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宮偏殿之內(nèi),二長老方顯端坐一旁,面色凝重。其手中卻是拿著一張有些泛黃的符紙,數(shù)次舉起放下之間,似是在猶豫是否要將之使用。
而其身前不遠處,則站著一名身穿殘陽宮內(nèi)門紅白服飾的女子,此刻如雕塑一般紋絲不動,然而一雙明眸卻是死死盯著二長老。終于在短暫沉默之后,其忽然間開口道:
“二長老不必為難,此事終歸是我小元山之事,即便上報南玄修士聯(lián)盟,也不該將殘陽宮牽扯進來?!?p> 女子開口間語氣十分堅定,只是眼底的一絲失落,卻還是暴露了其真實想法。二長老此時雖然看著手中符紙,并未注意到這一幕,但對于對方的心思把控,沒有七分也有五成。
“你既冒險向我殘陽宮坦白,我也不會落了殘陽宮的氣度。只是你所說之事,的確牽扯甚大,我雖然相信師妹看人的眼光,但你們卻是的確沒有確鑿的證據(jù),貿(mào)然上報修士聯(lián)盟,恐怕不妥?!?p> “長老說得是?!?p> 這名此刻身穿殘陽宮弟子服飾的女子,正是先前被三長老化名楚月,帶回的商夢云。然而她在眾人眼中,早已是一名失去記憶,甚至喪失修為之人,可如今她所表現(xiàn)的舉止,卻絲毫不像是受了此等影響。
如今她在名義之上,拜入二長老門下,成為殘陽宮親傳弟子。而她也是十分清楚,這位二長老從未相信過自己,與其每日猜疑,不如索性坦白。
于是她便選在今夜,將一切事情盡數(shù)告知給了二長老,卻未想到對方在聽到自己是假裝失憶之后,沒有將自己趕出殘陽宮,反而將自己帶來了偏殿,說是要對此事斟酌一番。
她原本的打算,便是被二長老趕出殘陽宮,如此一來,她是自行返回小元山也好,還是前往修士聯(lián)盟揭發(fā)小元山之事也罷,皆都與殘陽宮再無關(guān)系。
而她之所以沒有選擇自行離開殘陽宮,而是一定要讓對方趕自己出去,卻是因為那枚師父最后留給自己的留憶水晶。師父言明除非殘陽宮之人將她趕出,否則便不得離開此地,更不能私自回小元山。
對于師父最后的要求,她即便是心中擔憂小元山同脈的師弟師妹,可卻仍舊不愿違背,只得用這種方式,好過一些。
可是如今二長老的一番話,卻讓她在有了一絲希望之后,又變得茫然無措。
“你無需如此,如今你已算是我名義下的弟子,所以只要你不做出危害殘陽宮之事,你的事我便不會袖手旁觀。而我所說的從長計議,應該也是你師父要你留在殘陽宮的理由。
在做好萬全準備之前,你若貿(mào)然行動,便是不會牽扯我殘陽宮,也會打草驚蛇,害了你那些同門。所以我希望你能夠好好思考一下今后的路該怎么走,路要向前看,萬不能頻頻回頭?!?p> 商夢云聞言之間,抬頭看向這位給自己第一印象并不是很好的二長老,卻是在此刻認同了對方的說法。同樣她也十分清楚,自己如今孤身一人,倘若行差踏錯,小元山同門便再無翻身可能,所以機會只有一次。
然而就在這時,二長老卻像是看穿了對方心思一般,忽然間將手中符紙收入袖口,起身間出聲道:
“其實你算不上孤身一人,那人雖然平日里大大咧咧,但我卻能看得出來,她對你的事十分上心。你們也不是小孩子了,既然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逃避便不能解決問題,只會擴大隔閡,到時你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好了,你先下去吧,關(guān)于今日之事,便沒有必要告知第二個人了,此事我自有辦法?!?p> 商夢云聞言,面上神色平靜,欠身一禮的同時,緩緩退出了偏殿,朝著居舍的方向而去。而在其行出數(shù)十步后,偏殿之內(nèi),燈火黯淡,光明不復。
黑暗之中,二長老再度取出那張符紙,隨即貼在左掌之上,而后右手成指輕輕一劃,一道血痕立時浮現(xiàn)其上。而下一刻,原本有些枯黃老舊的符紙,此時卻忽然間煥然一新,發(fā)出微弱的白色光芒。
白色光芒不斷凝聚之下,于偏殿之內(nèi),繪制出一道璀璨星圖。眼見星圖浮現(xiàn),二長老口中默念出一陣艱澀難懂的咒語,而后將左手一抬,那道符紙便映入星海之中,化作一道藍色光柱,串聯(lián)星辰。
瞬息之間,三星匯聚,朝著一點而去,隨即于空中緩緩降下,落于地面之時化作一道藍色虛影,儼然是一副中年男子的模樣。只是此人神情木訥,眼神空洞,不似活人。
而做完這一切的二長老,此時卻周身氣息卻有些虛浮不穩(wěn),趕忙找了一張椅子坐下,卻并未立即調(diào)息,而是看著眼前的藍色虛影,似是在等待什么一般。
“方道友?可是方顯道友么?”
就在此時,藍色虛影之中,忽然間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與其中年外表截然不符。二長老聞聲一愣,可隨即卻也釋然,兩人已有數(shù)十年未見,修士雖有駐顏之術(shù),可若是遇到什么意外,也同樣會勞形傷神。
就如自己,耗損壽元之下,已是白須白發(fā),垂垂老矣。
說話間,藍色虛影忽然間一陣波動,隨即中年男子的模樣,便緩緩幻化成一名白須黑發(fā)的老者。雖然這虛影不同于實體,但卻還是能夠看出,此老者面上激動的神情。
“元道友,三十余栽未見,別來無恙啊。”
相比藍色虛影面上的激動,二長老的神色,便要平靜許多,卻與之前百般猶豫之時,截然不同。而其話音方落,藍色虛影便再度開口,語氣依舊: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三十七年了,已經(jīng)有三十七年未見了,想不到老弟你有生之年,還會想起老哥我,能在壽元盡前再見方老弟一回,也算了了心愿了?!?p> “你...”
二長老聞言,差點便開口問出對方,為何壽元耗損如此嚴重。他可是記得四十年前的那場南玄劍試上,對方還是中年模樣,而且當日正是因為其一手七劍同調(diào)之術(shù)重創(chuàng)丹松師兄,取得劍試三甲,而后當場被南玄修士聯(lián)盟中一位長老看中,選為繼承人的。
“實不相瞞,我今日找元道友是有要事相求。”
求字方出,藍色虛影立時神色微變,他雖聽得出對方語氣冷淡,怕是對當年之事仍舊耿耿于懷,可是他抱著此等執(zhí)念,卻對自己說出相求二字,足見此事嚴重。
“方老弟但說無妨,我一定盡力而為?!?p> “那好,不過在說此事之前,還需元道友清楚,此事乃是我個人立場,而非殘陽宮的立場。我此番為此事找你,同樣也是個人立場,與殘陽宮并無任何關(guān)聯(lián)?!?p> 藍色虛影聞言,面色越發(fā)凝重,因為以他對二長老的了解,此事必定牽扯甚大。而他既然選擇告知自己,無形之中也可說明對自己的信任,正如他所說的一般,能在壽元盡前了此一番心愿,自當全力而為。
“我明白,今日方道友所說之事,只是你我立場,無關(guān)宗門?!?p> 話音方落,藍色虛影便抬起右手,儼然一副立下心魔大誓的架勢。二長老見狀眉頭微皺,立時出聲搶在其前開口道:
“此事牽連甚大,你可知道南玄州中,有一處播山鎮(zhèn)...小元山....”
....
一夜匆匆而過,無人知曉那一日二長老最后究竟說了什么,只知次日清晨,二長老忽然將三長老與商夢云叫來執(zhí)法殿訓話,要二人務(wù)必在半年之內(nèi)修為再行突破,至于理由卻是并未明說。
南玄劍試提前一事,以三長老的性格既然錯過,便不會再去打聽,所以于她而言,并不知道此消息。至于商夢云,小元山本就是與外界斷絕往來的存在,自然更是不知為何二長老要加上這半年期限。
覺得莫名其妙的兩女,在被二長老訓話之后,便接著又被趕出了執(zhí)法殿。茫然之下,兩女對視一眼,不免有些尷尬。其實昨日商夢云回去之后,認真思考過二長老的話,心下已經(jīng)有所動容。
只是畢竟如今自己還是裝作失憶的模樣,如何言明此事,還需一個恰當?shù)臅r機。而三長老此時,則是被對方看得有些心情復雜,當即出聲道:
“師兄他一向如此,不必見怪,大概也就是想要我們快些突破,光耀宗門之類的。修煉這件事,不易急于求成,有時放松一下,也未嘗...”
商夢云從始至終,皆都平靜望著眼前之人,似乎對對話的話充耳不聞。而三長老言至末尾,卻忽然見對方雙眼一瞇,當即便將后面用于緩解尷尬的話吞了回去,全然忘記了自己現(xiàn)在是殘陽宮長老,而對方是殘陽宮弟子。
半息過后,商夢云忽然欠身一禮,緊接著輕聲開口,卻是一句:
“長老,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
話音落定,商夢云嘴角微微泛起一絲弧度,正想再說些什么,卻聽執(zhí)法殿內(nèi),再度響起二長老的聲音,語氣十分不滿:
“還磨蹭什么,還不趕緊去練功?!還有,如今殘陽宮上下,除了三長老外,也無人有劍修經(jīng)驗,她如今雖已斬道重修,但劍修之法仍在腦中。你這幾日,便先跟隨其修煉吧,三日之后,我會來考較你們的修為。”
“是!”
商夢云聞聲立即回應,心下卻是對于“斬道重修”四字有些不解,此時再度看向眼前的三長老,正想發(fā)問,卻見對方面色變了數(shù)變,眼神躲閃,當即又問出了一句:
“三長老,我該稱你為師叔么?”
楚寧月聞言一愣,而后緩緩轉(zhuǎn)過頭來,看向商夢云,面上堆起一絲尷尬的笑容,吐出四字:
“開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