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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行英雄傳

第六章 大行之說

大行英雄傳 鳳偶 15428 2018-01-16 09:02:45

  不題常清西奔,,且說崇堯等人正在北門據(jù)守,聞報達(dá)奚獻(xiàn)城,眾將兵驚慌失措,喪失了斗志。崇堯驚道:“怎變得恁的?”寶應(yīng),昱人,得晗等人苦勸再三,崇堯方始從了眾將士,大開北門,沖開叛軍,殺了出去。叛軍未曾料到他們會開城出逃,倒教打了個措手不及,被殺傷一片。其時,城中百姓數(shù)千人跟隨出逃,俱遭到叛軍血腥殺戮。崇堯率眾回身力戰(zhàn),救護(hù)百姓,本欲去與常清會和,重整兵馬,復(fù)奪洛陽。又見前路為叛軍追擊常清的后部,不忍見百姓罹難,遂保護(hù)著百姓北上,且戰(zhàn)且退,禁不得叛軍追趕甚緊,打的激烈異常。沿路尸橫遍野,血流漂杵,叛軍趕殺了上百里,過了黃河,這才罷兵而去。

  崇堯收聚各路人馬,逃出城來的,僅余八百多人馬,又累又餓,人困馬乏,便教暫且休息。霍演教人埋鍋造飯,卻聽得西邊人喊馬嘶,殺聲陣陣。眾將士吃一驚,都起來看。只見那幾百兵卒簇?fù)碇魂牥傩?,急急如喪家之犬,奔了過來。身后跟著上百叛軍騎兵趕殺,腿慢的便教殺了,劫了財物去,逮著婦女便行擄掠奸淫。崇堯道聲:“這般鬼子,著實(shí)可恨。我們不能見死不救?!碑?dāng)先上馬,揚(yáng)刀沖殺過去。眾將士亦深受感動,紛紛上馬,舞動刀槍沖了過去,截住叛軍廝殺。這伙叛軍見他們勢大,抵擋不住,調(diào)轉(zhuǎn)馬頭就走。崇堯一腔惡氣沒有出處,奮勇追殺,趕了二十余里,直殺得叛軍僅有幾人亡魂喪膽的逃得性命。眾將士復(fù)奪回了他們拋棄的財貨糧食,救了數(shù)十個婦女回來。

  那幾百兵卒急來拜謝活命之恩,并說叛軍封鎖住了西去的道路,已是無家可歸,情愿投在崇堯帳下效力,保家衛(wèi)國。崇堯好言撫慰,編在帳下。寶應(yīng)道:“叛軍西去追趕常清,我們已經(jīng)不可能跟他合兵一處,收復(fù)洛陽了。我們向北行數(shù)十里,依山下寨,方可保全百姓。那時再作打算。”崇堯依言,率眾北上,屯扎在山下安營扎寨。其夜又有教打散了的兵卒同數(shù)千百姓逶迤而來,崇堯都教收容。多有投軍要為家人報仇雪恨者,霍演記名在冊。又有百姓聞聽官軍打了一天仗,連肚子都吃不飽,紛紛拿出自帶的干糧給軍士吃。聽說了洛陽失陷,叛軍進(jìn)城奸淫擄掠,無惡不作,將士聞?wù)f,無不唏噓感傷。

  入夜崇堯,寶應(yīng),昱人等人坐在一起,商量如何抗敵。崇堯憤然道:“我們準(zhǔn)備了那么多時候,僅僅兩天,洛陽便被破了。六萬兵馬啊,就這么一觸即潰了,這是誰的罪過?!标湃说溃骸岸际浅⒏瘮。V紀(jì)敗壞,將官不用命所致。三哥莫過自責(zé)了?!庇稚套h明日何去何從,昱人主張西去追隨常清,庶幾可全忠義。得晗,朝玉主張北上,保存百姓。一時眾說紛紜,崇堯也沒個主見。正糾結(jié)不下,忽聞報:“叛軍數(shù)千追了過來?!背鐖虮憬?,寶應(yīng),霍演,盈盈三個率領(lǐng)一隊人馬守護(hù)百姓望北山中躲避,自領(lǐng)眾將士在此阻截。寶應(yīng)道:“到了山中,叛軍鐵騎便沒有用武之地了,我們走后,你可領(lǐng)人上山退避,卻再計較?!?p>  翌日拂曉,只見那叛軍鐵騎風(fēng)馳電掣而來,到了營前,卻是一座空營,知是上山躲了,便棄馬上山,輕裝追擊,倍道兼行,趕上了崇堯。崇堯沒奈何,率領(lǐng)眾將士抵擋,卻是擋不住叛軍洪水猛獸般地沖殺,便同兄弟們且戰(zhàn)且退,拖延叛軍進(jìn)軍速度,掩護(hù)百姓撤退。寶應(yīng)等人護(hù)著百姓翻過一山又一山,叛軍踏著山上積雪,不顧路滑坡陡,寒風(fēng)凜冽,卻是一味窮追不舍,似乎決意要置他們于死地,崇堯率部一日日在各個山谷中同叛軍周旋,打得異常慘烈,死傷甚多,多有腳下滑倒墮入懸崖,喪命的。寶應(yīng)又想莫非叛軍想等北部兵來,好來個兩面夾擊,遂教霍演,盈盈去尋本地土人來。尋至,把與錢財,厚禮相待,詢問本地何處最為險要,可以屯兵。

  土人道:“前面不遠(yuǎn)舜王坪最為險峻,周圍有巍峨陡峭的鋸齒,云夢,老縹三座山峰圍攏,與外界隔絕。”又問山中地形如何。土人答道:“當(dāng)年舜王在此耕種,故名舜王坪。土地廣袤,足可養(yǎng)兵數(shù)萬?!睂殤?yīng)以手加額道:“天不滅我等矣。”遂教土人領(lǐng)路。到了舜王坪,寶應(yīng)同霍演,盈盈等人詳細(xì)勘察,只見那景致蒼茫,浩淼壯闊,云霧繚繞,果是個屯兵養(yǎng)民的好去處。便教百姓駐扎在此,再不向前。盈盈畢竟不解,問道:“叛軍追打甚急,先生卻在這里駐足,究竟作甚?”寶應(yīng)笑道:“不走了,在這里扎根了?!庇溃骸霸俊睂殤?yīng)道:“這里地勢足可屯兵,又可耕種養(yǎng)民,叛軍四處作亂,還走到哪里去?”朝玉,霍演問道:“先生要據(jù)守險要,同敵人周旋,保全百姓么?”寶應(yīng)點(diǎn)頭稱是,又囑咐了他們各處險要地理,教他兩個接應(yīng)崇堯人馬上山,把守隘口退敵。二人領(lǐng)命去了。

  話說朝玉,霍演下山接應(yīng)崇堯上山,向崇堯細(xì)說了寶應(yīng)的主張。昱人道:“便依先生之言。三哥,莫要多疑了?!背鐖虮憬瘫娦值苈暑I(lǐng)各部退上舜王坪,憑險據(jù)守。叛軍沖擊幾番,攻打不上,至晚退兵,山下安營扎寨。昱人清點(diǎn)折損人馬,連僧兵在內(nèi)尚有一千五百余人。寶應(yīng)急召眾將前來,說了叛軍打不上來,必問土人,形勢危急,可分撥兵將據(jù)守各處險要,方可萬無一失。又說了各處險要形勢。崇堯便令鏡平,得晗領(lǐng)五百人據(jù)守老縹山各處隘口。又遣尚基同亦踔,簡良領(lǐng)五百人據(jù)守云夢山各處隘口。眾將同著土人去了,崇堯,昱人領(lǐng)剩下的五百人把守鋸齒山各處隘口。霍演,盈盈來往傳報消息,朝玉保護(hù)寶應(yīng),鎮(zhèn)守中軍調(diào)度,分撥已定,設(shè)崗立哨,用了晚飯,就地露宿休息。不題。

  次日一早,叛軍攻山。寶應(yīng)不理前面打的甚緊,卻教山上百姓就在三處隘口各建起一座軍營,又在舜王坪當(dāng)中立起一座中軍大帳。眾百姓見狀以為久計,紛紛搭蓋房屋茅舍,遮風(fēng)擋寒。崇堯,昱人朝玉三個領(lǐng)兵憑險據(jù)守打了一日,叛軍屢攻不上,至晚退兵。寶應(yīng)同崇堯山上俯望叛軍營寨,燈火通明,槍刀森森。寶應(yīng)道:“叛軍兵力不似昨日。此必是得到土人帶路分兵去了另外兩處。不日三路兵,定是一齊動手攻打?!标湃说溃骸芭衍娸w重不分晝夜,從山外源源不斷送來,似此何日是個了結(jié)?我們山上糧食可不多了,如何支撐得了那么多時日。”寶應(yīng)笑笑而已

  不日,聞報叛軍三路攻山,應(yīng)了寶應(yīng)之言。卻說另外兩處已是做了準(zhǔn)備,叛軍以為無備,輕率攻取,折損了不少兵馬,氣都餒了,都說:“山上必有高人。”又攻打幾番,徒勞無功,士氣更衰了。寶應(yīng)又教霍演,盈盈傳命各處,只等山下叛軍午后立寨,埋鍋造飯,士卒解甲,放松警戒的時候,出其不意沖擊下山與他決戰(zhàn),必獲小勝,奪他輜重,糧草。三處聞此號令,都教士卒飽餐,見機(jī)行事。果然午后,叛軍又餓又累,解甲休息,埋鍋造飯,炊煙裊裊,升了起來。又設(shè)立營寨,以為長久打算,輜重從山外小路源源不斷運(yùn)了進(jìn)來。鏡平見時機(jī)已到,同得晗率領(lǐng)五百勇士健卒大聲鼓噪,沖擊下山,突入敵營。叛軍無心戀戰(zhàn),棄了輜重,輕身逃遁。鏡平追殺十?dāng)?shù)里方回。尚基,崇堯處亦是如此。這一仗繳獲叛軍糧草,器械,衣甲,袍服,旗幡,金鼓無數(shù),又得他寨柵。自此山上軍民衣食不虧,無凍餓之苦,兵士手中裝備煥然一新。百姓多有領(lǐng)的衣甲,器械投軍者。

  寶應(yīng)教山上各處隘口,重新修固,深溝高壘,遍插鹿角,沿路多設(shè)機(jī)關(guān),防備敵軍偷襲。又教各處廣派哨馬,下山刺探情報不提,真?zhèn)€將舜王坪興建的固若金湯。忽一日,哨馬來報:“一隊官軍同叛軍在潞州激戰(zhàn)?!背鐖虮阊值軅兩塘康溃骸暗降资侨ブ鷳?zhàn)不助戰(zhàn)?”昱人道:“安忠志部雖說退兵,然而元?dú)鉀]有受損,必然會卷土重來。不若緊緊守住此處,養(yǎng)精蓄銳,是為萬全之策?!睂殤?yīng)道:“所謂唇亡齒寒,官軍敗則威脅我部,勢必難以獨(dú)存。若得同官軍互相引以為援,方保無虞。”崇堯道:“先生之言是也,我決意出兵?!彼煺f愿同去者去,不愿去者留下來同大哥守山,保護(hù)百姓。言罷,亦踔跳起身來道:“我跟三哥去?!币粫r間鏡平等人爭相要去。昱人道:“既然三哥要去,我是非去不可。別留人守護(hù)山寨罷?!?p>  崇堯同寶應(yīng)商量之后,吩咐留下李得晗守護(hù)老縹隘口,尚基據(jù)守云夢隘口,朝玉據(jù)守鋸齒隘口,寶應(yīng)鎮(zhèn)守中軍,霍演盈盈往來傳遞消息。崇堯于各處抽調(diào)三百多人共一千人隨同下山助戰(zhàn)。當(dāng)晚,整備酒肴,盡歡而散訖。

  次日一早,崇堯,昱人,鏡平,亦踔,簡良五個挑選一千精壯,全副披掛了,登程下山,翻越數(shù)座山嶺,出了深山,望潞州進(jìn)發(fā)。沿路上有那扶老攜幼跟那潰逃官兵見他們衣甲鮮明,刀槍映目,隊列齊整,具來參拜,多有投軍者。比及到了潞州,部下已然有兩千之眾,聲勢漸盛。一日,正行間,聞報:“前方嶺后叛軍同官軍廝殺正緊?!背鐖虻溃骸袄@道前去,必然貽誤戰(zhàn)機(jī)?!北阒笓]軍士登嶺,抄近路下山抄襲。至嶺上,細(xì)觀兩軍廝殺動向。只見那叛軍驍勇慣斗,官軍乘馬率眾奔突而去,只留下幾路義軍打扮的同賊兵大戰(zhàn),他們多是布衣,又有那拿著鐵鍬,鋤頭,短斧之類器械作戰(zhàn)的,雖然眾多卻是敵不住叛軍剽悍,混戰(zhàn)多時,兵敗如山倒,潮水價望南敗退。

  崇堯道聲:“此時不打更待何時?”上馬揚(yáng)刀當(dāng)先沖下山去。亦踔,簡良揮刀,鏡平,昱人舞槍率眾鼓噪下山,恰如猛虎下山似的突入敵陣,砍殺起來。叛軍追擊正緊,遇著他們這一伙生力軍,倒吃了一驚,被殺了個人仰馬翻,措手不及。前面官軍見救星到了,踅回身來廝殺,混戰(zhàn)到晚,各自罷兵。

  那幾路官軍收聚敗殘兵馬,齊來拜謝崇堯活命大恩。崇堯一一引薦了昱人,鏡平等兄弟。那幾個頭領(lǐng)都來拜見過了,自報了姓名,籍貫。一個四十余歲的老者,名喚萬太清,河?xùn)|沁州人氏,原來開個鏢局。一個復(fù)姓歐陽,單名一個哲字,二十四歲,相州人氏。另外兩個乃是同年月生的結(jié)義兄弟,二十一歲,一個叫霍中流,一個叫溫石柱,生得甚是剽悍,乃潞州人氏。

  萬太清邀請崇堯兵馬到他營寨宿歇,崇堯慨然相從,同兄弟們率部前往。行十?dāng)?shù)里,便見山麓一座軍營。到了營帳,萬太清等人請崇堯上坐了,倒身就拜?;诺贸鐖驍v扶不迭。萬太清將他按住在座上,言辭懇切的道:“若非將軍伸以援手,我等都做了刀下之鬼。便受我們一拜,也不為過,庶此尚難以補(bǔ)報萬一?!睔W陽哲道:“萬老兄所言極是。今天若非呂將軍仗義出手,拼死力戰(zhàn),我等性命不保,請受三拜。”四人都拜了三拜,這才起身?;糁辛?,溫石柱只罵官軍不守信義,臨陣脫逃,使他們幾路義軍幾乎陷于絕境。崇堯道:“也莫怪他們,他們亦是有心殺賊,恨力不能耳。”四個這才息怒。

  亦踔坐的不耐煩,怪眼一翻,叫道:“你們這幫人好不知趣,我們?yōu)榱私o你們解圍,打的又餓又累,人困馬乏,還不將酒飯把來犒勞,卻只管啰唣作甚?是何道理?”簡良亦說道:“餓了餓了?!标湃说溃骸扒夷卖[,萬先生豈能叫你們餓著肚子?!比f太清見說,忙陪笑道:“這個豈敢。下官怎能慢待了勇士。”自去張羅。歐陽哲便辭別了去。霍中流,溫石柱亦辭別了去。昱人見他三個神色詭異,心下狐疑:“卻又做怪?!毕虺鐖颍f道:“三哥,這幾個人奸猾兇惡,形容猥瑣,不是良善之輩,宜防之。”崇堯道:“我以至誠待人,量他們不敢欺心使詐。五弟少怪?!辩R平道:“俗話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多事之秋,還是小心的好?!比齻€閑說了一會。鏡平見亦踔只顧嚷嚷,怎地酒飯還是不到,便取笑道:“今天得了頭彩,想打牙祭了?!?p>  亦踔道:“自從洛陽開戰(zhàn)以來,狼奔豕突,到了舜王坪這才立的腳住,沒消停一兩天,就又來了潞州。大哥你說說,這些日子饑一頓,飽一頓,連覺都沒有睡得安穩(wěn)過。今天我們幫助他們脫了苦海,他們必然用心招待我們,倒是落得受用?!背鐖蚵勓?,心下愧疚,傷感起來。亦踔見他如此,忙說:“兄弟說話莽撞,三哥是知道的。我心里絕沒有埋怨的意思,莫要錯想了。”崇堯道:“我何嘗不知道兄弟們流血流汗,九死一生??墒桥衍娨蝗詹黄蕉?,那得有多少百姓會為此流離失所,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我也好像讓兄弟們好好歇一歇,可是國家危難,我們不能只圖自己享受啊?!辩R平等人聞言,甚是感動。

  說話間,只聽得營帳外吵鬧起來。昱人道:“又來作怪?!币圊值溃骸安皇桥挛覀兂运木骑?,故意作此沒下梢的事,來激我們?nèi)チT。”鏡平道:“莫錯怪了人?!背鐖虻溃骸扒胰タ纯础!币桓扇瞬匠鰻I帳來,卻見轅門下數(shù)十人圍著,不知是甚人在廝鬧。崇堯等人擠將進(jìn)去,只見萬太清拖著歐陽哲的手不放,說道:“吃杯酒去。”歐陽道:“老兄撒手,讓我去罷。我誓不與殺害父兄的仇人在一處吃酒。”霍中流道:“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我還沒有同你算清楚。今天看再萬大哥跟呂將軍面上才不與你計較。去便由的你,萬大哥只顧拉他作甚?”萬太清道:“不是這等說。而今我們大家同是為國出力,就該冰釋前嫌,和睦相處,戮力同心殺敵,怎的放著這樣一個和好的機(jī)會,便錯過了。”

  崇堯道:“你們到是為了甚事,這么糾結(jié)不開?!标湃诵南潞眯Γ骸八麄兂倪@是哪一出啊?!比f太清回頭,見是他們,遂說:“你自問罷?!睔W陽哲道:“呂將軍莫管罷?!背鐖虻溃骸皬?qiáng)敵在側(cè),虎視眈眈,我們卻搞內(nèi)訌。這件事我是非管不可。且回營帳,你們細(xì)細(xì)說了始末,我來與你們評斷。”霍中流想要推拒,教溫石柱扯了回去。萬太清亦拽了歐陽回來。太清請崇堯上坐了,自在下邊將他雙方隔開,眾人都坐定了,聽他們故事。崇堯見他三個兀自氣惱,說道:“歐陽兄,你先來說?!?p>  歐陽遂將前后始末說了。原來在兩年前一個盛夏。歐陽偶然聽同窗說起,樂戶王家新來一個粉頭,名喚阮娘,未曾梳籠,芳齡二八,艷麗非常。便同同窗去看,果然美麗,心下甚是喜愛?;丶冶銛x掇父親重金贖取出來,脫了樂籍,遂此納為偏房。婚后與她如魚得水,頗是恩愛。又有二載,忽一日,一個老丈攜一個小廝,直撞到歐陽家來,尋鬧說:“我兒新婚之夜,教人拐了新娘,卻在這里。”便要拉住歐陽同阮娘要去見官。歐陽見這老兒說話沒根沒由,只是廝鬧,像是得了瘋癲之癥。當(dāng)下教家人打那老兒一頓,摜在街面上,關(guān)上大門。只聽那小廝攙扶起老丈,一頭罵一頭哭的去了。祿山造反的消息傳來,歐陽家因?yàn)槭钱?dāng)?shù)赝?,那些親朋宗族都來商量行止。歐陽便想尋個進(jìn)身之機(jī),勸說父兄,率眾望北,據(jù)守太行,伺機(jī)從戎報國。車騎數(shù)千之眾行了數(shù)日,撞著一伙叛軍前哨游兵,劫掠一番,殺傷多人,將阮娘也擄掠去了。歐陽欲哭無淚,依舊北行,直到潞州境內(nèi)。這天太行山上一伙強(qiáng)人沖殺下來,殺死歐陽家族上百人,劫掠婦女,財貨上山去。歐陽的父兄在這場變亂中也遭殺害。后來聽說山上的匪人為頭的兩個,一個是霍中流,另一個就是溫石柱。歐陽聽說潞州程長史征兵,歐陽便率眾投軍,復(fù)來奪取婦女財貨。霍溫兩個懼怕官軍,便也打著義軍旗號,下山投了程長史,送還了被擄去的婦女,已是多遭玷污了。程長史用人之際,教雙方罷怨約和。

  崇堯見霍溫兩人憤憤然,甚是痛恨氣忿,想道:“也難憑一面之詞。”便說:“中流,你怎么說?”中流再也按耐不住,暴跳如雷,叫道:“歐陽父子狡獪詭詐,乃欺世盜名之輩。呂將軍受他的騙了。你不曉得我家跟他素來有些積怨,他分明是聽了我霍家迎娶吉日,故意使人誘了我妻子去,致使落入他的圈套,任由他玷污,又痛打我的爹爹,氣不過,死了?!背鐖蝮@道:“此話怎講?”歐陽慌得叫起撞天屈來,嗆地呼天,只說:“沒有的事,莫在呂將軍面前亂講,舉頭三尺有神明哩?!敝辛鞯溃骸疤澞阏f的出口來。”歐陽道:“不曾做過的,怕什么。倒是你們明明知道我們是一干百姓,還派人下山殺掠,事后又怕官軍剿你,假舉義旗,居心何在?”

  白昱人道:“歐陽哲,三哥問話,你插什么嘴?打住了,聽他說的明白了,看你冤是不冤?!币圊止盅垡环?,瞪著白眼叫道:“歐陽哲,你若是再敢多言一句,老子就要先給你兩個栗暴了。那時莫怪?!睔W陽懼怕昱人精明,亦踔兇莽,便唯唯坐下,不敢多言?;糁辛鞅闳绱巳绱?,這般這般地說了。原來數(shù)年前兩家同在邢州販貨,為因口角,霍家的人打過歐陽家的人。那時候便結(jié)下了宿仇。之后,歐陽記恨,仗著本土勢要勒索過霍家去汴州販賣貨物的客商。及至兩年前霍家迎娶新娘來家,合巹成婚之夜,舉家歡慶,一個眼慢,教人拐了新娘去,一時驚動鄉(xiāng)里,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四處訪查,竟是杳無音信。后來中流父親同個小廝訪察到了相州,追尋到了樂戶王家,王家只說是被娘舅賣來的。又問下落,答是歐陽家贖了身去,作了偏房?;舾覆活櫘?dāng)年積怨,撞上門去索討,歐陽家怕得一個販良為娼的罪名,故不認(rèn)賬,將他打了一頓?;舾冈谙嘀莸孛媸菭罡鏌o門,只得忍氣吞聲,回家氣恨不過,延挨數(shù)日,一命嗚呼。中流曉得了阮娘便是教相州人拐了去,想定是那歐陽父子所做下的勾當(dāng),且先賣到樂戶家,然后假作大仁大義將她贖了出來,教阮娘感恩戴德,心甘情愿的做了他的偏房。中流想要到相州告發(fā)歐陽拐騙良家女子,墮入煙塵的奸謀,因是沒了父親,只得暫且擱下。殯葬事罷,胡鬼作亂,于是聚宗族上山落草避難。只因管束手下不到,每有下山劫掠的事發(fā)生,以致于誤傷了歐陽父兄。

  崇堯聽罷,心中委決不下,沉吟不語。歐陽道:“你含血噴人。呂將軍莫聽他一派胡言。在下從來不聽說歐陽家跟霍家有甚冤仇,又何曾指使人去拐騙他的妻子。那個來索要人的,我們又哪里知道是誰家的人,姓甚名誰?”中流叫道:“你們歐陽家仗著有錢有勢,素來行為不端,貪花眠柳,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良家女子受你家奸騙??蓱z我那妻子落在你的局中,尚不知你的禽獸嘴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我同你拼命?!睊嗳鸵锨皬P打。石柱上前相幫,叫道:“打你這奸險小人。”崇堯大喝一聲:“干什么?當(dāng)這是什么地方?”霍溫兩人聞言,退回座上,只是兀自罵:“拐人妻子,厚顏無恥?!睔W陽道:“我家車從自山下經(jīng)過,教你們殺了我父親跟宗族百余人,擄掠去的婦女都受你等羞辱,你們手上沾滿血腥,尚說我厚顏無恥耶?”

  中流道:“那日我兄弟兩個不在山上,是他們自行擄掠,不關(guān)我們事?!笔溃骸霸趨螌④娒媲?,我敢擔(dān)保,殺你宗族親人,我們是事后才知道的。”歐陽道:“你們是兄弟,說話自然是一樣了。那天哨兵來問了我們籍貫名字,便引人來殺掠,是也不是?”霍溫道:“沒有,誰人問你家姓名了?”歐陽道:“問了?!倍酥徽f:“沒問。”雙方叫嚷,爭持不下。萬太清只把眼來看崇堯。鏡平道:“三弟,你倒是說句話啊,教他們莫斗嘴罷?!币圊值溃骸奥牥橙缯f?!彪p方依然叫罵不住。崇堯大聲道:“你兩家恩怨糾葛,我也剖析不開。但有一言,二位肯聽否?”

  三個聽了此話,都住了口,看他怎么說。崇堯道:“眼下賊勢猖獗,你們可暫且放下私人恩怨,勿要同室操戈,至令親痛仇快的事發(fā)生。待賊平定之后,告官審理,必然水落石出。”中流道:“呂將軍這樣說了,便與他暫且罷休?!睔W陽道:“愿聽鈞命?!敝辛饔謨尚袦I撲簌簌的流了下來:“可憐我那妻子被賊兵擄去,此生再難相見了?!币圊止盅垡环械溃骸罢l道是你的,已為人婦多時了,心都變了,還把來做自家的妻子哭?!敝辛髀犙杂謵篮奁饋?,噙著淚罵道:“還我妻來?!睔W陽忙賠小心道:“啊,不。不是,是。定還,定還?!背鐖虻溃骸叭艨蓪せ厝钅?,問清楚了那個拐騙她去相州的人是誰,尋出那個做不是的人來,真相就會大白了。那時再問她可愿跟誰,再作區(qū)處。”

  至此刻,息了兩家口角。太清整備酒肴,慶祝虎口余生,甚是感謝崇堯等人。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說的正歡,卻聞報:“程長史來也?!北娙嘶琶Τ鲇D莻€程長史教人前呼后擁的,已是進(jìn)了轅門。太清請長史入大帳,帥座上坐了。崇堯等人隨著太清等人一同參拜了程長史。拜罷,起身,抬頭見那程長史不是別人,正是當(dāng)日在蘇州酒樓,教崇堯打傷的那個金吾將軍程千里。程千里看清了崇堯,昱人的相貌,亦是吃了一驚,心道:“他兩個怎的會在這里?”昱人心想道:“冤家路窄,看他有何說?!鼻Ю锝瘫妼⒆?,向他兩個說:“二位高賢,別來無恙否?”昱人笑道:“白昱人恭喜將軍榮任潞州長史?!鼻Ю镄Φ溃骸鞍坠游赐Ю锒!庇謫枺骸扒艺f兩位是如何到的這里?!?p>  昱人便將睢陽從軍,遣來洛陽,御敵潰敗,屯兵舜王坪,潞州助戰(zhàn)的前后始末說了一遍,只字不提蘇州的事,只怕他在人前不好看相。太清等人見他們熟識,愈發(fā)稱贊崇堯等人解救了眾義軍將士性命,添油加醋的分明將崇堯,昱人等人捧上了天去,以此討好程千里。卻不想他們原是有所過節(jié)的。千里心下盤算:“這可是撞在了我手里,怕你插上翅膀飛上天去。”口上卻說:“難得二位有殺敵報國之志。且喜投在我的賬下討賊立功,我一定賞罰分明?!背鐖蛐南職g喜,感激他不計前嫌,肯以大局為重,默默禱告必然不遺余力,以死報效。又向千里引薦了鏡平,亦踔,簡良三個兄弟。太清教重整杯盤,酒肴愈加豐盛,款待千里。

  正這時,聞報:“一員敵將,引著嘍嘍兵百十余人,在轅門外挑戰(zhàn)。氣焰十分囂張,請令定奪?!鼻Ю锏溃骸白撸纯慈?。”率眾將士上馬,出轅門。只見一員敵將跨馬舞刀,馳騁叫罵,甚是驍勇,身后一幫嘍嘍辱罵官軍都是烏合之眾,縮頭烏龜。那員敵將叫道:“如果沒人敢來應(yīng)戰(zhàn),乘早投降,免得受殺身之禍?!辩R平道:“這廝忒托大了些。我去取他頭來,振我軍威。”崇堯道:“它雖然吃了些酒,可是敢只身前來搦戰(zhàn),武藝必然精熟,大哥不可輕敵?!碧宓溃骸笆前??!辩R平道聲曉得,跨馬提槍,早縱馬馳了過去。千里便教擂鼓助威。

  鏡平叫得一聲:“宣州徐鏡平,取爾狗命?!眱神R相迎,刀槍并舉,廝殺在一處。打三五回合,鏡平奮勇一槍挑那將落馬,復(fù)一槍結(jié)果了性命,翻下馬背,拔劍割去首級,縛在馬項(xiàng)之上,從容上馬走回。那伙叛軍見主將僅僅三五回合就被殺死,嚇得發(fā)一聲喊,撒腿就跑。太清等人見他如此神勇,驚得變色道:“將軍好手段?!辩R平道:“這廝膿包了些,僥幸而已?!鼻Ю镄Φ溃骸氨竟龠€沒有來得及擂鼓助威,將軍就已經(jīng)斬將而回??上参臆娪腥绱嗣蛯?,何懼?jǐn)耻姡俊毖埍妼⒒貭I,依舊吃酒,盡歡而散,各歸營。不題。

  次日,千里召集眾將商議破敵方略。太清道:“叛軍雖說只有數(shù)千之眾,但卻是能殺慣斗的,沙場上用命,無不是以一敵十。我軍雖然有一萬多人,但是未可輕敵造次進(jìn)兵?!睔W陽道:“我軍只宜深溝高壘,堅壁清野,扼守險要。等到敵軍補(bǔ)給困難,求戰(zhàn)不得,倦怠的時候進(jìn)行出擊,必然取勝?!敝辛?,石柱卻說道:“末將兄弟請戰(zhàn)?!鼻Ю锎笙驳溃骸奥尻柺匾詠恚h(yuǎn)近震動,郡縣多有投降的。倘一味堅守不出,士民失望怨悵,以為官軍無能保護(hù)他們,那時候投降者愈多,反而助長了賊兵氣勢。我決意出兵,與賊兵決一死戰(zhàn)。”昱人道:“末將有一計可破此敵。”千里道:“說來便是?!标湃说溃骸拔也咳笋R迂回敵后,分其糧草,奪其輜重,乘敵軍軍心渙散之時,相約大人,一同進(jìn)兵,兩面夾擊,定然取勝?!辩R平道:“五弟好計?!彼煺f愿領(lǐng)一千精兵,充作先鋒前往。千里聞言,勃然大怒道:“你們想臨陣脫逃,保存實(shí)力么?”鏡平道:“大人三思,我情愿領(lǐng)軍令狀。”千里道:“再多言一句,便以蠱惑軍心之罪論處?!辩R平大駭,不敢多說。千里道:“眾將聽令,明日一鼓作氣跟叛軍拼了,匡扶河山,揚(yáng)我天朝國威,在此一舉。有不聽號令退縮者,殺無赦?!?p>  至晚,鏡平向崇堯,昱人,說道:“如此好計,他怎得不用?”昱人怏怏不快地說:“莫非他想公報私仇么?”鏡平忙問怎么一回事。昱人便將蘇州酒樓同學(xué)子們吟詩作賦,觸惱了程千里。崇堯仗義打傷他的事說了。鏡平道:“原來恁的。卻也不見的就是挾私報復(fù),多是他想在三弟跟五弟面前擺官架子,樹樹威風(fēng),教你們看相罷了?!背鐖虻溃骸八褪菍ξ覀冃闹杏泻?,也不能將打仗做兒戲罷。那可是關(guān)乎一萬幾千人的性命啊?!标湃说溃骸翱峙虏皇菍ξ覀冇泻捱@么簡單,他是怕我們立了頭功,奪了他的頭彩罷。”鏡平道:“似此他是個氣量狹窄的人。我們又該如何應(yīng)對?”昱人道:“三哥都沒了主意,我還有甚想法。當(dāng)日我就說莫要來,三哥偏要來,撞在了冤家手里,那里討得好去?!背鐖虻溃骸拔宓?,莫發(fā)牢騷。既來之則安之,合得來便同他一塊并肩作戰(zhàn),合不來的話,就回舜王坪,再作區(qū)處則個?!辩R平道:“三弟此言站得住腳。大哥聽你的便是。”昱人道:“事已至此,退卻不得。不打而去,惹人恥笑,也非我等初衷?!背鐖颍R平大喜道:“正是此理。”

  崇堯等人整軍出發(fā),隨同千里征進(jìn)。潞州城下兩軍對圓,強(qiáng)弓硬弩射住陣腳。千里揚(yáng)鞭道:“周萬頃,何不下馬早降?為捉羊賊賣命,有何益哉?”萬頃道:“屢戰(zhàn)屢敗之輩,尚敢夸口耶。今天就教爾等成為齏粉?!鼻Ю锫勓?,惱羞成怒,教擂鼓進(jìn)兵,麾軍掩殺。萬頃大叫:“拿住程千里者,不論官兵,賞錢一千貫?!眰髁钸M(jìn)兵。一霎時雙方兵馬交織成一幅鐵騎馳騁,吶喊廝殺的磅薄畫面。只打的天昏地暗,日月無光,血雨腥風(fēng),彌漫在潞州上空。叛軍人人吶喊:“捉住程千里有一千貫賞錢耶?!睏壛斯佘姡瑥街睕_擊千里中軍大營。千里大驚,又見那叛軍殺人如砍瓜切菜似的,顧不得指揮,領(lǐng)了數(shù)十個親信將校,乘馬落荒而逃。

  官軍聞聽叛軍呼喊,千里逃遁了,自此都沒有了決勝的勇氣,四散奔逃,潰不成軍了。叛軍聲勢頓盛,猶如猛虎啖羊似的,將個官軍殺的哭爹叫娘,尸橫遍野。且說崇堯一路兵馬突出重圍,奔上一座山崗駐扎,歇息將養(yǎng)。崇堯遙望那官軍被困住,垂死掙扎,好是憐痛,恨道:“千里老賊,誤國害民,著實(shí)可恨?!北阋枷律綅従仍衍姟j湃说溃骸靶值軅兒貌蝗菀讱⒊鲋貒?,復(fù)殺進(jìn)去,便是送死,何益?”崇堯望著他們一個個傷痕累累,遍身是血,苦楚不堪,心下惻然。倏忽聽得有人叫:“呂大哥,救命?!背鐖蛞老∞q的是中流聲音,將眼望去,只見那匝地?zé)焿m,刀戟森森,人馬如潮水涌動,廝殺激戰(zhàn),正不知聲音從何處傳來。倏忽,又聽得歐陽聲音:“崇堯兄救我。”

  崇堯道聲:“拼了這條命罷了?!鄙像R揚(yáng)刀,叫一聲“殺”沖下山崗。亦踔道:“三哥殺向哪里,我便殺向哪里。”綽刀上馬,緊跟著去了。鏡平見了,叫道:“豈我輩獨(dú)懼死耶。”縱馬疾馳而去。昱人等人深受感動,道:“莫教看的輕了,不過一死罷了?!蓖像R背率眾猛沖下山。

  崇堯奮勇當(dāng)先,馬不停蹄,刀不停手,沖條血路,殺入敵陣。身后鏡平,亦踔,昱人,簡良喊聲如雷,刀槍飛舞,直隨著殺入核心。萬太清,歐陽哲見了,感動的幾欲墮淚,招呼部眾跟隨者崇堯殺出重圍。崇堯問:“可見中流,石柱兩個兄弟么?”歐陽道:“復(fù)殺進(jìn)去,愈加兇險,莫去了罷。”太清道:“適才是在東北角方向,眼下可是不知了?!背鐖虻溃骸皵耻妵蹙o,一定還在那里?!北銌枺骸靶值軅兛蛇€愿意隨我同去?”眾人道:“大丈夫死生有命,有甚不肯?”崇堯道聲:“好?!甭时娎@陣奔走,至東北角,再次殺入陣中。正見中流,石柱率部死拼。二人見了崇堯,如遇大赦似的驚喜無限,追隨崇堯殺出重圍。叛軍緊緊趕殺一程,罷兵去訖。

  崇堯率眾奔了數(shù)十里,哨馬報:“叛軍打破了潞州城,程長史不知去向?!背鐖蛴魫?,教山麓安營,埋鍋造飯,敗殘官軍絡(luò)繹不絕,多有來投者。太清,歐陽,中流石柱四個各率本部兵馬入營拜謁,再三感激崇堯再次救命恩德,都道:“結(jié)草銜環(huán),粉身難報?!背鐖蚝醚該嵛苛恕S謳は乱幻麑⑿韴螅骸坝谐涕L史消息。”崇堯急問:“快說,怎地?”那人報道:“我親眼見的,程長史已經(jīng)教叛軍捉去?!背鐖虻热寺勓源篌@。昱人道:“無能之輩,害那么多人性命,死不足惜?!背鐖虻溃骸安皇沁@么說?!碧宓热怂煺f:“我等原無才德,自今后起便情愿在將軍帳下鞍前馬后,聽?wèi){調(diào)遣,伏乞容納?!背鐖虻溃骸耙擦T,暫且聽從你們言語。待到救回程長史,再說?!标湃藢⒀圩⑾驓W陽。歐陽便說:“無謀之人,我誓不與他共事?!敝辛魇溃骸八α藥兹f人性命,我們的親屬也死了那么多。我等恨不能啖他的肉,飲他的血,豈肯再聽他的指派。”太清道:“我等誠心報效,萬望見容,感激不盡。”崇堯欣然答應(yīng)。四人又說要去收攏潰散的部眾跟家眷親屬來會合,崇堯教他們?nèi)チ恕?p>  昱人道:“這幾個人真乃是墻頭草?!辩R平道:“這是三弟厚德所感,非財貨可為之耳?!标湃说溃骸叭纾麄儾皇侵邑懼?,久后必生禍端,莫若早除,吞并了他的人馬,為萬全之計。”崇堯怒道:“五弟,說甚話。他們至誠投我,奈何搬弄是非,挑唆并他人馬,教傳入他的耳中,這是肇起釁端?!标湃嗽俨粍t聲,心下怏怏不悅。鏡平都道自家兄弟,好言撫慰一番了罷。

  次日拂曉,太清等人相繼率眾回來。那歐陽有宗族,老弱婦孺,部眾一千多人?;魷貎杉覟槭潜镜厝耍H眷家族,部眾有兩千多人。只有太清僅有兩三家親友,部眾五百多人相投。太清道說:“昨晚捉得一名細(xì)作,經(jīng)我拷打,道出一些叛軍事情?!北銓⒖匠龅膶?shí)情說了。卻是叛將周萬頃飛馬向薛忠義報捷,并請求再派援軍馳援潞州。昱人道:“叛軍又添兵馬來,我們怎生拒敵。莫如避其鋒芒,撤回舜王坪再作計較?!辩R平道:“我們出來日久,倘若安忠志大舉進(jìn)犯舜王坪,則我等無立足之地了?!背鐖蛞娝麅蓚€都請回去,又見太清等人建議宜加體恤士卒。崇堯想留此無益,遂傳命撤回舜王坪。

  話說寶應(yīng)聞報說,崇堯率領(lǐng)大隊人馬回來,便教霍演傳令各部下云夢山十里,列隊迎接。崇堯等同寶應(yīng)相見了,敘寒溫畢,引薦了太清,歐陽,中流,石柱四個頭領(lǐng)。又向他們引薦了寶應(yīng),得晗,尚基,朝玉,霍演五個兄弟。太清等人見他們兵馬列隊整齊,威武昂然,又見寶應(yīng),尚基等人儀表堂堂,器宇軒昂,心下好生敬畏,謙恭至極。崇堯遂將潞州如何相識,抗敵同歸舜王坪的備細(xì)說了。至此相攜上山,昱人教將他們家眷宗族部眾人等駐扎在云夢山。霍溫家族跟歐陽家族發(fā)生口角,不愿一處住宿,另尋一塊地建造房舍去訖。

  寶應(yīng)聽說他們兩家原有隔閡,遂以太清有長者之風(fēng),處事公正,教太清鎮(zhèn)守云夢隘口,他們?nèi)齻€都?xì)w太清節(jié)制調(diào)度。三人方始拜服。寶應(yīng)又教尚基鎮(zhèn)守老縹隘口,部下李得晗領(lǐng)兵一千,楊亦踔,蓋簡良各領(lǐng)兵五百,悉聽節(jié)制。徐鏡平,白昱人各領(lǐng)兵一千,韓朝玉領(lǐng)兵三百鎮(zhèn)守中軍大營,兼鎮(zhèn)鋸齒山隘口?;粞荩鹩癁閭髁罟?。崇堯同寶應(yīng)自鎮(zhèn)中軍。分撥已定,眾將領(lǐng)命。崇堯教整設(shè)酒宴,就在云夢軍營,歡慶團(tuán)聚。不題。

  不說眾將士飲宴,卻說昱人心中有事,帶著三分酒意,辭別了出來。賬外軍士見了他,多有奉承的,又邀他吃了三杯兩盞,出了營寨。正望見盈盈匆匆而來,要入營去。昱人心道:“正要尋她,到自個兒來了?!壁s走幾步,攔住了她。盈盈見他醉醺醺的摸樣,甚是不悅,沒好氣地說:“你自去尋開心,只顧攔我作甚?”昱人道:“你去找誰,可對我說,我喚他來見你便是?!庇溃骸安慌c你說,快讓開?!标湃藦纳磉吤鲆患锸聛恚谒矍盎我换?,閃閃發(fā)亮,說道:“這是什么?!庇溃骸耙桓O子,有甚希奇?!标湃诵Φ溃骸盎貋砺飞舷蛉速I的,金子做的鳳釵,值很多錢哩。特意買來送給你的?!庇溃骸八徒o我,你吃醉酒了罷?!标湃说溃骸罢媸菫槟阗I的,只你這樣的淑麗才配戴它?!庇Φ溃骸澳皇菑膽?zhàn)利品中撿來的吧?!标湃寺勓?,嚇一跳,酒都醒了一半,忙說:“不是,不是。我豈敢戲辱姑娘,天地可證?!庇班坂汀币恍Φ溃骸案泗[著玩的,把你嚇得。我信你便是,可是呢,我受不起你這樣大禮。我天生不是什么名門閨秀,大家小姐,戴在頭上會覺得別扭,你還是留著給自家妹子戴罷?!崩@過了他便要進(jìn)去。

  昱人腳步一轉(zhuǎn),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臂。盈盈被她拽住,掙脫不開,羞氣的說:“你這混蛋,快放手啊。”昱人瞧著她又急又氣,又羞又怕的樣子,煞是好看,十分受用,笑道:“急著去作甚?我偏不松手,你又怎地?”盈盈道:“我要叫人了。”昱人道:“叫啊。我正想讓三哥聽到,讓他知道我喜歡你,做主把你嫁給我。”盈盈道:“崇堯哥哥不會聽信你的鬼話,再不放手,我可真要喊人了。”昱人見她真急了,眼淚都快掉了下來,果真喊出人來,實(shí)在不好看相,便說:“我放了手,可莫跑了?!庇坏么饝?yīng)。昱人松手道:“我且問你,你怎么知道我有個妹子?”盈盈道:“是霍演弟弟說的?!鞭D(zhuǎn)身便走。

  昱人道:“我妹子早晚是要嫁給三哥的。”盈盈身子一顫,回身道:“你說什么?”昱人道:“你聽到了,還來問我。不信你去問三哥,可看他愿意娶你,便知虛假。”想道:“這都是恪卿一廂情愿,三哥同妹子還能相見與否,還很難說,不用說姻緣了。權(quán)且哄過她一時再說?!庇勓裕缤倘藵娏艘活^冷水,渾身打個激靈靈,想道:“果然三哥只把我當(dāng)妹子看待,難道真的要娶白家妹子。那個白家妹子天生麗質(zhì),仙女下凡一般人物,又是博通詩書,文采超群,真是勝我十倍。哎,真是我癡想了?!鞭D(zhuǎn)想轉(zhuǎn)氣,轉(zhuǎn)氣轉(zhuǎn)想,割舍不下,剖解不開,啜泣著跑了開去。昱人見她傷心成那樣,想去安慰一番,又鼓不起勇氣來,悵然若失的將釵子放回懷中,重復(fù)回到營帳吃了一回悶酒。

  翌日聞報叛軍進(jìn)犯。崇堯正在臥房教郎中敷藥,問是哪方兵來,道:“是不是周萬頃?”寶應(yīng)道:“是安忠志?!背鐖虻溃骸皷|邊沒有消息么?”寶應(yīng)道:“兄弟上了周萬頃的當(dāng)了。你們前腳回來,萬頃就引兵北上去了。”崇堯問究竟怎么回事。寶應(yīng)道:“朔方右?guī)R使,豐州都督郭子儀取代了安思順,任朔方節(jié)度使?;实勖贩杰姈|進(jìn)討賊,擊敗了高秀巖。薛忠義大舉反撲,哪里顧得上潞州。這是昨晚抓獲的一個細(xì)作說的?!背鐖虻溃骸坝蟹夤?jié)度消息么?”寶應(yīng)道:“死了?!背鐖蝮@道:“快說清楚,怎么回事?!睂殤?yīng)道:“封大人一路退卻至潼關(guān),同兵馬元帥高仙芝意欲扼守,卻為監(jiān)軍邊令誠誣陷,皇帝不辨曲直,便命邊令誠帶詔書回潼關(guān),處決了他兩。可憐兩位縱橫西域的名將就這么冤死在一個宦官手里?!背鐖蚵勓源髴Q道:“千古奇冤啊?!睂殤?yīng)又說皇帝又命隴右節(jié)度使哥舒翰接替高仙芝,為天下兵馬副元帥,鎮(zhèn)守潼關(guān)。

  且說安忠志部屢屢攻山不克,揚(yáng)言要?dú)⒈M山上百姓軍民。這一天,寶應(yīng)拿著一件物事來,說道:“叛軍打不上山來,就使用此奸計了。”崇堯接過來,乃是叛軍的一封書信,上面寫道:“大燕皇帝部下先鋒安忠志告諭山上兵民將官知悉。天兵征討,攻無不克,戰(zhàn)無不勝,舜王坪彈丸之地,集烏合之眾,屢屢抗據(jù)天兵,逆天意拂民心,螳臂當(dāng)車,自不量力,自取死路。倘然有悔悟之心,立應(yīng)投誠,庶幾可以寬免往過,既往不咎。如有獻(xiàn)得呂崇堯首級者,封為大將軍,賞金千貫。獻(xiàn)徐鏡平,蕭寶應(yīng),白昱人首級者,封將軍,賞錢千貫。其余將官皆封偏將軍,賞錢五百貫。大燕皇帝金口玉言,萬勿見疑?!?p>  崇堯看罷,到吃一驚:“先生從何處得來?”寶應(yīng)道:“昨日晚間,從山下射入山上來,數(shù)以百計,多有軍民拾得?!背鐖虻溃骸斑@是叛軍的詭計,不能信啊。”寶應(yīng)道:“只怕是人心叵測,貪圖富貴者要起不良之心啊。又有那想要保全家小的,便是有忠義之心,見了此書,也要起疑心,怕遭人算了,睡一覺便沒了頭顱。俗話說得好,疑心生暗鬼,疑則生變,變則禍起蕭墻啊?!痹挭q未了,賬外一片喧鬧聲響起。報說:“萬將軍,李將軍,歐陽將軍他們都來了,口口聲聲說要求見呂將軍。”寶應(yīng)道:“得晗兄弟乃是皇室后裔,素有大志,只怕在此遭人暗算,若是引軍別去,軍心必然大亂。他留下來,便是為了兄弟們?nèi)屎?,全心報國,對待此事可要?jǐn)慎啊。還有歐陽同霍溫兩家仇怨,各懷鬼胎,只怕被對方出賣了去領(lǐng)賞錢?!背鐖虻溃骸拔視缘昧?。先生教我卻是怎處?”

  寶應(yīng)說道:“不消說,大家都是懼怕人心不齊,心懷各異了。若得似你兄弟七人那樣義結(jié)金蘭,誓同生死,便穩(wěn)住了軍心,敵人此計就不攻自破矣?!背鐖蚵勓匀鐡茉埔娙?,歡喜道:“同舟原該共濟(jì),先生此言正合我意。”遂教請他們進(jìn)來,坐定。又教去請鏡平,昱人等人來,都坐定了。昱人察言觀色道:“這是敵人使得陰謀,若是互相猜忌,便中了敵人圈套?!睔W陽道:“話是這么說,可是人心隔肚皮啊。我們大家怎能心安?”眾人七嘴八舌的分解不開。崇堯道:“各位兄弟,畢竟怎樣才能心安?”眾人面面相覷,似乎有些想法,只是默不作聲。寶應(yīng)道:“大家同在一條船上,都怕被出賣了,也在情理之中。各位不說,我已經(jīng)猜度出了你們的心思??墒窍腱ρ獮槊?,結(jié)拜了?!?p>  此言一出,群情聳動,又是慚愧,又是驚喜,將眼望著崇堯跟寶應(yīng)。崇堯道:“大敵當(dāng)前,理應(yīng)同仇敵愾,再無顧忌,一同殺敵報國?!北娙藲g喜道:“難得呂將軍不怪罪我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肯結(jié)拜為兄弟。從今日起誓與將軍同生死,共榮辱,福禍同當(dāng),再無疑慮?!辩R平喜道:“當(dāng)日在蘇州五弟的府上,七人小結(jié)義。今天在舜王坪大家來一個大結(jié)義,何等的快意。”

  至此,呂崇堯,蕭寶應(yīng),白昱人,徐鏡平,黃尚基,李得晗,萬太清,韓朝玉,霍演,楊亦踔,蓋簡良,歐陽哲,霍中流,溫石柱十四人在大帳中懸掛關(guān)公畫像,排香案,設(shè)牲祭,歃血為盟,義結(jié)金蘭,立誓除兇,生死與共,保國安民。一壁廂拜罷,依照年歲排了兄弟次序,萬太清居長,蕭寶應(yīng)次之,依次是徐鏡平,黃尚基,韓朝玉,李得晗,歐陽哲,呂崇堯,霍中流,溫石柱,楊亦踔,白昱人,蓋簡良,霍演最小,是為十四弟。于是皆大歡喜,更無隔閡,便在中軍大帳設(shè)宴慶祝,斛籌交錯,縱酒狂歡。不題。

  崇堯滿懷喜悅,開環(huán)暢飲,又被兄弟們左一個八弟,右一個八哥,爭相來勸酒,吃的酒酣耳熱。心上痛快,想起那些還在受苦受難的百姓,記起了恪卿教他的一段儒家經(jīng)典來,乘著酒興,抒發(fā)心志,道:“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dú)親其親,不獨(dú)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dú),廢疾者皆有所養(yǎng),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惡其不出于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眾兄弟們吃酒談笑,次第聽到了,都將眼來望,將耳來聽,見他情詞懇切,真情流露,深受感動。

  寶應(yīng)道:“八弟所言,出自《禮記,禮運(yùn)》,乃是西漢戴圣對秦漢以前各種禮儀論著加以輯錄,編撰而成。這是其中的一篇,堪稱儒家經(jīng)典?!庇謫柍鐖蛉绾沃?。崇堯便將當(dāng)日昱人的妹妹教他背誦,講解字義的事說了,說道:“今天高興,只盼兄弟和睦,保國安民,使百姓都過上好日子,一時有感而發(fā),讓兄弟們?nèi)⌒α??!碧灞阏f:“原來十二弟有如此才高的一個妹子,失敬了?!标湃吮銓⑵渲泻x講解了出來。中流道:“八哥仁厚啊。兄弟們看男有分女有歸一句,男子有事做,女子有歸宿,多好啊。”朝玉道:“八弟要那矜寡孤獨(dú),廢疾者皆有所養(yǎng),這不是一個美好的樂土。我們這舜王坪就是啊?!?p>  歐陽道:“大道之行,大道,大行。這個大行二字好啊?!币圊止盅垡环溃骸捌吒绲故钦f說怎么個好法?”歐陽被問得面紅耳赤,吞吞吐吐,急中生智道:“大行二字麼。我們便依這大行二字,立一個大行門,就推八弟做我們的門主,帶領(lǐng)兄弟們照著經(jīng)典上的話去做,建一個美好的樂土,世外桃源。兄弟們說好不好???”亦踔道:“原來好在這里。大行門,八哥做門主?!币粫r間眾兄弟多有奉承崇堯做大行門門主的,又要在山上豎一面旗子,上書“大行門”三字。崇堯見他們醉了,胡言亂語,不知如何是好。寶應(yīng)笑道:“八弟,就不要拂逆了兄弟們的美意了。勉為其難,做了這個門主罷?!背鐖虻溃骸岸?,這是作甚?連你也跟他們胡鬧。”寶應(yīng)道:“不過旗子上可不能這么說,不然別人會以為我們是什么山大王了?!背鐖虻溃骸霸趺磳??”寶應(yīng)道:“便寫‘舜王坪大行門,靖亂為國軍’十一個大字,豎在山上,用以震懾叛軍?!北娦值軣o不拍手稱快,贊好。

  當(dāng)下教人取來文房四寶等物,寶應(yīng)道:“其實(shí)兄弟早就想豎上一面旗子,揚(yáng)我軍威??墒遣恢搶扅c(diǎn)什么。今日緣來有句矣?!蹦サ媚珴?,提起羊毫,蘸的墨飽,筆走龍蛇,雄健有力的在旗子上寫下“舜王坪大行門”六字,又在正中大大的寫下“靖亂為國軍”五字,教軍士豎立在山前,迎風(fēng)飄揚(yáng)。眾兄弟看了,喝彩一回。依舊坐回吃酒飲宴,盡歡而散。不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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