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落定,在場之人,一面肅靜,而短暫沉默之后,則是沸騰。
“一派胡言,妖言惑眾!你憑什么說出這些話?要我等與你這殺人魔頭一般受罰?”
一時間,眾人紛紛聲討少年,只因他們覺得對方的言語,實在是在侮辱自己的心智。難道他真以為,憑借這樣幾句話,便能為自己開脫?便能掩蓋斬殺同門的事實么?
可是群情激憤之間,司徒奇與南宮霞的臉上,卻沒有半分凝重,反而只余釋然。因為他們皆都想到了,少年如此說的用意是什么。
而此時,人群之中,也有小部分人,猜到了少年的用意,尤其是先前陣法開啟之時,處在人群中心的一些五品,此刻已是暗自朝著院落之外退去,似是想要趕緊離開此地。
“看來,已經(jīng)有人坐不住,準備逃離此處了?!?p> 楚寧月開口之間,以修士傳音之法,擴散而出,自可穿透這些武者的喧囂之聲。而喧囂減弱之際,那幾名本想趁亂退走的學(xué)子,此刻也只能停下腳步。
而下一刻,聲音繼續(xù)響起,卻像是一種審判,讓他們心中升起幾分忐忑。他們擔(dān)心,那些想要急著給少年定罪之人,會犧牲自己等人,要自己等人,給他陪葬。
“方才那人開啟陣法,我等皆陷入幻陣之中,你們手中沾染的同門之血,可是比我只多不少!”
話音落定,楚寧月身形一動,已自屋頂落下,卻正好落在一名,先前想要趁亂離開此地的教習(xí)面前。在對方錯愕之間,抬手朝著對方袖口抓去,后者抬手反抗,一道氣勁轟出。
術(shù)力與氣勁對撞的瞬間,產(chǎn)生一道氣浪,吹得其袍袖鼓蕩,一張布滿血色的錦帕,自其袖口脫落,被楚寧月拿在手中。
“你方才便是用這只手,了結(jié)了兩名學(xué)子性命,重創(chuàng)了另一位教習(xí)。這錦帕之上的血跡未干,怎么...你這就忘了?”
一聲出口,前一刻還滿是怒容,不知少年為何攻擊自己的教習(xí),此時面色陡變,如墜冰窟,心虛到了極致。
而就在眾人的注意力,被其吸引的同時,楚寧月缺又來到了一名五品學(xué)子的面前。如先前針對那教習(xí)一般,將他方才斬殺同門之事,一一道出。
七息之間,楚寧月已如法炮制,針對五人,最終落到了那位貝教習(xí)的身前。
“教習(xí)知法犯法,理應(yīng)罪加一等,如今眾目睽睽之下,犯下此等血案。一般學(xué)子,廢除修為便可,但貝教習(xí)想來會以身作則,自戕于此吧?”
自戕二字入耳,貝教習(xí)的心虛,立時轉(zhuǎn)化為憤怒,但殘存的理智卻告訴自己。如今,對方站在了大勢之上,如若自己對他動手,那在旁人眼中便是惱羞成怒,更加說明他的對的。
這院中之人,原本皆屬南宮家立場,乃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不會被眼前少年的言語左右??墒侨缃?,南宮家長女現(xiàn)身,公然支持那少年。
這便讓院落之中的墻頭草,與自己等人,離心離德,出現(xiàn)了變數(shù)。所以自己如今,只能...
心念至此,貝教習(xí)望向一旁的董博士,朝其投去了求助的眼神。他很清楚,自己如今也沾染了同門之血,即便有心開口解釋,也有為自己脫罪的嫌疑。
只有董博士,只有這位方才未曾動手擊殺同門,而又是自己這一派為首之人的他,可以左右眼下之局。
但...也正因為他方才沒有動手,讓自己不得不去擔(dān)心,他是否會放棄自己,讓自己隨著少年一起,同歸于盡?
而下一刻,董博士踉蹌起身,裝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沉聲開口:
“哎...入幻陣者,的確身不由己,無能為力。若要怪,便只能怪那布陣的惡徒,唯有那惡徒之血,方能告慰諸位同門,在天之靈?!?p> 他當(dāng)然知道,自己只要放棄貝教習(xí),便能讓眼前少年付出代價??墒且坏┻@樣做了,得罪的,便會是親近南宮家的數(shù)股派系。
因為今日,沾染同門之血者,不只有貝教習(xí)一人,茲事體大,自己無法做主。更何況,南宮霞如今立場不明,南宮家都已經(jīng)態(tài)度如此,自己又有什么理由,繼續(xù)堅持下去?
事到如今,自己最該思考的不是如何給少年定罪,而是如何擺脫嫌疑。畢竟那布陣之人,乃是自己先前安排的暗子。
此事雖然知之者甚少,但卻并非天衣無縫,自己也不能將知情人全部滅口。所以,必須趁早安排。
“血債血償!”
就在此時,分屬董博士派系之人中,立時有人明白他的用意,此刻紛紛高呼,引起一陣共鳴。一時間,這些學(xué)院學(xué)子,便如烏合之眾般,高喊血債血償,聲勢駭人。
卻是被人輕易左右的心念,尚不自知....
“不對..不對!”
可就在眾人群情激憤,用這種方式宣泄心中不滿之際,一個異樣的聲音,卻自人群之中響起。他的聲音不大,卻讓周圍之人,紛紛閉口不言。
這一幕落在楚寧月眼中,只有鄙夷之色,因為她清楚,這一幕多半都是安排好的。只是不知,他們還有什么后手,要如何構(gòu)陷自己。
“我記得很清楚!那個人發(fā)動陣法...不,準確說是我們陷入幻陣之前,他便已經(jīng)殺了同門!也就是說,他斬殺同門,并非是因為幻陣!”
說話之人,生得十分圓潤,正如他這句話一般。他所言之事,的確是事實,只不過他所說的細節(jié),倒是沒有幾人記得。
不過眼下,眾人心中的顧慮,已經(jīng)煙消云散,如今已經(jīng)確定,因為幻陣死傷的同門,該算在那布陣之人的身上,而不是動手之人的身上。
所以,這些人又有了開口的動力,尤其是剛剛被楚寧月,當(dāng)面指出手刃同門的那幾人情緒尤為激動,好似找到了報復(fù)的機會,壓抑的情緒宣泄而出。
“不錯!此子并非身受幻陣影響,分明是蓄意殺人!剛才竟還想要蒙混過關(guān)!”
司徒奇眼見這些人,如此胡攪蠻纏,今日是鐵了心要借此事為難楚寧月。與他達成同盟的自己,也不能坐視不管,此刻冷笑一聲,說出的言語,卻讓眾人一時沉默。
“幻陣,哼,你們口口聲聲說他殺害同門,并非因為幻陣,而是在幻陣發(fā)動之前。怎么?難道是我閉關(guān)太久,久到竟然不知道我風(fēng)鳴院中,已經(jīng)人人精通此種陣法了?”
司徒奇一聲落定,眾人的確啞口無言,因為陣師少見,風(fēng)鳴院內(nèi)的陣師,更是屈指可數(shù)。更何況,方才在場之人,皆受陣法所制,便是知曉幾分陣理,也無法解釋方才發(fā)生的一切。
眼見眾人一時沉默,司徒奇再度開口,他太了解這些風(fēng)鳴院之人思考問題的模式,因為自己便是風(fēng)鳴院之人。所以一招欲加之罪,赫然出口:
“再者說,你們是如何知道那人是何時發(fā)動的陣法,陣法一開始影響的范圍是多遠的?難道你們知道方才那人用得是什么陣法,還是說,你們與布陣之人,有所關(guān)聯(lián)?”
“這...”
在未達到一定水準之前,操弄人心不過狗屁,可一旦身份地位,自身實力等等因素達到一定水準。那么某種意義上的操控人心,便十分簡單,輕而易舉。
這便是為何有一些人授課之時,總喜歡先講自己的經(jīng)歷,而非主題。正是要借助這些經(jīng)歷,在聽眾心中建立起想要塑造的形象,如此便可讓聽眾覺得授課之人確有實力。
一旦產(chǎn)生信賴感,便可被其引導(dǎo)思維,雖然引導(dǎo)的時間和力度,因人而異,但卻不失為一門學(xué)問。
司徒奇前任學(xué)丞的身份,在這些人心中根深蒂固,雖然嘴上稱他為司徒教習(xí),實則心中,卻仍舊忌憚。故而此時,他點破在場眾人,無人了解陣道的事實,自然效果拔群。
但,一個人除外...
“司徒教習(xí)如此說,倒是讓我想起,方才陣法發(fā)動之時,你仍舊在主廳之內(nèi),未受影響。如今看來,是對陣道有著非凡見解了。”
董博士很是清楚,這位昔日學(xué)丞,不通陣道。也知道,他方才的言語,是想要利用“與布陣之人有關(guān)”這一條眾人皆不愿沾染半分的信息,使得眾人閉嘴,得以未少年開罪。
那自己就要他,成為這與陣法有關(guān)之人,拆穿他也不通陣法的假象。如此一來,他于眾人之中的威信便會瓦解,影響自會消散一空。
熟料,司徒奇下一刻開口之間,竟是供認不諱。
“沒錯,我的確與你們一樣,不懂陣法。但風(fēng)鳴院內(nèi),卻有人懂得,而且他的話足夠分量。我們與其在此無端揣測,倒不如請他來此,一問究竟?!?p> “誰?”
這個問題,在眾人心中縈繞,但大多數(shù)人下一刻,便已經(jīng)想到了那人是誰。如今的風(fēng)鳴院內(nèi),有九成陣法,皆出于那人之手,而他立場一向中立。
如果他說此陣與少年無關(guān),便當(dāng)真與其無關(guān),因為無人會去懷疑,如今破敗的南域中,陣道第一人...
而就在此時,一名南宮家仆,快步而來,朝著南宮繼而去。只是他剛剛走入院落之中,便被南宮霞喝止。
“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說吧?!?p> 南宮家仆抬頭之間,望向南宮霞與南宮繼,見后者微微頷首,這才輕聲開口,卻是吐出一句....
“李老...遞上拜帖。”
而董博士聞言,則望向司徒奇,因為這一切太過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