是王姓女?!?p> “你猜的不錯。正是王家本宗嫡長女,他們琴瑟和諧,曾蕩游山水之間,不知留下了多少才子佳人的名句?!敝x璋說起這一段,語氣卻仍然熱烈不起來。葉黛暮察覺到這其中的怪異之處,但她并不能窺探到真相。
謝璋為她斟滿一杯,葉黛暮忍耐著熱意喝了下去,卻立刻覺得清涼了起來。謝璋接著說道。“他們育有五子三女,但是很可惜,無一人繼承了謝玄郎的才華。雖然他們已然不普通,但比起謝玄朗那驚世之才,還是差了許多?!?p> 怪不得。葉黛暮又喝了一杯茶,熱意上了舌尖,卻又迅速令她涼快了下來。怪不得她不曾聽說過謝玄郎有兒子,她還一直以為對方是梅妻鶴子的人物呢。結(jié)果,謝璋接下來的話險些叫她將口中的余茶噴了出去?!澳敲?,維楨可知謝璇?”
“恩,額。知道。”可不是知道嗎?還被人家搭救過。葉黛暮小心地藏起了自己的小心思。謝璋也許可靠,但她決不能全然依靠別人。因?yàn)槟顷P(guān)系到所有站到她這邊的人的性命,絕不可以輕易相信。
“謝璇之父乃是有二十四轉(zhuǎn)功勛的威武將軍謝公——謝晉冀,曾征戰(zhàn)四海,戰(zhàn)功累累。突厥進(jìn)犯中原九州之時,就是這位將軍率領(lǐng)南方五國聯(lián)盟軍隊組織抵抗,最終將他們趕出赤野邊際?!敝x璋的語氣竟然在這里高昂起來??磥硭值貎A慕這位將軍了。這讓葉黛暮有些好奇起來。
“老師,謝將軍是個什么樣的人啊?”葉黛暮忍不住問。
謝璋眼睛里的光亮了起來。“謝公嗎?謝公是個了不起的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驍勇善戰(zhàn),攻無不克,戰(zhàn)無不勝。二十年前最后一次南北大戰(zhàn)——赤野之戰(zhàn),他殺得敵方丟盔卸甲,再也不敢進(jìn)犯。”
“老師,您很喜歡謝將軍啊?!比~黛暮肯定地說。然而她看見的是一個失魂落魄的謝璋,他甚至一時失手,丟了那滾燙的茶壺。葉黛暮趕緊將他拉開了,這水剛煮沸,若是淋在身上,非起泡不可。
課上不下去了。葉黛暮只好將謝璋送了回去,請盧淑慎一定要囑咐好,不讓她這失了魂魄的老師在皇宮里徹底迷了路。怎么會這樣?葉黛暮第二天起來,也想不明白,她究竟說了什么,令老師這么慌張。
她還在想,今天一定要好好思考一下的時候,盧淑慎一臉驚慌地小步快走了過來?!霸趺戳?,淑慎?”葉黛暮覺得奇怪,很少見她如此手忙腳亂的時候。
“陛下,徐世女……”盧淑慎猶豫了片刻,湊到葉黛暮的耳邊低語。葉黛暮聽了,震驚地差點(diǎn)呼出聲音來。徐世女不能生育了?這,這對于一個女子來說,簡直比削掉了雙臂更可怕。而對于一個世家來說,就是廢了一枚精心打造的棋子。
葉黛暮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徐家必定要報復(fù)玉真郡主和皇太后。那日去的都是徐家的嫡女,每一個都是被精心培養(yǎng)要用做聯(lián)姻的,而唯一一個受傷的更是徐家當(dāng)家人的嫡女。這一點(diǎn)是姜瑛給她帶來的情報。
可是后來越想,葉黛暮就越是心驚。徐家會不會將她也遷怒了呢。很有可能的,她是名義上的陛下,皇宮中所有的守衛(wèi)按常理都是聽從她的安排。但是很明顯,她只是個傀儡皇帝,什么也做不了啊。但是怒氣會沖掉所有的理智。
徐家此刻還有多少理智的人。真是岌岌可危啊。葉黛暮內(nèi)心升起了一股不安感?!皣诟狼啾K她們,一定要小心行事。恐怕這皇宮又要出事了?!敝荒芗耐杏趯Ψ接侄嗫床黄鹚齻兞恕?p> 但是朝堂的火藥味直白到讓人嗆住。徐謝兩家之間爭鋒相對也并非一日,只是這一天格外的嚴(yán)重。葉黛暮還不知道一言不合就開打這種事情也會發(fā)生在文質(zhì)彬彬的文臣身上。一只鞋子甚至在混亂中飛了出來,直接落到了御階上,叫她看了又覺得好笑,又覺得氣惱。
“夠了,散朝?!比~黛暮說完拂袖即走,剩下一地混亂。今日這大殿一點(diǎn)正事都沒議論,就為了謝家的馬車上多掛了一只鈴鐺,吵到打起架來。葉黛暮雖是傀儡,但每日蓋章的人還是她。她忍耐著枯燥的繁文,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看,雖不能下旨,但好歹還是能了解一些國家的現(xiàn)狀。不然,哪一天農(nóng)民起義,打到長生殿了,她都還不知道呢。
天文館已經(jīng)推測出今年有七成可能遭遇大旱,若是放在上個月呈上來,葉黛暮只能認(rèn)為是算錯了,畢竟那時還隔三差五地下雨。只是這個月開始初露苗頭的。這個月一滴雨也未下,正是立夏之際,若是麥穗抽漿期都是這樣,今年必定大旱。
可是朝堂上剛剛決定要修堤壩。若是大旱,戶部無錢,什么也做不了。百姓必不堪其苦。然而意識到這一點(diǎn)的人中真正在乎的恐怕也只有她一個了。一個傀儡皇帝的心思,于民生又有何益呢?看來也只能寄希望于老天了。
還有徐家。徐家會怎么報復(fù)皇太后呢?皇太后的弱點(diǎn)……玉真郡主!葉黛暮內(nèi)心的不安越來越濃烈了。玉真郡主和她可不同,進(jìn)出都有一隊親衛(wèi)跟隨,想要對她下手,難度可高多了。除非,圈套?
想到這里,葉黛暮怎么也設(shè)想不下去了。還是情報太少了。即使姜瑛站在她這邊,為她帶來宮外的信息,也不夠及時。她一邊想著,一邊向明義殿去。雖然還未用午膳,但是她內(nèi)心實(shí)在有太多疑問。胃部早被這煩心事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一點(diǎn)胃口也沒有,還是先去明義殿聽老師講講吧,也許老師會有主意。
但是明義殿里竟沒有謝璋。葉黛暮一時無處可去,只好無奈地笑,對盧淑慎說?!耙舱媸窍∑姘?,老師竟然來晚了,這還是第一次我等老師呢??磥砦疫@弟子也太不盡職了。”
然而那一日,謝璋始終沒有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