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小風聞聲駐足,只在一瞬之間,而后便反應過來,口中輕疑一聲,腳步再啟。對于這個問題,自己回答與否無關(guān)對方心中定數(shù),何況對方的心病與這個問題的答案無關(guān)。
凌云道士如今的神色已然恢復鎮(zhèn)定,雖遠不及青天白日之時那般高人之相,卻也不再給人一種孱弱之感。
大雨過后,道路泥濘至極,小風不會武功,因而走起路來并不輕松。如今三息的功夫,卻只走出十幾步的距離,讓人遠遠望去,倒有一種以退為進之嫌。
小風自然不會去管旁人如何想,一心前行之余,因行程太慢,于是將目光投向了遠方??粗胺綉已轮猓粫r間若有所思,腳步更緩。
“等一下?!?p> 就在這時,年輕道士的聲音從后方響起,小風再一次駐足,卻不是因為好奇對方要說什么,而是肉眼之中,發(fā)現(xiàn)了前方懸崖之處,有一些不同尋常的景象。
大雨已然不復,小雨倏然而至,然而小風視線盡頭,斷崖之外,黑云之間,卻有一些異樣。雨水本應是直線下落,可在小風識能加持的雙眼之下,卻見雨水下落之間偶有斷層,仿佛是被什么東西遮擋住了一般。
若是晴天白云,光線折射倒也說的過去,可如今光線暗淡,加之位置推算,小風可以確定自己的角度看到的異狀,絕不是出自于光線折射。
可是這異象之處,卻在半空之中,縱使那里真的有什么異樣,自己卻也無法親身嘗試。念及此處,小風心中無奈,決定暫時記住此地,他日將秋月無邊叫來,以他的輕功,應該可以嘗試一二。
說不定這處懸崖之上另有玄機,到時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能不能..再幫我一次?!?p> 正當小風回過神來,卻聽到年輕道士求助的聲音,而他卻不知何時已經(jīng)來到自己身后。小風面上不動聲色,卻是側(cè)身看向?qū)Ψ?,投去詢問的眼神?p> “想請你..幫我引開那個人,我現(xiàn)在的模樣,不能被他看到。”
年輕道士說這句話時,聲音又顯得有些沒有底氣,小風聞言心中無奈。面上雖然表現(xiàn)的漠不關(guān)心,可心底卻并沒有拒絕的意思,只因自己要下山,估計本來就會經(jīng)過那個人,想要不惹他注意,恐怕也是一件難事。
而至于小道士口中說的那個“他”,兩人自當是心照不宣,正是小風印象中的那名綁匪仁兄。不過說來也是奇怪,這名綁匪仁兄離去已經(jīng)多時,卻只因年輕道士的一句話,便風雨無阻,一直等到現(xiàn)在仍舊未上山看過一眼。
“哦?給我一個幫你的理由?!?p> 小風的話讓年輕道士愣了愣,隨即眼中閃過一抹猶豫之色。小風見狀面上依舊冷漠,可心中卻是拿不準對方又將這話理解成了什么。
當一個人幫助一個陌生人時,不求回報固然是好,可對于對方來說,卻或多或少會被對方記住一些。而如果恰好對方又是一個重視人情之人,那么這種心靈羈絆,卻會遠遠大于所求的回報。
小風對年輕道士只是好奇,同時動了惻隱之心,卻并不想與他深交。因此才開口,說了這樣一句看似不近人情的話,卻是杜絕彼此羈絆的最好方式。
然而數(shù)息已過,年輕道士卻仍舊是一副沉思的模樣,小風不知他究竟腦補了什么,心中暗嘆一聲,而后接著開口道:
“不如你回答我一個問題作為交換,如何?”
年輕道士聞言先是一愣,而后微皺的眉頭松弛下來,而袖中緊握的拳也松了下來。小風見他這般模樣,心中更加無奈,知道他果然是想岔了什么,當即開口道:
“我最喜收集奇人趣事,方才林中你所施展的絕學,想必你是不會說的。那么,就告知我你師承何門何派,如何?”
見年輕道士面上出現(xiàn)一絲意外的神情,小風卻知道自己這個要求對于對方來說,太簡單了些。心念一轉(zhuǎn)間,補充道:
“既然是等價交換,那么我還有一個要求,就是你必須說實話。如果你胡亂謅出一個假的門派,那你所求之事我定是不會做的,就如同你的名字一樣。”
“?。俊?p> 不得不說,年輕道士幾乎沒有什么江湖經(jīng)驗,小風這一句話入耳,對方頓時失口??粗贻p道士這幅模樣,小風卻有一種在心智上欺負小孩子的錯覺,轉(zhuǎn)過頭不再看他,接著問道:
“怎么樣?我時間可不多?!?p> 說罷,小風抬步欲走,卻在心中做好打算,就算對方不說,自己途徑山腰時也會幫他一把。畢竟無論是他現(xiàn)在這幅落魄的模樣,還是他有八成可能是女扮男裝的事實,都與青天白日下的那個青白道袍的道士截然不同。
待小風走出五步,年輕道士的聲音再度響起,卻在說話前深吸一了口氣,開口間聲音已自然了許多:
“我是龍虎山弟子,之前所用的功法是...”
“等等!”
未及對方將話說完,小風卻是打斷了對方的問題,只因他聽到對方說自己是龍虎山弟子。雖然小風對于這個江湖知之甚少,卻記得道沓下山之時曾說起此事,這龍虎山雖人數(shù)稀少,卻也是正道棟梁。
可龍虎山是不是正道棟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門派乃是正一天師道,習禮之中是有登壇作法的。雖然所謂的登壇作法不過是一個形式,可沒準他的身上,卻有自己想要的東西。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你身上應該有磷粉吧?”
小風問出這個問題的同時,面上難得出現(xiàn)一抹笑容。年輕道士聽在耳中愣了愣神,隨即卻仿若是想到了小風所想一般,不禁掩嘴一笑,動作十分輕靈自然。
如此下意識的動作,卻讓小風確定這人必定是女扮男裝。而對方有如此下意識的動作,卻也同時說明對方對自己真的毫無防備,這卻讓小風欺負小朋友的錯覺加重了一些。
“你不會是將我們龍虎山當做那些江湖道士了吧?”
年輕道士的話一出口,小風便知道她的言下之意。聞言間,面上的笑容頓時僵住,只覺得一陣尷尬,干咳了兩聲道:
“額..青山不改綠水..唉,后會有期?!?p> 說罷,快步朝著山下的方向走去,可又走了沒有幾步的距離,卻聽身后的年輕道士喊道:
“等等!”
話音入耳,小風的腳步卻并未停下,只因他覺得自己應該快些離開。因為不知為何,在這名道士附近,自己的心境總是變的有些異樣,行事風格大異于往昔。
然而隨著身后一陣勁風吹起,年輕道士的身影卻是出現(xiàn)在小風身側(cè)。小風在泥濘之中奮力前行,而年輕道士卻在同樣的泥濘之中背著雙手,信步倒退。
兩人雖然都在移動,可是卻相對靜止,小風心中的無奈與無語正在不斷累積。可年輕道士卻就是這樣安靜看著,遲遲不開口說話,兩相僵持之下,小風終于在走出五十步距離之后,再次駐足。
或許是因為心境已亂,又或者是察覺對方心境已經(jīng)恢復正常,暫時不再因為陰天而恐懼。開口間再沒有顧忌,是否該在此時道明對方身上的秘密:
“姑娘,你這樣真的沒意思?!?p> 然而小風的話,卻并沒有產(chǎn)生他意識到后,腦海中預想的結(jié)果。年輕道士聽到這句話后,絲毫沒有意外和驚訝,只是手中白光一閃,隨即出現(xiàn)一只大木盒,接著低聲道:
“可我覺得好玩兒,所以就買了一點..”
雖然她的話也十分具有跳躍性,可小風卻是眉頭一挑,伸手接過木盒。無需查看,他也知道這裝的到底是什么,心中的郁悶頓時消散了幾分,開口道:
“嗯,既然如此,那你所托之事,白某一定辦妥。只是不知,事成之后,要如何通知你呢?”
小風這句話,說的可謂真真切切,只因這意外所得,解決了自己火種的問題,接下來就只剩下找一處石料店,精進一下雕刻術(shù)了。
然而小風的后半句話,卻讓年輕道士有些愣神,顯然是她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小風見狀,卻因此刻心中大石放下一半,并沒有因為這個不靠譜的“雇主”而有什么負面情緒,出聲問道:
“你們龍虎山?jīng)]有什么信箭或者傳訊手段之類的么?”
可這話剛一問出口,小風卻是發(fā)現(xiàn)了不妥之處。自己畢竟是一個外人,就算人家真的有這種手段,那也是門派中的秘密,怎能給自己知道。
然而正當小風思索新的辦法之時,年輕道士卻又展現(xiàn)出她毫無江湖經(jīng)驗的一面,竟是從懷中掏出一枚看似竹筒的東西遞給小風,而后開口道:
“這個大概和你說的差不多,不過我只有一個。”
小風接過這枚物件,手中白光一閃收入天外客的儲物袋。抬眼看向年輕道士這一副不諳世事的模樣,小風心中那種欺負的小孩子的感覺已經(jīng)不再是錯覺,此時一刻也不想多留。
“嗯,你放心,我既然拿了你的東西,自然會辦該做之事。那..哈..”
話至末尾,小風本想說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后會有期??蛇@話想想還是沒有必要,今日一別,江湖之大也許不會再見。而對方這一個江湖人,并非是天外客,這再見的可能就更是微乎其微。
說罷,小風再度踏上下山之路,年輕道士卻是站在原地目送對方離開。久久之后,身形一閃,又回到了懸崖之處,朝著山下望去,只是不多時后,額頭上又出現(xiàn)了幾滴水珠,卻不知是雨水,還是冷汗..
不知過了多久,小風一路自山頂而下,起初道路泥濘,山勢陡峭,小風出于安全的考慮速度極慢。而這時間卻已久到讓他習慣了這種泥濘,速度緩緩加快,加上山路逐漸平緩,終于恢復到了正常人趕路的速度。
又不知過去了多久,天上的小雨也已停歇,烏云正緩緩退散,一縷日光破云而下,映得周圍花草生機盎然。只是讓小風奇怪的是,自己一路走來,可卻遲遲不見那名綁匪仁兄的身影。
看這山路走勢,自己所行的這條路,應該是前山唯一的下山之路才是。而站在那綁匪仁兄的立場,見到自己活生生的走下來,多少也會好奇上前一番,不該任由自己離去才是。
“嗯?”
就在這時,小風口中輕疑一聲,只因發(fā)現(xiàn)前方不遠處,有一道人影矗立于路中央。心中的一絲不解,此刻終于煙消云散,暗道這綁匪仁兄果然來了。
上前十幾步后,小風看清了那人的背影,當即更加確定,這就是當初綁自己上山之人。只是他此刻好似等待已久一般,一身衣裳早已濕透,卻宛如一座象征著守望的雕塑,立在道路中央,一動不動。
自己的任務是引開他,而不是送死,這一點小風十分明白。而以對方的武功,想要追上自己,卻也十分輕易。因此想要引開對方,自然需要智取。
而這一點想來也并不困難,只因?qū)Ψ缴瞪档脑谶@里等了這么久,足以看出此人的變通能力很差,也許這便是自己的突破口??删驮谛★L靠近綁匪仁兄十步之內(nèi)時,卻發(fā)現(xiàn)了對方有些異樣。
正常人在淋雨之時,身體或多或少會有一些呼吸上的起伏,就算是身負內(nèi)功之人,身體也無法避免細微的起伏??墒茄矍暗慕壏巳市?,卻真的如雕塑一般一動不動,就連身體的微微起伏也是沒有。
“難道..”
小風心中生起一個不好的念頭,莫非這綁匪仁兄遲遲不回,不是因為他耿直,而是因為他回不了。當即繞到了綁匪仁兄的身前,卻見對方果然雙目閉合。
小風見狀,伸手朝著對方的鼻息探去。雖然對方?jīng)]有呼吸的起伏,可若尚有鼻息,那便并非身隕。然而正當小風的手,即將觸及綁匪仁兄之時,這雕塑一般的人卻是猛然睜開了雙眼,眼中充血,狀若癲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