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學期的店,那個小屋子他們?nèi)齻€人睡,著實很緊張。
剛開始的那晚,他們是無奈之舉,有個落腳之地,就該念阿彌陀佛了。
他們看到,這里還有兩間屋子空著,一間差不多能寬敞的睡四個人,一間頂那個的兩倍呢!
當然了,那窗戶都是非常小的,雖然是蒙了玻璃的,然而玻璃臟極了,站在外邊甭想看見里邊,而且窗戶上補了好多塊木頭疙瘩。
他們商量了一下,決定向店主提出要求,讓他們搬到小一點的那個屋子里去。
那天中午,事情還蠻順利,男店主把小屋里亂七八糟堆著的一些破爛兒摞了出去,剩下的就全交給他們了。
“哎,伯伯,這屋不會漏雨吧?”
“那當然漏了,這哪個不漏?。 ?p> “我下午就給你們接電?!?p> 向陽還想說什么的。
“哎呀,你就知足吧,泡不死就行!”
劉文力不耐煩的撒了一句。
向陽還是靠左邊的,不過這回挨的不是崖壁,也不是墻面,而是他們?nèi)齻€的大箱子。
這樣倒也挺好,向陽每天下晚自習回去,還要練半個小時的字呢,雖然箱子不是太穩(wěn),這樣寫也不大舒服,也總算湊活的過去。
只是,燈光打下來,向陽抬起頭,看到自己頭頂?shù)奈蓓斏希骰位蔚囊粋€圈,而那屋頂,黑不拉嘰的,還吊著煤串,像被煙熏火燎了幾十年似的。
他趴下寫作業(yè)的時候,無意間瞥到地上也有兩個小小的圓影,向陽四處打量了一番,除了門跟前的一個角落里有兩個小洞之外,就只有自己的位置正對的屋頂上有洞了。
冬天,下雪了,雪水消了之后,從小洞里滲進來,滴在向陽的鋪蓋上,濕了一大坨地兒………
然而,兩周之后,陳軍就搬走了,他只是在搬東西的時候?qū)⑽牧拖蜿栒f:
“我要跟我們村的幾個哥們兒一起住去,瞅瞅這里,是人待的地兒嗎?還沒我家燒炕堆糞的爛屋子干凈!(當然了,這里的糞是指曬干了的畜便,農(nóng)村里人在平時把它們積攢下來,堆到一個小屋里,等到冬天,用它來燒炕。)”
向陽無所謂,這對他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自己可以不再擔心漏雨了。
劉文力倒是氣憤的不得了,此時的他,倒是對向陽好起來了。
其實,他也蠻擔心向陽會搬走,搬到林辰那里去,不過從他們班上的男生嘴里得知,林辰在的店,人都招滿了之后,劉文力便放了心下來,覺得自己想的太多余了。
劉文力從家里拿來了報紙,拿來了一個小小的舊床單,
“向陽,你家有圖釘嗎?”
“有?!?p> “那好,你把圖釘拿來。”
“要幾個???”
“越多越好,三四十個?!?p> 天吶!這不得把家里的一半拿去嗎?爸爸非扒了自己的皮不可!
“哦,還有,再拿些白面?!?p> “干嘛用?。俊?p> “廢話!你拿來不就知道了!”
向陽這周回去后,賊溜溜的抓了幾大把圖釘,偷偷摸摸的在廚房里舀了小半碗白面。
在一天晚上,劉文力打算和向陽糊墻和屋頂。
“哎,劉文力,你每回弄少點,不然不夠了?!?p> “那還不得怪你拿的太少了?!?p> 向陽在心里嘀咕:哼,有本事你拿啊,看你老媽不打折你的腿!
“再說了,你又不靠墻,你那邊糊不糊都無所謂,糊了也是浪費紙,浪費面?!?p> 墻是糊了三面,但是屋頂,他就只給自己收拾了一面。
“劉文力,我這邊的怎么辦啊?”
“自己糊啊!”
“沒布啊?!?p> “你那鋪蓋面子不就是布嗎?或者,你要是不怕那煤串和土疙瘩往下來掉,你不管也可以?!?p> 向陽撅了撅嘴巴,那可是二姐這學期剛給他買的新鋪蓋面子,向陽狠了狠心,還是蒙上了。
向陽和劉文力沒有什么好交流的,向陽晚上也就是練字,寫作業(yè),而劉文力玩玩手機就睡了。
不過,得記住,你付出的多,得到的也不會少的。
然而,
這學期開學這天,向陽和劉文力剛到店里。
又多了一個鋪蓋?
“劉文力,這是?”
向陽覺得,劉文力應(yīng)該比自己還要驚訝,可他怎么這么沒反應(yīng)?他一定知道情況。
“那么驚訝干嘛?”
“陳軍又回來了而已?!?p> ………………
跟自己不喜歡,甚至有些討厭的人待在一起,真是一種煎熬。
我送你的心,是玻璃的,透明到一覽無余,可一旦摔碎,便是覆水難收。
向陽去學校找林辰了。
路上見到了一個小男孩。
“哎,果果,你也來了?。俊?p> “是啊,我也到六年級了?!?p> 朝陽小學學生特別少,從朝陽就來了這么一個小男生。
“那你有需要的,隨時找我,我在初二?!?p> “嗯。”
向陽沒有找到林辰,等他再回到店里,劉文力已經(jīng)又把鋪蓋鋪好了,自己的依然沒有管,又被摞到了最左邊。
向陽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出去了,憑什么!憑什么自己的地方是漏雨的?憑什么陳軍成了最后一個來,最不好的地方還是自己的?
向陽滿臉失意的走在路上。
“向陽!”
是林辰。
“你怎么了?我叫了你好幾聲了?!?p> “哦,沒事,我沒聽到,不好意思?!?p> “走,先去我店里。”
“嗯。”
到了林辰店里,向陽也沒有說怎么了,他只是蹲在地上,手里掐著一根細棍,眼神一片驀然,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想什么,許久,他對林辰說:
“我要搬店?!?p> “什么?你想清楚了?你和誰搬???搬去哪???”
“果果?!?p> “地方我總會找到的?!?p> 然而,不知道那個果果是什么情況,向陽找到了他:
“果果,你住店了嗎?”
“還沒呢,我爸還沒有找到?!?p> “哦,我正好要搬店,要不,咱倆住在一起好不好?”
“好啊?!?p> “那你跟你爸爸說一聲,我三天之內(nèi),一定找到?!?p> “嗯?!?p> 向陽總算舒了口氣,自己的運氣還不是太差。
他在班上,向很多同學都打聽了,其中一個叫張笙的男生,跟向陽玩的也還蠻好的:
“向陽,你找店???”
“嗯,是??!”
“來我家好不好!”
“你家有店嗎?”
“我一個人睡一間房,床比較大,睡兩個人應(yīng)該沒問題的,并且,你學習這么好,我爸肯定說啥都同意的!”
張笙這時候笑的很燦爛,向陽挺喜歡看他笑的,他笑的時候,兩顆虎牙非??蓯?。
“可是張笙,我還帶著一個小男生呢?!?p> “哦,這樣啊……”
他的臉上流露出了幾絲遺憾,不過轉(zhuǎn)而,慧眸一展:
“沒關(guān)系的!我們家上面還有兩個小土屋的,去你姨家的時候也順路,你今天跟我回去,我?guī)阆蛭野謫枂??!?p> 向陽這回倒是挺心動,于是中午,他就和張笙去了:
“不行!那里太偏僻了!”
“沒事的爸,他們有兩個人呢?!?p> “你搗什么亂啊,咱什么時候招過學生了?”
“我也喜歡向陽,可那真的不行啊,你說咱那破屋子!”
看來,這個是一點水準都沒可能了。
向陽委婉的謝過,準備出去的時候:
“向陽,等等,趙財喜家常年招學生,只是離學校太遠了,不怎么有學生住,你在這里等會兒,等笙笙吃完飯了,帶你去看看。”
向陽點了點頭,張笙咧開嘴,露出虎牙,朝他擠了擠眼睛。
這個地方確實偏僻,離學校也遠,是向陽目前問的最遠的一家店了。
這里的房子向陽倒是特別滿意,這是他們修的新房子,水泥料的。
一張大炕睡四個人也還寬敞,只是在屋子外邊。
“這里頭還有兩間,你里邊外邊隨便挑?!?p> 向陽往院子里望了望,似乎是有人住的。
向陽靦腆,也沒有向店主問問:
“嗯,外邊這間就挺好的,就這間了,我下午帶那個男孩來看看?!?p> 他們兩個都表示,就在這里了:
“叔叔,那房費怎么交?。俊?p> “你說一下想怎么交。”
“我覺得吧,房費一學期交二百,然后電費冬季交六十,夏季交三十,怎么樣?”
嗯,可以,就這樣吧,那是當然的了,跟向陽打交道,吃虧的總是向陽,如果這個價格還不行,那這可真是黑店中的戰(zhàn)斗機了。
向陽第二天就搬了東西,他想著,這邊兒,最多二十塊也就過去了,畢竟自己才住了四天,一學期也就二十周,一學期兩百,劃下來,向陽這不是又虧了?
可是那女店主不肯罷休,蹬鼻子上臉:
“不行!你就得給我把二百塊錢都掏了,至于你住不住,那是你的事,愛上哪上哪去!”
畢竟向陽是男孩子:
“你這是不講理!”
“嘿,講什么理,你就得給我掏!”
向陽不管她,只搬自己的東西,劉文力和陳軍聽說向陽要搬店,立馬跑來盯著,眼睛里狠狠的,生怕向陽會帶走那么一丁點不屬于向陽的東西,然而,他們用的很多必備的東西,都是向陽的。
向陽總算搬了過去,下午:
“今天晚上,我們就可以去那里睡了?!?p> 果果很愧怍的看著她:
“我過會兒就回去了,我還沒有上過晚自習,我爸爸都是接我回家去的?!?p> “哦,這樣啊,沒事的,等你習慣了,隨時可以來?!?p> 向陽這話似乎說的很輕松,然而,他心里也擔憂著,這種擔憂,在他下了晚自習之后,一下子被放大了很多倍。
沒錯,那么陌生的深巷,地方又比較偏僻,往那條路上走的,只有向陽一個人,黑夜里,他希望有個人與他同行,然而這時候,卻是萬萬不可能的。
向陽真想跑起來,可他又不敢跑,他害怕,跑一下反而會增大他的恐懼感。
向陽最怕的東西莫過于孤獨與黑夜,小時候,在爺爺跟前聽了太多的鬼故事。
向陽一路上都要自我鼓勵自己平靜下來,而身后,風冷冷的,似乎有東西跟著他,讓向陽感到毛骨悚然。
終于到店里了,他推門而入,刷的甩上了門,然后心臟劇烈的跳動,身體也顫抖著,呼吸倉促。
向陽這晚什么也沒有干,他連忙睡下了,緊緊靠著窗戶,他不敢睜開眼睛,周圍,是他最畏懼的黑夜與孤獨………
而幾天后,果果就不見蹤影了,聽說,他在這里領(lǐng)完書,立馬就走了,再沒有來,是啊,向陽怎么沒有想到,他會轉(zhuǎn)學呢?
胸口里,不明的一種難受,向陽有些喘不上氣。
“如果說到缺點,你可知,感性是我最大的缺點?”
這話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向陽只是兩眼無神的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