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觀內,一眾護觀弟子此時列隊在前,皆都面色凝重,卻無一人率先走出道觀,下山支援同門。并非是這些人貪生怕死,而是因為此時明心觀大門之外,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張?zhí)俾缶W(wǎng),已將觀門包裹其中,而這些藤蔓刀劍難傷,水火不侵。
先前眾弟子察覺山下求援信號,本是對此并未重視,只當是哪位同門不小心燃放了此物。畢竟這數(shù)十年來,此等信號只燃起過三次,而這三次無一例外的,皆是弟子誤放此物。
因為山腳陣法的緣故,使得明心觀內幾乎不會有外人無故闖入,因此自然也用不著求援響箭。眾巡邏弟子之所以配備此物,完全是當代觀主要求堅守的傳統(tǒng)而已。
可是方才過了沒有多久,明心觀外便傳來了一聲慘嚎,立時引得護觀弟子的注意。隨即便有膽大之人,帶上幾名師兄弟一同前往查看,卻只在距離道觀百步之外的一處池塘旁邊發(fā)現(xiàn)大量血跡,可周圍卻沒有半點打斗痕跡。
這幾人覺得此時詭異非常,因此便率先趕回道觀,上報執(zhí)事。而執(zhí)事聽聞此言之后,便立即召集護觀弟子,以備不時之需。殊料這些人剛剛集合完畢,觀外便被一張漫天大網(wǎng)籠罩,此刻眾人被困于道觀之中,難以與外界取得聯(lián)系。
可就在眾執(zhí)事舉棋不定,最終決定上報長老,請出觀主之時,卻遭到三名長老聯(lián)手阻攔,使得這些人此刻只能守在明心觀大門之內,卻無法進入內院之中。
而三名長老則是分別守在通往內院的三條大路之上,對于好奇心頗重的弟子,直接出手鎮(zhèn)壓,毫不留情。而針對此時觀外的遮天大網(wǎng),卻只是要求眾弟子待在原處,不可輕舉妄動。
一眾明心觀弟子之中,也有幾名特殊的存在,這幾人一身勁裝,不似道觀弟子,而且皆都配有兵刃。不過他們不同于旁人的穿著,卻不會在此時與其他人做出何種不同的行為,相反比起一般道觀弟子,他們幾人心境更為紊亂。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今眾人心中,皆盡被這個問題環(huán)繞,可更多的卻是擔心自己的安危,不像這幾名佩刀之人,心中無一不是在擔心同一個人。
若非那三名看守道路的長老武功遠高于他們,此刻恐怕他們早已沖入內院,只可惜這三名長老看起來其貌不揚,可當真交手起來卻是發(fā)現(xiàn),自己這一方毫無還手之力。
“轟!!”
就在人心浮動之時,內院之中忽然傳來一聲震響,而這幾名佩刀護衛(wèi)立時警覺,其中更有一名心性差者,當即輕呼道:
“大人!”
只是其聲比起周圍眾明心觀弟子的驚呼聲來說,卻是輕易間泯于眾人。因為就在其輕呼的同時,內院空中忽然有一道黑影朝著眾人所在方位襲來,那三名明心觀長老見狀,立時出聲提醒道:
“靠住墻壁,速速躲開!”
話音方落,眾明心觀弟子立時行動,稍有反應慢者,也被同門拉扯而走,頃刻之間,場上便只剩下那幾名佩刀護衛(wèi)。不過好在黑影雖然襲來迅速,但落點卻與他們幾人尚有一定距離。
隨著又一聲震響傳出,眾人方才看清,那道黑影是物非人,乃是內院之中,祖師殿前的金鼎。而金鼎落地瞬間,所在地面登時龜裂開來,卷起一地塵土飛揚。
塵土過后,看清金鼎,眾位執(zhí)事卻是倒吸一口冷氣,因為他們一眼便認出了此物。當年自己還是高階弟子之時,可是沒少與此鼎“結緣”鍛煉力道。
而如今看到此鼎以方才那般速度飛射而出,幾人心中自是震驚無比,這足足需要十余人合力方能抬起的金鼎,此刻竟如皮球一般朝此襲來,足見出手之人功力深不可測。
三名長老見狀對視一眼,其中一人眼底略有擔憂之色,正想動身,卻被其余兩人制止。因為他們之所以會出現(xiàn)在此,皆是因為受到觀主囑托,要他們一定將眾弟子保護在此處,切記不可踏入內院半分。
因為內院來敵深不可測,以這些人的修為上前,只是平白送死。
....
同一時間,山道之上,邋遢老者漫步而行,一路走來停停走走,倒是頗有興致,似在游山玩水。而其身后不遠處,則跟著一名身穿道袍的胡茬男子,此刻背著一名生死不知的壯漢,再后則是兩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道童。
老者這一路之上有數(shù)次停頓,皆都是因為那兩名道童體力不支,雖然老者沒有明說,但他的行為卻的確是在照顧這幾人。
不多時,前方景色忽有不同,穿越一片密林之后,一片湖泊映入眼簾。老者看向湖泊,久久不語,似是腦海中回憶起了什么畫面一般,直到身后三人趕上許久,方才嘆息一聲道:
“我說你們三個家伙,最好還是趕緊下山避難,執(zhí)意跟著老道上來未必便是什么好事,倘若等下真動起手來...”
言至此處,老者忽然話音一頓,而后嗅了兩下,用手揉了揉鼻子。緊接著其身后的那名胡茬男子,便似是也有所察覺,眉頭微皺之下,看向身后兩人。
其與老者之所以如此反應,皆是因為他們從前方的空氣中,聞到了一些血腥味。而方才經(jīng)歷了那樣的事后,自然很輕松便猜到前面發(fā)生了什么。
胡茬男子之所以回頭,便是有些擔心這些事落在兩位師弟眼中,是否會成為他們心中的一片陰影?;蛟S自己真的該帶他們下山離去,不該拉著他們一同回山。
“哎..現(xiàn)在就是想走,也已經(jīng)來不及嘍。”
卻未想到此時老者忽然開口,嘆息一聲,而后便聽一陣流水湍急之聲忽然響起。老者此時一手背在身后,而另一手則遙遙朝著湖面抓去,周身未見半點氣息翻涌,可湖面之上的流水卻越發(fā)洶涌。
“嗯?”
然而就在三息過后,老者卻忽然間輕疑一聲,隨即松開了右手,無奈搖了搖頭。緊接著湖泊便又再度恢復平靜,連帶空中彌漫的血腥氣味,此時也是變淡的了許多,若非對此氣味敏感之人,斷然察覺不到。
“看來有些人并不打算以身斷后?!?p> 聽聞老者淡淡出聲,胡茬男子不明其意,正想開口之時,卻只覺前方一陣巨力拉扯而來。緊接著便不由自主地身形朝前一倒,身后更是響起兩位師弟的驚呼之聲。
可是還未及胡茬男子出手反抗,這股巨力便已然消失不見,其只覺得胃中一陣翻涌,還好有內力在身,趕忙壓制??墒巧砗蟮膬晌恍煹芫蜎]有那么幸運,當即“口若懸河”。
“你...”
胡茬男子一字出口,看向眼前老者,可下一刻卻是愣在原地。因為其視線之中,已出現(xiàn)了“明心觀”三個大字,而明心觀外那張遮天大網(wǎng),此時亦是出現(xiàn)在其身前不遠處,而組成大網(wǎng)的那些綠色藤蔓此刻不斷蠕動,極為詭異。
“尹師弟,是尹師弟??!”
就在此時,觀內的護觀弟子,發(fā)現(xiàn)了胡茬男子的存在。他們先前便已經(jīng)推斷出發(fā)出求援信號的人,八成便是這位尹師弟,不過在他們看來,師弟只怕早已兇多吉少。
此刻見到師弟未死,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一絲萬幸,至于師弟身旁的那名其貌不揚的老者,則被他們忽略不計。
“眾位師兄,那些東西是什么,師父呢?”
胡茬男子見到這張大網(wǎng)雖然心中驚訝,但卻并未失去方寸,因為他方才見到湖泊流水的一幕,已經(jīng)知道眼前這名老者深不可測。若他對明心觀而言是有友非敵,那他一定有辦法解除眼前困局。
可下一刻,他卻是發(fā)現(xiàn)眼前的老者面露難色,幾次抬手遙遙對著那藤蔓伸出,最后卻又收了回來。不過其站在老者身后,卻是沒有看清老者具體的神情,若是他站在老者身前,便會發(fā)現(xiàn)老者的神情其實并非為難,而是厭惡。
“額..刀借老道用用。”
就在此時,老者忽然開口,卻是直接將一只手遞到了胡茬男子身前。后者聞言一愣,卻未想到對方一直為難的,竟是此事。愣神過后,再次將刀從身后不知是死是活的師兄手中搶過,遞到了老者手中。
可是下一刻,卻只聽一聲輕響,隨即便見老者手中長刀化作碎片,散落而下。
“這...”
然而其一字方才出口,即將落地的刀刃碎片,卻忽然間如同無數(shù)暗器一般,朝著前方大網(wǎng)激射而去,每一道碎片擊出之時,皆是不斷旋轉加速,更似對其他碎片有牽引之力。
而當數(shù)十枚碎片靠近那張漫天大網(wǎng)之時,整個藤蔓大網(wǎng)立時發(fā)出一陣震顫,更像是有了生命力一般,迅速凝聚出數(shù)十只由藤蔓組成的手掌,朝著無數(shù)碎片抓了過去。
頃刻之間,數(shù)十只藤蔓手掌,便將無數(shù)碎片包裹其內,而那些碎片也如泥牛入海一般,再無聲息....
包括胡茬男子在內的眾明心觀弟子,方才眼見老者出手之時,心中皆有了一絲希望,以為此人是什么隱士高人,出手相助。卻是沒有想到,如今一手攻擊卻被那藤蔓輕松化解,自然很是失望。
不過雖然他們失望,卻也沒有人會出聲嘲諷,因為他們知道換做自己,可能都無法激起那些藤蔓的反擊,這老者顯然非同尋常,但可惜仍舊救不了他們。
“蜉蝣撼樹,勇氣可嘉。”
然而就在此時,老者淡淡出聲,隨即卻是無視前方數(shù)十掌凝固在空中的大手,朝著明心觀大門便大步而去。周圍弟子見狀,立時有人出聲提醒:
“老先生!那些藤蔓有毒!”
可就在話音剛落之時,空中藤蔓之內卻傳出一陣脆響,隨即無數(shù)金芒忽然自數(shù)十張?zhí)俾终浦懈Z出,緊接著無數(shù)藤蔓便化作漫天樹枝,如雨一般傾斜而下。
而老者在雨中前行,一路朝著明心觀大門而去,天空之上的藤蔓墜落之時,偶有至其頭頂者,卻忽然間化為齏粉,四散而出...
老者閑庭信步,一腳踏入明心觀內,隨即抬頭看向頭頂牌匾。而與此同時,籠罩在明心觀周圍的漫天大網(wǎng),卻忽然間縮水一般,迅速瓦解消散,被漫天金光籠罩其內,吞沒消失。
此刻于眾明心觀弟子眼中,老者其貌不揚依舊,可是卻再無人敢將其當做一般隱士,皆都愣在原地,場面之上寂靜無比。以至于老者一聲低語,此刻也顯得分外清楚。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