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教習即便僥幸勝了李教習一次,也不該如此沾沾自喜,目中無人。倘若祁教習當真有此本領(lǐng),南域陣道第一人的名號應(yīng)是早已易主才是,又何故多年于外院之中默默無聞?”
這第二位白須老者,說話之間便要比先前的趙博士穩(wěn)重許多,此一句既是質(zhì)疑對方本領(lǐng),亦有教訓(xùn)對方狂妄自大之意。
而更深一層,則是提出一個足以引導(dǎo)眾人思緒的疑惑——若外院之中,真有此等人才,因何多年隱藏避而不出,而嶄露頭角,偏偏選在今時今日。
此一問,著實吸引眾人注意,倒要看看方才的狂妄之人,如今要如何作答。而南宮歸元此刻,也是一反先前興致缺缺,此刻望著來人,少有期許。
唯有楚寧月此時心中平靜,對于接下來發(fā)生之事,心中早有猜想。她雖說不上很是了解祁如清,但相識多日,也大抵知曉其行事作風。
如今既然以此種張狂的方式現(xiàn)身,便絕不可能只是為了揚名立威,定然有其后手。對付此種人,開口應(yīng)對只會給對方施展計劃的機會,唯有閉口不言,才是最為正確的方式。
下一刻,祁如清果然開口,對答如流,顯然早已是準備好了說辭,只待對方質(zhì)疑:
“李相容與我頗有淵源,所謂長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藍勝于藍,若他此番沒有行差踏錯,我自然會遵守約定,避而不出。
但如今,李相容主動毀約,非但投靠城主府,更率四百軍士問罪風鳴院,不惜破壞青云街陣法。我若再不現(xiàn)身,便當真無人能夠?qū)⑵淅卣玖恕!?p> 話音落定,祁如清面上浮現(xiàn)出一絲哀傷之色,落入楚寧月眼中,自是虛偽無比。她可是最為清楚,眼前的祁如清,并不是真正的祁如清,所以根本不會與李相容有什么師徒情分。
可是他如今展露的細節(jié),落入一些有心人的眼中,卻給了他們猜想的空間。例如昔日故友怒其不爭,擔心李相容行差踏錯,所以出手想要將其引回正途。
又例如一對師生,恩怨糾纏,擊敗對方只為讓對方迷途知返。
這些上了年歲的博士,最是喜歡憑借自己的判斷,從對方無意間展露出的蛛絲馬跡中,推斷出自己以為的真相。
而祁如清利用的,正是這一點。
所以此刻他根本不必去編織所謂的約定,因為當堂內(nèi)之人聽到約定二字之時,便已經(jīng)有了猜測。此刻他若開口,反而會引得眾人狐疑。
“按照祁教習的說法,你先前勝了李教習既不是巧合,也不是僥幸了?”
白須老者再度開口,因為他知道自己方才的言語陷阱,已經(jīng)被對方化解。如今再以其身份不明作為突破顯然已不現(xiàn)實,那么剩下的便只有質(zhì)疑對方的實力一條出路。
“自然?!?p> “空口無憑,你又要如何證明?”
見對方吐出兩字卻無后話,老者再度開口,逼對方出手。站在他的立場之上,無論眼前之人是有真才實學(xué)還是浪得虛名,其實都無關(guān)緊要。
如今他之所以留在問賢堂,而不是就此離去,為得便是替新貴陣營了解更多其他陣營的信息。所以遇到此奇人異事,自然不會放過,至于其結(jié)果,他其實并不在意。
卻不想,眼前之人竟抬手一指方才的趙博士,隨后輕笑一聲道:
“趙博士雖然上了年歲,但如何也是五品之境,不至于當真因為風大閃了舌頭。他,便是我方才言語,最好的證明?!?p> “一!!”
趙博士方才沉默不語,如今又被點名,怒火中燒之下再度開口,卻仍舊是說不出一個清晰的字來。無形之間,又給眼前之人當了陪襯。
不過單憑此一幕,似乎不足以讓眾人...
“諸位皆清楚,風鳴院之中,有近乎九成陣法出自李相容之手。卻不知這些陣法之中,除了為人所知的日常所需陣法之外,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陣法,便如這問賢堂內(nèi)大小三處陣法?!?p> 祁如清話音方落,右手微抬,問賢堂內(nèi)立時又有一道勁風拂過。這一次,眾人皆有注意堂中變化,可無奈的是堂中并無明顯變化。
正疑惑間,卻聽祁如清開口道:
“趙博士,你可以開口講話了?!?p> “庶子!”
趙博士一聲怒罵出口,聽在眾人耳中,自是有些疑惑??梢慌缘某幵?,卻是能夠猜到,這位趙博士方才被祁如清如此駁了顏面,根本不可能配合于他。
所以他多半是在開口的同時,另有針對趙博士一人的傳音,所以對方才會如此暴跳如雷。
可趙博士兩字方才出口,后續(xù)的滔滔不絕,便又變成了先前的亂吠之聲,字句模糊不堪。但這一次,他自己似乎并未察覺,而是咆哮不斷。
“安靜?!?p> 隨著兩字出口,趙博士咆哮之聲,戛然而止。其仍舊在不斷張口,卻是沒有任何聲音傳出,如此一幕,落入眾人眼中,自是頗為玄奇。
但坐在首位的南宮歸元與司徒奇,則已是猜到了其中端倪,此刻沉默不語。
“誠如諸位方才所見,我不過是靈活運用了此間的隔音陣法以及幻陣。第一次我以幻陣影響了所有人,所以眾人只能聽到趙博士言語模糊,不知所謂,而他意識到此點之后,沉默不語。
第二次,我則是取消了幻陣對他的影響,所以在他聽來,自己恢復(fù)如初,可眾人聽來卻仍舊是如同犬吠。
像是此類輔助陣法,風鳴院內(nèi)大小無數(shù),原本盡歸李相容之手,其的確一手遮天。但如今,我既選擇現(xiàn)身,自然是要將此物,交還給風鳴院?!?p> 祁如清開口解釋之時,在場大多數(shù)人,皆都在回想方才一幕,思考其言語之中的可信程度。而言至末尾,眾人只見其手中華光一閃,一枚羅盤便出現(xiàn)在手中。
下一刻,其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朝著司徒奇的方向走去,目光卻一直落在楚寧月的身上,將手中羅盤,放在了司徒奇面前。
“你這是何意?”
楚寧月猜不透此人心思,此刻不禁傳音發(fā)問,而祁如清則是微微頷首,目光收回,而后同樣傳音回應(yīng)道:
“此舉既能消除眾人疑慮,又能消除楚道友疑慮,我說過自己掌控陣法之后,不會用來監(jiān)視楚道友,所以如今乃是在證明自己?!?p> 對于祁如清的話,楚寧月不置可否,也沒有后話。因為她并不相信,對方真的將所有陣法的控制權(quán)悉數(shù)交出,他必定還留了后手。
但這些事,即便自己發(fā)問,也注定得不到答案,所以沒有必要開口,浪費唇舌。
“這是...”
“我先前已將掌控于李相容手中的內(nèi)院陣法一一改造,此物正是控制這些陣法的樞紐所在。司徒博士不屬風鳴院三大陣營之中的任何一方,將此物交由司徒博士處置,我認為最為妥當。”
祁如清說話之間,微微一笑,卻無疑是將一塊燙手山芋,交給了司徒奇。這無形之間,固然可以加大其于風鳴院之內(nèi)的籌碼,但同時也會讓他變得更加不可控。
而這一變化,最直接的影響,恐怕便是南宮家的信任。
一時間,問賢堂內(nèi)氣氛尷尬凝固,因為堂內(nèi)除了司徒奇之外,皆是三大陣營之人。而這枚羅盤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只要掌握了此物,便能擁有內(nèi)院絕大的優(yōu)勢,為日后爭斗,帶來莫大基礎(chǔ)。此物寒門弟子,當然沒有資格獲取,所以真正能夠爭奪此物的,便只有新貴與南宮陣營。
心念至此,同屬新貴陣營的五名博士,此時對望一眼,開始謀算,如何能讓此物歸于自己,而非落入南宮歸元手中。
也在思考,如若南宮歸元拿出學(xué)丞身份鎮(zhèn)壓眾人,自己等人又要如何化解?
熟料此時,雙目半睜的南宮學(xué)丞,竟忽然出聲,大出眾人所料道:
“不錯,此物的確應(yīng)該由司徒博士保管。”
話音落定,五位博士皆驚,他們沒有想到,南宮歸元竟然會主動放棄此等重要之物。但下一刻,他們之中便有人恍然大悟,暗道南宮歸元心思縝密,非常人可比。
因為南宮家與司徒奇先前本就有所共識,如今南宮歸元表態(tài),自然是會將司徒奇,牢牢綁在南宮陣營之上。
即便司徒奇并未正式加入南宮陣營,心中的天秤也會有所偏移。南宮歸元以一枚不一定能夠爭取到的棋子,換取此等優(yōu)勢,著實是一名老謀深算之輩。
不過,羅盤乃是死物,制造羅盤的人才是關(guān)鍵。如今既然羅盤已成定局,那這位前途無量的祁教習,便成了可以爭取的棋子。
五位博士對視一眼,此刻心中有所計較,除了那位趙博士心中懊惱之外,其余四人,皆已開始思考如何拉攏祁如清。
卻不想,對方開口之間,竟是...
“既然李相容之事已解,我便不在此處叨擾了,我只關(guān)心風鳴院之事,至于三大陣營,與我無關(guān)?!?p> 說罷,祁如清轉(zhuǎn)身便走,視問賢堂內(nèi)一眾風鳴院高層如無物,自然成了眾人眼中狂妄之徒,但也有人覺得這是本領(lǐng)強大之人,應(yīng)有的風范。
而此時,司徒奇卻看向身旁的楚寧月,將方才的燙手山芋,交到了她的手中,叮囑道:
“此物干系甚大,你速將此物放去那個地方,不得有誤。”
楚寧月聞言一愣,她哪知道對方口中的那個地方是哪里?但見司徒奇眼神堅定,知道其多半另有布局,所以便點了點頭應(yīng)下此事。
隨即也出了問賢堂,朝南而去...
卻不知司徒奇所想,其實十分簡單,此物干系重大,于風鳴院不軌者,甚至會出手搶奪。自己已經(jīng)失手過一次,沒有自信保得住第二次,所以交給楚寧月乃是最好的選擇。
如果無人出手,那便是萬無一失,而若是有人出手,那便能請君入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