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一如既往的處變不驚,哪怕對方是毫無理據(jù)地指出了自己的錯誤之處。
“所以,你現(xiàn)在來到這里是要做什么?”
梁安也很希望自己能稀松平常地回答這個問題??上荒?。
他甚至還反過來問了個問題,“你知不知道江卓現(xiàn)在在哪?”
這顯然是個太過直接的問題。江秋看了他一眼,同樣沒有回答。
江秋不會蓄意隱瞞什么,在他眼里一切都坦坦蕩蕩。興許他也不知道?但如果是這樣,他應該會直接說出來。梁安不希望往下想,畢竟現(xiàn)在值得他思考的東西不多,凡事總有優(yōu)先級。他于是先清了清嗓子,“我之所以來到這里,只是因為理清了一件事。”
“什么事?”
“有人要殺江卓。”梁安很期待自己說出這句話后對方的反應。
江秋愣了愣,“為什么?”
他實在很少表露出這種程度甚至可以稱之為情緒的態(tài)度,但因為只是在一瞬間,很像是一種錯覺。梁安見狀瞇了瞇眼,這也是他自己樂見其成的一種結果。
“可能是因為他很受歡迎?”但這并不影響他貫徹自己大忽悠的人設,在這種緊要關頭狀似無事發(fā)生地開了一連串玩笑,“不過論起敬業(yè),江董事長確實是昱州市乃至全國范圍內(nèi)當仁不讓的翹楚,事事親力親為也就罷了,以身作則全年七七零工作制,涉獵之廣還無出其右。這種可以拉踩同行的極端內(nèi)卷行為被人盯上很正常。”
雖然扯淡,但梁安沒有說謊。他這次帶著相當危險的器械來到楓越集團的總部,目的與他多年前曾期望或者被期望的情況不同甚至截然相反。
一切都有了解釋,而在收到幾天前江卓親自來昱州市局時就借故提供了聯(lián)系方式的微信號聯(lián)絡,結果發(fā)現(xiàn)是這位尹助理的時候,梁安就意識到了一個情理之中的事實。
——不止是自己,江卓也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只是過程和他的作風一樣叵測。
梁安憑借自己的思維來預測,只能推斷江卓此刻應當已經(jīng)找了個安全的地方歇腳,或許還在哪里優(yōu)哉游哉的俯瞰著自己和其他人的表演,像在觀摩一場歌舞劇一樣觀摩結果。只是也不知道他事前想不想得到,自己這位兒子恰巧跟著那位膽大包天的大律師選取這個時間點來到了這個地方。
這種情況總讓梁安想起五年前事情真正的末尾,也就是江秋離開前發(fā)生的事。
如果后續(xù)事態(tài)會因為這種變故發(fā)生一定程度的改變,他真的一點都不會覺得稀奇。
但現(xiàn)在事態(tài)確實緊急,市局絕大部分警力都被調(diào)去郊區(qū)的情況下,梁安沒有證據(jù)證明自己的這個結論,也對自己為什么知道的這么清楚說不清道不明。無論于情于理,弄清楚事情發(fā)展以后,他都注定要一個人來到這里,并且承擔處理后頭伴隨的風險。
不過哪怕這種時候,江秋的“為什么”也會平等踐踏一切擅自夸張的修辭手法。
他不是完全分辨不出對方的用意,只會不明白這么做的原因。
“為什么你要浪費時間?”
“這其實是一種反諷,雖然時機可能確實有問題……”剛聽人開口,感覺玩脫了的梁安就尷尬的補充,“實話說我現(xiàn)在情況比較尷尬。我之前也和你說過,江董事長給我留了秘書的聯(lián)系方式。就在我發(fā)現(xiàn)了某些端倪,決定趕來楓越集團以后,那位尹秘書就在幾天前一個不明所以也沒有備注姓名的表情包以后,給我發(fā)了要來接應我的信息?!?p> “那你現(xiàn)在為什么要留在這里?”
聽了這話,梁安一時語塞。
他的原計劃當然不是在這里和完全沒有料到會出現(xiàn)的人閑聊,順便想辦法找出另一位不速之客。徐天翼顯然不在完全安全的狀態(tài)之下,至于現(xiàn)在為什么會留下……
“來都來了?!?p> 梁安坐在了對面的沙發(fā)上,和不知道什么時候站起身的江秋又回到了兩個平面上。
他也沒說太多。
雖然在那些來源晦澀不明的情報里不止一次看到平面或者立體的圖像,但他的確還是第一次自己真正來到這個地方。
江卓跑路了,這是一件好事。畢竟梁安自己不是來殺人的,而是來救人的。雖然其中伴隨著數(shù)不清的古怪和糾葛,但這種現(xiàn)狀下,起碼在無數(shù)種可能中少了一種壞結果。
宋荊說的沒錯,江卓不能死,起碼不是現(xiàn)在。從四年前梁安才察覺到,自己看來不能貫徹和江秋的那個約定。他對此感到抱歉,但畢竟“委托人”江某沒有限定任務完成時間,就留下了文字游戲的余地。
“我再怎么說也是個警察?!绷喊矓偭藬偸?,“我不是什么手無寸鐵沒有公共任務的私家偵探,這樣的人才會把不惜一切代價搞清楚徐天翼的小九九放在第一位。確認有人要殺江卓的情況下,等在他的辦公室里看上去更像是明智的選擇。不是嗎?”
話是這么說,這恐怕是十年來梁安最不像警察的一天,無論語氣還是姿態(tài)。
但梁安對自己的話語深信不疑。既然有了這樣的身份,某種難纏的東西都會以橫沖直撞強行插隊般的方式排在第一位,他雖然沒什么原則,但至少很想有一道底線。
得知他要靜觀其變,江秋也重新坐了下來。
“所以你認為你弄清楚了全部的事實?!?p> 梁安這次只沉吟了幾秒:“可以這么說?!?p> 隨后他就把自己的結論一五一十的和江秋概括了一遍。
不過他還是蠻遺憾:畢竟眼前人是江秋,他可沒法為自己這夏洛克福爾摩斯沉默赫爾克里波洛流淚的推理而感到震撼。正好相反,江醫(yī)生固守著破壞氣氛的批判性思維。
“你的依據(jù)是?”
“后來那樁突兀的失竊事件,莫名出現(xiàn)的綁架團伙,在警方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暴斃的陳年通緝犯,還有……”梁安習慣性賣了無人在意的關子,“我們非同凡響的死者兼嫌犯袁祁袁二少爺他‘高端大氣’的犯罪手法。很引人矚目,但原理很簡單?!?p> 江秋舉一反三,“這也是諷刺?”
“其實也不算是諷刺。老實說,他這個手法很保守,但因為特殊原因也很管用。說白了比較看選實施者的能力,剛好他運氣好,找的都挺人才,術業(yè)很有專攻。別人絞盡腦汁造成的智慧一一疊加起來,也就造就了他的有幸逃脫問責,以及‘不幸’死亡?!?p> 說著,梁安豎起了一根手指。
“袁祁先是撞了大運,然后倒了血霉。有人費心謀劃讓人殺了他當然不是為了他的萬貫家財,而是另一種他好像擁有,實際卻根本沒有的東西。所以袁家才會失竊——因為他們那時候還以為袁家才是重點;所以程金寶才會在出現(xiàn)后死亡,因為他是個工具,也要被果斷滅口。要做到全部這些,只能說明這不是一個人的手筆,而是另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