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賀志斌連著去了張從城與胡瑞剛的府邸,卻始終一無所獲,卻至少今天知道了這兩個至關重要人物的消息,賀志斌心道:廟宇既在,就不怕跑了和尚。于是就繼續(xù)向客棧走去。
到了客棧,賀志斌就徑直走了進來,小二抬頭看了看道:“回來了,客官?”賀志斌應道。小二繼續(xù)道:“這么晚了,我以為客官不回來了,住親戚家了?!辟R志斌問道:“和我一起的那位,還在樓上呢?”小二道:“是啊,天黑時,去給他房間添燈,他一直睡著,叫了半天門才開,到現在也未曾下來過。”賀志斌道:“那我就上去了?!闭f罷就上樓去。
待到樓上,賀志斌走到房間門口,見里面透著燈光,便敲了敲門,毫無反應。賀志斌不得加重力氣又敲了敲,里面便傳出聲音“誰啊?”賀志斌附在門口道:“志奇哥,是我?!辈灰粫?,腳步響起,門便開了,賀志奇懶洋洋道:“志斌啊,回來了?”賀志斌進門后,反鎖門道:“志奇哥,還沒睡醒?”賀志奇笑了笑道:“正與周公比武,你就敲門了。”賀志斌也笑道:“周公乃文人,帥才,怎會與你比武呢?!闭f著便坐在桌前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賀志奇道:“志斌,你這么長時間去哪里了?”賀志斌道:“志奇哥,你坐,你正想和你商量件事?!贝R志奇坐下后。賀志斌繼續(xù)道:“你猜我今天去哪里了?”賀志奇問道:“去哪?”賀志斌道:“我去了趟當年的華安縣令張從城家?!辟R志奇不由驚訝道:“張從城?你怎會知道他在哪里?”賀志斌道:“我出門打聽的?!辟R志奇又問道:“張從城也在京城?京城我們人生地不熟的,你找誰打聽的?”賀志斌只道:“志奇哥,你就不問了,我已經在張家找了一個活,明個先去張家,見到張從城再說?!辟R志奇擔心道:“志斌,我們是來趕考的,你跑去張家做什么?就算見到張從城,你預備怎么辦?殺了他?然后成了通緝犯,考試怎么辦?那你這么多年書不是白讀了?”賀志斌搖搖頭道:“哥,你就別管了,我先去張家做工,伺機調查當年的事,考試誤不了,你放心,就算我要殺張從城,也要當著他的面,說清楚,讓他為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不會讓他平白無故,不明不白的死?!辟R志奇還是道:“志斌,你聽哥話,我們再有兩個月就會試了,你安心再溫故知新,先不要想著報仇?!辟R志斌起身斬釘截鐵道:“沒有人經歷過我的痛苦,這么多年來,報仇始終是我頭等大事,沒有任何事可以與其相提并論,哥,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不會莽撞行事的,你放心吧?!辟R志奇知道自己勸不了賀志斌,于是再沒有說什么,二人完了便入睡去了。
次日天剛亮,賀志斌便早早起身,在房間里收拾好行李,出去洗把臉,然后又打了一盆洗臉水,叫醒賀志奇,賀志奇洗完臉,兄弟二人便拿著行李離開了客棧。
路上,賀志斌道:“志奇哥,我們直接去學子樓吧。”賀志奇驚訝道:“學子樓?”賀志斌道:“對,既然來京城了,就住學子樓吧?!辟R志奇道:“可是,聽說學子樓價錢不是一般的貴。”賀志斌道:“沒事,雖說價錢貴,可是可以免費看書,往來學子又多,可以隨時打探情況,交流學術?!辟R志奇道:“好吧,那你還去張從城家不?”賀志斌回頭看了一眼賀志奇,然后道:“去,不過我先安頓好你再說,銀子的事不用愁,我們帶的夠多,再說用完了,我也有辦法?!?p> 言語間,已經到了學子樓下。抬頭一看,果然門庭輝煌,樓宇精琢。門口來回學子進進出出,談笑自若,盡顯斯文??芍^:天南海北過學子,學子樓前望功名。遙望樓前何人雅,幾度春秋幾度夢。待到皇榜揭曉日,幾人歡喜幾人憂。寒窗未知身后命,一片癡心盡沉浮。
二人入內后,小二笑臉相迎,賀志奇問道:“小二,還有房間?”小二忙道:“有,有,樓上有,后院還有,本店內樓上有書,樓下有飯,清凈大雅,這兩天各地學子陸續(xù)都來了,二位再來遲幾日就不好說了?!辟R志斌道:“后院可以帶我們去看看吧?”小二道:“當然,你們行李就放在柜臺,我?guī)銈內タ??!辟R志斌道:“不用,行李不重,你前面帶路就行?!毙《懊鎺?,兄弟二人跟在后面。
后院果然又是一排閣樓,二層高的樓上,隱隱約約傳出讀書聲,賀志斌問小二,道:“樓上可還有房間?”小二道:“樓上還有兩間,我?guī)銈兩先タ纯??!闭f話間,三人上了二樓,樓道筆直,房間眾多,小二道:“有一間在中間,一間在角落,你們要哪一個?”賀志斌看了看賀志奇,然后對小二道:“就帶我們去看角落那間?!毙《銕е死^續(xù)向前,到了樓道最后一間,小二推開門道:“就是這間?!辟R志斌打眼望去,此間房間方方正正,桌椅也比較嶄新,窗外透過幾縷陽光,卻只有一張大床。賀志斌道:“這間多少錢?”小二還沒說話。賀志奇就對著賀志斌道:“志斌,這只有一張床啊。”賀志斌回道:“沒事,這床挺大,我們兄弟兩完全睡下。”小二道:“二位要想兩張床的也有?!辟R志斌道:“不用了,就這間吧,多少錢?”小二道:“三百文?!辟R志奇道:“太貴了吧,比前家店貴了整整三倍?!辟R志斌對小二道:“我們長住呢?”小二問:“長住多久?”賀志斌道:“最少住到發(fā)榜之日?!毙《氐溃骸澳蔷蛢砂傥囊惶?,不能再少了。”賀志奇道:“太貴了一百文。”小二道:“不行,二位如果不住,那就請便吧,最低兩百文,還是看在你們住的久的份上。”賀志斌道:“好,我們住,去柜臺交錢?!比藖淼焦衽_,賀志斌從包袱里掏出二十兩紋銀,對掌柜的道:“先付二十兩,快完了你提早說,我們再續(xù)?!闭乒竦臐M臉堆笑,收了錢后,開了一張收據,遞給賀志斌,賀志斌將收據遞給賀志奇,道:“志奇哥,你把這個收起來?!辟R志斌又對掌柜的道:“你們樓上的書,都是免費看嗎?”掌柜的道:“我們樓上的書,古今各種經典都有,科目齊全,客官上去可隨時翻閱?!辟R志斌問道:“那我可否拿到房間里看?”小二道:“當然可以,只是所借之書,必須登記,如有損壞,雙倍賠償?!辟R志斌對賀志奇道:“哥,那我們上去借點書吧。”賀志奇一向對讀書沒有興趣,故道:“志斌,還是你借吧,我們所帶的書,我都沒有讀完,等讀完了再說?!彪S后賀志斌便跟著小二上樓挑書,賀志奇先帶著行李上了房間。
待賀志斌挑好了書,和小二下到樓下,登記好書名,裝于包袱中。然后賀志斌對小二道:“準備點酒菜,稍后麻煩送到我們房間。”小二伸出手,用大拇指對著食指和中指搓了搓。賀志斌問道:“小二哥,怎么個意思?”小二反問道:“飯菜不要錢嗎?”賀志斌道:“不是那會給了二十兩么?”小二道:“客官,那二十兩是住店的,住店歸住店,吃飯歸吃飯?!辟R志斌只好道:“好吧?!闭f著又從懷里掏出一點散銀,放到小二的手中,小二樂呵呵的下去準備。賀志斌也回到了房間。
房間里,賀志斌與賀志奇坐在桌前,桌上擺放著幾樣小菜和一壺散酒,賀志斌起身給賀志奇和自己各倒了半碗,然后端起酒坐下道:“志奇哥,你我兄弟,先干一碗?!辟R志奇也端起酒道:“你確定要走了嗎?”賀志斌道:“是啊,我好不容易混進張從城家中,這是個來之不易的機會,我正好可以接近其人,伺機調查當年真相。”賀志奇道:“那你走了,我一個人怎么辦呢?”賀志斌道:“志奇哥,你就安心先住在這里,我有空就隨時回來看你?!辟R志奇道:“那會試怎么辦?”賀志斌道:“不礙事的,待考試時我肯定能按時參加?!辟R志奇道:“你執(zhí)意要走,那我也沒辦法,照顧好自己,如果真要到了報仇的時候,過來找我,我們兄弟兩一起除掉他,來干一個。”兄弟二人一碰而飲,賀志斌道:“報仇是早晚的事,但是我一定要把當年實情弄清楚,讓所有人仇人都為自己所犯的罪而后悔?!辟R志斌繼續(xù)道:“志奇哥,我等會出去給家里寫封信,把地址告訴大伯嬸子,學子樓,是這條街最有名的客棧,大伯嬸子也都沒有來過京城,完了待他們過來時,也好找的多,對了,志奇哥,你再有什么話要帶給大伯嬸子的嗎?”賀志奇咽下一口菜,道:“你就幫我問問他們什么時候過來,你這一走,把我一人丟在這里,我都要悶死了。”賀志斌勸慰道:“志奇哥,剩下時日不多了,你這些天你安心多讀讀書,平日里你只喜歡舞刀弄槍,眼看考試時間到了,你多看看書,時間就過的快的很,臨陣磨刀三分快呀?!辟R志斌從自己包袱又掏出一百五十兩紋銀放在桌上,道:“這一百五十兩,你都拿著,我身上帶太多銀子不方便?!辟R志奇道:“我的銀子都沒花呢,你快拿著用吧,全給我,你打住手了怎么辦?”賀志斌道:“沒事,我若有需要自然會回來取,你就拿著吧?!倍司谱泔堬枺R志斌就獨自一人背著包袱出了門。
賀志斌出門一路打問,便來到了民信局,剛到民信局門口,就聽見有人爭吵,賀志斌入內看見一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小伙,此人高大英俊,雖說衣服有點褶皺,但卻也是上好的質料,小伙圍著兩個伙計只是哀求道:“求求你們了,幫幫忙吧,就幫幫我吧?!敝灰娨粋€伙計一把推開這個人,沖著賀志斌就迎了上來,道:“客官是要寄物還是寄信???”賀志斌回道:“寄信?!被镉嬤B忙招手道:“請。”賀志斌剛進來,這個伙計便跟上來繼續(xù)問道:“客官是自己寫,還是要我們先生代寫?”賀志斌坐在桌前道:“哦,你去紙筆來,我自己寫即可?!被镉嫅暤溃骸昂绵希闵缘?。”剛欲去取紙筆,又被這個小伙攔住,小伙又哀求道:“大哥,勞駕給我取紙筆,讓我也寫一封寄往家中,求求你了?!被镉嫶丝桃呀洏O度不耐煩,道:“你一文錢都沒有,就算我給你紙筆,你寫好誰給你送?”小伙道:“寫好,當然麻煩你們幫我送下,待我家里人收到信,過來找我后,定當把錢給你們?!眱蓚€伙計聞言,二話不說,罵罵咧咧就把小伙往門外推,小伙使勁抓住門框不肯出去,只見一個伙計厲聲道:“好說歹說,你不聽是吧?”說罷一腳就把小伙踢出門外,小伙被踢得連滾一圈,疼的哎呀起來。這時,另一個伙計已經拿來筆墨紙硯,對著賀志斌道:“客官請用?!辟R志斌問道:“剛才這個小伙,你們怎么把他轟出去,還踹了人家一腳?”伙計道:“這廝一文錢沒有,還想讓我們給寄信,好說歹說不聽,像個狗皮膏藥一樣?!辟R志斌道:“或許人家真的有難處也未可知,你們不幫忙,也不應該踹他啊。”伙計笑道:“來我們店的,三天兩頭就有這種人,我們都幫忙,這生意也不用做了?!辟R志斌沾滿墨筆,開始寫信,一封寫給大伯嬸子,另一封寫給龍虎豹三兄弟。信很簡短,大概內容便是已平安到達京城,找自己可在貢院街學子樓。待寫好后,便在另一張紙上填寫好地址交于伙計。然后起身走向柜臺道:“多少錢?”掌柜的看看地址后道:“兩份都是山西的,算你二兩吧。”賀志斌倍感驚訝道:“什么,二兩?這么貴?”掌柜笑道:“自古家書抵萬金。兩封才要你二兩,還貴?”賀志斌盡管知道寄信很貴,也沒曾想到這么離譜,于是從背包里掏出二兩銀子放在桌上,然后道:“勞駕了。”說完便出了門。
出門后,發(fā)現剛才那小伙還是坐在民信局的門口,一臉惆悵,耷拉著腦袋,賀志斌上前去詢問道:“兄臺,何事發(fā)愁?”小伙抬頭看了一眼賀志斌,只嘆道:“唉……”賀志斌也挨著小伙坐下,寬慰道:“兄臺,看你與我年紀相仿,如有難處,不妨與我說說?!毙』镉痔ь^看了看賀志斌,然后道:“不瞞兄臺,在下乃是山東人士,來京準備參加會試,可是來的第三天便被一個同鄉(xiāng)騙到賭坊,輸掉了身上的所有錢財,現在已是身無分文。”賀志斌道:“小賭怡情,大賭傷身,你是來考試的,為何要和人去賭坊?”小伙也是道:“唉,京城遇同鄉(xiāng),多喝了兩杯,他說帶我去玩玩,殊不知去了才知道是賭坊,我輸了三百兩就要離開,可是這廝又連哄帶騙讓我繼續(xù)玩,最后全桌人都慫恿我押,直到輸光所有盤纏,如今已是窮途末路,好幾天都沒吃過一頓飽飯了,此刻我也是追悔莫及?!毙』镎f的聲與淚下。賀志斌又問道:“三百兩可不是小數目,兄臺怎么稱呼?”小伙道:“我姓秦單名一個章字,文章的章?!辟R志斌道:“我姓賀,叫志斌?!鼻卣碌溃骸百R兄,初次見面,有些話我實在是難以開口?!辟R志斌問道:“是否想借點銀兩?”秦章道:“確是如此,可否?”賀志斌道:“說吧,想借多少?!鼻卣滤妓髌?,聲音放低道:“十兩。”賀志斌起身從包袱里摸出十兩銀子,遞給秦章,秦章連忙起身雙手接住銀兩道:“大恩不言謝,兄臺在哪家客棧落腳,日后一定雙倍奉還?!辟R志斌道:“學子樓?!鼻卣掠执蛄苛搜圪R志斌,然后道:“兄臺出手果然大方,原來也是住在學子樓?!辟R志斌有點生氣道:“并不是我出手大方,而是初次見面,你張口就借十兩啊。”秦章連忙道:“兄臺莫生氣,在下言語不慎,望兄臺不要見怪?!辟R志斌也道:“沒事,你忙你的吧,后會有期?!闭f罷就告辭離去,剩下秦章一人楞在原地。
賀志斌直奔張從城家,來到張從城家門口已是未時,賀志斌見大門緊鎖,于是上前敲門,不多時,腳步聲傳來,賀志斌退后一步,門開了,一個妙齡女子打開門,此女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長得格外精致,女子看了眼賀志斌,問道:“是你在敲門嗎?”賀志斌答道:“正是?!迸佑謫柕溃骸罢垎柲阏艺l?”賀志斌道:“我是昨日你們張管家招的長工,說好今日前來找他?!迸拥溃骸澳悄阏堖M吧。”賀志斌回道:“多謝?!比缓筮M了張府。
賀志斌進了門,發(fā)現前院站在一個婦人,此婦人正是張從城的妻子王悅霞,雖說四十來歲,卻十分動人,看起來也就三十出頭。王悅霞對著女子問道:“瑞雪,這是?”女子回道:“夫人,這是達叔新招的長工?!蓖鯋傁即蛄恐R志斌,喃喃道:“怎么這么單薄,能干動活嗎?”女子又向賀志斌介紹道:“這是我家夫人?!辟R志斌施禮道:“夫人好?!蓖鯋傁家膊皇ФY貌點了點頭并問道:“小伙你叫什么?”賀志斌隨即答道:“在下仇天。”說罷便徑直向后院走去。王悅霞對著女子道:“好怪的名字?!?p> 待賀志斌走到后院,看見帥業(yè)峰坐在房檐的陰涼處正在休息,張達則在后門正招呼一輛馬車離去,馬車上裝滿了干柴和草料,待張達將馬車送走,關上后門走了過來,張達看到賀志斌熱情洋溢道:“小伙你說話果然算數,我以為你可能都不來了呢?!辟R志斌回道:“怎么會呢,做人誠信以安身,既然答應的事,我肯定不會食言?!睆堖_滿意的點點頭,又問道:“你叫什么來著?”賀志斌道:“仇天?!睆堖_拍了拍自己腦袋道:“對對,仇天,你看我這腦袋,越來越記不住事了?!比缓蠡仡^對帥業(yè)峰道:“你別再休息了,把剩下的柴劈完,馬上就開飯了?!睅洏I(yè)峰懶散起身,道:“知道了。”說著又無精打采提起斧頭,向柴垛走去。賀志斌問道:“張管家,我干點什么?”張達看了看院子,然后道:“今天都過了大半天,剛才馬車也拉走了一車,你今天就先歇著吧,熟悉熟悉,明早再給你安排。”說著,便帶著賀志斌到草棚旁邊的一間廂房,房門敞開著,賀志斌跟進去一看,房間還挺大,但是卻是格外簡陋,最里面是一張大通鋪,通鋪中間平攤著一卷鋪蓋,想必是帥業(yè)峰的被子,早上或午休起來并沒有折疊,房間里唯一家具就是一張破舊桌子,桌子下放著兩個木墩,角落里放著一個木桶,木桶旁邊則是一口大缸。張達指著通鋪道:“你以后就睡在這里,和業(yè)峰一塊。”又看了看賀志斌肩上包袱,繼續(xù)問道:“你來時沒拿鋪蓋?”賀志斌只能道:“張管家,我鋪蓋早已破舊不堪,沒法拿了?!睆堖_好奇道:“那你包袱鼓鼓囊囊的,都裝的什么?”賀志斌道:“就裝了幾本閑書,閑來打發(fā)時間?!睆堖_笑道:“仇天,看來你還是識文斷字的人。”賀志斌笑道:“沒有,好多字都沒認全呢,就是無聊了看看?!睆堖_道:“那我給你找床被子。”說罷二人又來到院子,張達前面走著,賀志斌后面跟著,二人走著走著就來到了前院,張達沖著一間屋子喊道:“瑞雪,瑞雪?!边@時,瑞雪便從一間屋子走了過來,見到張達,直接問道:“達叔,怎么了?”張達道:“哦,東明少爺不是有一套被褥不用了嗎?你去取來,給咱們這個新長工仇天拿過來。”瑞雪道:“知道了。”說罷看了一眼賀志斌,便離開了。四目相對之時,賀志斌自覺瞬間被電了下,這么多年了,也從來沒有過男女之心的自己,突如其來的一眼卻是讓他甚感羞澀。
少時,瑞雪便抱著一床被褥走了過來,身后還跟了一個同樣年紀的女子,手里也抱了一個枕頭,二人走過來,都對張達稱呼道:“達叔,達叔?!比鹧⑹种械谋蛔尤M賀志斌懷中,身后的女子也對著賀志斌點了點頭,將手中的枕頭也放在賀志斌懷里。賀志斌看著此女子。
冰雪擬佳人,黑發(fā)如絲雨。風吹伊人裳,眸中若柔水。
四目相對,瞬間便逝,剎那間,賀志斌目不轉睛的盯著女子,女子將枕頭放在賀志斌懷中后,對著賀志斌莞爾一笑,然后便回頭和瑞雪走了……
賀志斌有點失神,那一撇微笑,溫柔似水,恍如靈魂被人悄然一勾,待在原地。張達拍了拍賀志斌道:“仇天,走吧?!辟R志斌回過神,跟著張達向后院走去,路上賀志斌忍不住想問此女子為何人,可是嘴唇抖了抖,始終沒有問。
回到后院,賀志斌將被褥拿到房里,放在大通鋪上,張達道:“你歇會吧,等會就開飯了?!辟R志斌嘴里只是應道。張達走后,賀志斌此刻還有些心神不定,感覺全身燥熱,這種感覺這么大以來,從未有過,就連賀志斌自己也難以知曉其中原因。
賀志斌鋪好褥子,躺下去準備歇歇,可是一躺下的瞬間,便感覺心猿意馬,內心空空然,躁動不安,于是賀志斌又一頭起來,看著旁邊的枕頭,忍不住拿起枕頭聞了聞,像追尋枕頭上女子玉手殘留的味道。賀志斌頓時覺得無比羞愧,一把放下枕頭,走了出去。
賀志斌走到院子里,看到帥業(yè)峰還在磨磨蹭蹭劈著柴,于是快步走上前去只是道:“業(yè)峰哥,馬上吃飯了,我?guī)湍惆伞!睅洏I(yè)峰回頭驚訝問道:“這可是白干,你也幫?”賀志斌笑了笑,伸出右手從帥業(yè)峰手中拿過斧子笑道:“同在屋檐下,以后互相幫助的機會還多著呢。”說著就掄起斧頭開始劈柴,帥業(yè)峰退到后面笑道:“好兄弟,不著急慢慢來?!辟R志斌心中感覺有一團烈火,也許剛剛見到這個女子,心中的波瀾并未褪去,手里掄著斧頭,飛快的劈著……
卻說剛才那位女子,正是張從城與王悅霞的女兒張荏青,張從城與王悅霞這么多年來,最驕傲的當屬自己的一眾兒女,大兒子張東明在順天府管轄的大興縣任主簿,小兒張東宇雖年齡尚小,卻練就一身好武藝,夢想著能選拔入錦衣衛(wèi)。只有一個女兒張荏青,生的十分美麗,氣質超脫世俗,從小培養(yǎng)琴棋書畫,如今年方十八,更是待字閨中。三個兒女都格外孝順,也是張從城和王悅霞最欣慰的。
其實張荏青第一次見到賀志斌,四目相對后,也是心中難以平靜,微感奇妙。張荏青坐在床邊問瑞雪道:“瑞雪,你說剛才那個長工是不是有點奇怪?”瑞雪坐在桌前,做著刺繡,頭也不抬道:“小姐,這有什么好奇怪的。”張荏青繼續(xù)問道:“你沒發(fā)現,他玉面白凈,文質彬彬的嗎?就不像個干長工的人?!比鹧┬Φ溃骸罢l說窮人家的孩子必須要長得黑黑壯壯的?再說一看他就是太年輕了,多干個幾年一定也被歲月磨合得又黑又壯,那會你還會覺得他白凈嗎?”張荏青道:“那也是,但是我總感覺他氣質上就和帥業(yè)峰不一樣的?!苯又謫柕溃骸澳阒肋@個長工叫什么名字嗎?”瑞雪想了想道:“我記得夫人那會問過他,他說他叫仇天?!睆堒笄喟档溃骸俺鹛?,怎么這么怪的名字?!?p> 陽光揮灑,賀志斌在后院賣力的劈著木頭,帥業(yè)峰則呆呆站在身后看著,只一會功夫,就劈了一半柴了。這時,張東宇走了過來,看見賀志斌劈柴,只是招呼道:“你今日就來了啊。”賀志斌抬頭看了一眼張東宇,只是應道:“是的?!闭f著又繼續(xù)劈柴。張東宇從賀志斌劈的柴火堆里,挑了一根短棍,道:“這根不錯?!闭f罷就拿著短棍,在旁邊的空地上用短棍練起了劍法。只見張東宇左右突刺,上翻下跳,短棍在手中揮灑自如,身影晃動,棍影隨行。帥業(yè)峰看著不覺鼓起掌,嘴里喝彩道:“厲害,少爺好功夫?!边@時,張達不知道什么時候也過來了,對著帥業(yè)峰罵道:“干活不行,吃飯、睡覺、溜須拍馬倒是一流?!睅洏I(yè)峰回道:“張管家,并不是我不干,是仇天非要幫我干的,不信你問問他?!睆堖_道:“人家仇天今天第一天來,你就欺負新人,再說今天我也沒給人家安排活呀?!闭f著張達走到賀志斌道:“仇天,飯熟了,先別干了?!辟R志斌手不斷劈著柴,回頭只道:“管家,你們先吃,我馬上就劈完了?!闭f完賀志斌加快速度,三下五除二把剩下幾個大木樁劈成柴火,張東宇慢慢走到賀志斌身后,驚嘆道:“好臂力啊?!睆垨|宇身為一個習武之人,不可思議的看著賀志斌,然后質問道:“仇天,你是不是練過?”賀志斌放下手中斧子,然后問道:“練過什么?”說罷,又俯下身整理劈好的柴。張東宇道:“你一股氣劈了這么多柴,天氣又這么熱,竟然額頭上一點汗珠都沒,肯定練過氣力,懂功夫?!睆垨|宇繼續(xù)道:“你又不壯實,且如此干凈,不像是個干苦重活的,一定會功夫?!辟R志斌笑道:“少爺,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我從小就是吃不胖,曬不黑,也很少出汗?!睆垨|宇還是感覺不信,繼續(xù)道:“可是……”張達打斷張東宇的話,道:“少爺,別糾纏這事了,飯都熟了,讓仇天趕緊把手里活干完了吃飯。”又對著帥業(yè)峰道:“業(yè)峰,你還不趕緊幫著把柴堆好,不想吃飯了?”張達說著便與張東宇先離開了。
一會工夫,賀志斌便與帥業(yè)峰將所有的活干完了,賀志斌跟著帥業(yè)峰向廚房走去,廚房在前院和后院的中間房子里。二人到廚房后,一個廚娘便遞給帥業(yè)峰一個裝好飯菜的大碗,又端出一個同樣裝好飯菜的碗遞給賀志斌,道:“小伙,這個碗以后就是你的了,你認好了,以后別拿錯了。”賀志斌接過碗道:“多謝大姐?!辟R志斌與帥業(yè)峰端著碗,坐在廚房門口的小桌子前,賀志斌見帥業(yè)峰端著碗狼吞虎咽起來,賀志斌也嘗了一口,感覺味道還是很不錯,不像是一樣菜,用筷子在碗里撥了撥,才發(fā)現里面有至少三四樣菜。賀志斌頗感奇怪問道:“業(yè)峰哥,這碗里不止一個菜呀,伙食還算不賴?!睅洏I(yè)峰嘴里吧唧著飯,好不容易咽了下去,然后道:“張府主人家吃什么,我們就跟著吃什么,能不好嗎?這也正是我不愿意離開的其中一個原因。”賀志斌又問道:“那還有什么別的原因嗎?”帥業(yè)峰又往嘴里扒進兩口飯,道:“別,別問了,吃飯別說話。”賀志斌也不再說話,也大口的吃起飯來。
賀志斌與帥業(yè)峰吃完飯后,二人將碗筷端進廚房,帥業(yè)峰用馬勺搖了些涼水,將自己碗筷沖洗干凈,賀志斌也一一照做,二人將收拾好的碗筷放進廚房,便坐在廚房門口凳子上歇著。
這時,張達和瑞雪端著盤子走了過來,張達問賀志斌,道:“仇天?吃飽了嗎?”賀志斌點了點頭。瑞雪看了眼賀志斌也問道:“好吃嗎?”賀志斌依舊是點了點頭。吃完了飯,今天的活也干完了,賀志斌便回到房子,端出木墩,從包袱里拿出一本書坐在房間門口靜靜的看了起來。帥業(yè)峰就脫了鞋,上通鋪睡了起來。
酉時,賀志斌正在書境內輾轉,突然感覺身后有人靠近,猛地起身一回頭,發(fā)現是帥業(yè)峰,帥業(yè)峰一看賀志斌反應如此激烈,也嚇得退了一步,然后回過神道:“仇天,你一驚一乍的有病吧?”賀志斌乃是習武之人,風吹草動便能做出條件反射,賀志斌也覺得自己有點失態(tài),于是笑了笑道:“小時候,被狗從后面咬了一口,剛才你腳步太輕,嚇我一跳。”帥業(yè)峰道:“應該是你嚇我一跳還差不多?!辟R志斌也沒多說,繼續(xù)坐在木墩上看著書。帥業(yè)峰則在院子內轉來轉去,轉著轉著便又回到賀志斌面前,用手拉了拉賀志斌的書問道:“你這都看了半天了,看的什么書???這么入迷?!辟R志斌道:“就是一小說,活干完了打發(fā)時間而已?!睅洏I(yè)峰蹲在賀志斌旁邊,悄聲問道:“你知道我為什么這會出來了嗎?你知道我為什么一直想待在張家嗎?”賀志斌笑著搖了搖頭。帥業(yè)峰繼續(xù)道:“其實一月三百文確實少的可憐,活又重又累,可是張家人還是不錯的,比如今天你也看見了,我們是什么身份?可是人家吃什么,我們就吃什么,還有張達是個管家,瑞雪是個丫鬟,都和張家主人們一張桌上吃飯,有幾個當官的主家會這樣?這是其一?!辟R志斌突然合上書,臉上笑意全無,問道:“你就憑吃飯就能區(qū)分一個人的好壞與善惡?”帥業(yè)峰感覺很詫異,于是回問道:“你怎么了?”賀志斌繼續(xù)問道:“你見過張從城嗎?”帥業(yè)峰答道:“見過,一直見啊,經常見呀,我們就在人家家里,怎么會不見呢,你這人說話好奇怪。”賀志斌轉過頭一眼盯住帥業(yè)峰,逼問道:“你來張家多久了?那你了解他嗎?了解官場險惡嗎?了解他的性格以及過去嗎?了解他的生平所作所為嗎?”賀志斌聲音越來越大,言辭也越發(fā)激烈。帥業(yè)峰突然起身,感覺被逼問的毫無頭緒,于是咧咧罵罵道:“仇天,你這人名字怪,人也怪,是不是腦子有???”賀志斌頓時一言不發(fā),轉而滿臉堆笑,用手舉了舉書,起身賠著不是道:“哎呀,你看我,這書里講的是一個表面被百姓愛戴的官,實際上是個陰險狡詐之徒,我看書都看的走火入魔了,實在不好意思業(yè)峰哥?!比缓笳f著上前拍了拍帥業(yè)峰肩膀,繼續(xù)道:“我這人腦袋死,有時候反應慢,拐不過彎來,你不要生氣……”賀志斌正說著,帥業(yè)峰突然像院子中間走去,賀志斌朝前一看,原來是張荏青和瑞雪從前院走了出來。
帥業(yè)峰屁顛屁顛向前院走著,待走到兩個姑娘跟前,對著張荏青問候道:“小姐出來散步?”張荏青點點頭回道:“是啊,帥大哥?!闭f罷便和瑞雪朝著賀志斌這走來,帥業(yè)峰一路跟著繼續(xù)搭話道:“今天下午的飯菜遠沒有那天夫人坐的好吃,夫人那天做得飯,真的是太美味了,我一下吃了三大碗?!睆堒笄嘀皇遣皇ФY貌笑了笑,瑞雪卻道:“帥大哥,今天飯不好吃,也沒見你少吃呀?!睅洏I(yè)峰被噎的不知如何回答。說話間,張荏青便和瑞雪走到了賀志斌面前,賀志斌看著張荏青緩緩走來,與自己近在咫尺,呼吸便有點急促,賀志斌突然有點膽怯,不敢直視張荏青,只是低頭施禮道:“小姐?!睆堒笄鄦柕溃骸敖袢胀盹垥r,聽弟弟說,你劈柴干活甚是著急,一下都不歇,干活固然重要,但是身體更重要?!辟R志斌只道:“多謝小姐關心?!睆堒笄嗫粗R志斌,又問道:“過來吃住可適應得了?”賀志斌點了點頭,張荏青的聲音絲柔,仿佛聽到天籟之音一般,于是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賀志斌抬頭看張荏青的一瞬間,感覺真是人生虛晃如夢境,其中妙不可言,如此佳人竟然會關心自己,四目相對之時,張荏青趕緊側轉頭去。賀志斌也覺得瞬間尷尬,只能轉移話題問道:“小姐年芳幾何?”張荏青道:“十八?!辟R志斌也介紹自己道:“我萬歷十八年生,長小姐一歲?!睆堒笄喾Q呼道:“仇大哥?!比缓罂戳搜圪R志斌手上的書,又問道:“仇大哥讀的是什么書?”賀志斌將書藏于身后道:“就是一本閑書,無聊打發(fā)時間?!边@時,瑞雪對張荏青道:“小姐,我們去馬棚看看馬兒?!睆堒笄鄬χR志斌點了點頭,然后與瑞雪向馬棚走去,帥業(yè)峰緊隨其后道:“今天這兩匹馬的草,我又添了一遍,晚間我會起來再填點草,所謂馬無夜草不肥么……”賀志斌深望著張荏青的背影,突然間張荏青走著走著不經意間的回了下頭,又是四目相對,賀志斌便趕緊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