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馬的嘶鳴聲響徹?zé)焿m彌漫的廢墟,聽起來有些凄厲,它們一路從魏瑪奔來,不曾停歇,四肢艱難地在余燼中立著,鼻子急速吸進(jìn)又吐出濃密的灰塵,嘴里還溢著一些發(fā)白的泡沫。
泰爾倫斯翻身下馬,他親吻著愛馬的脖子,大跨步走向已被燒毀的生命之樹。
他長久地站著,眼睛死死地盯著碳化的枝干。他的眼神里,看不到悲傷,而是全部充盈著熊熊的怒火,比這場燒毀家園的大火還要旺。
人們只知向來嚴(yán)肅的精靈眼神里,總是帶著慍色,然而沒有人真正見到精靈的憤怒,尤其是這種憤怒從精靈王國里偉大的王——泰爾倫斯的眼睛里迸發(fā)出來。
從塔希克之役中活下來的精靈戰(zhàn)士們都在一旁靜靜地立著,如同一尊尊雕像,他們金色的發(fā)絲在風(fēng)中起舞,如同那些四處飄散的灰一樣。
他們同樣憤怒,但是憤怒之中又夾雜著難言的哀傷。精靈已經(jīng)許久沒有搬過家了,他們從來不曾為這個問題思考過,仿佛選擇一個棲息的地方,就如同大樹扎根一樣,再也不會移動了,但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再粗壯的枝干,再牢固的根系,也敵不過一把火,一把突如其來的大火。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可他們依然靜立著,仿佛時間在他們身上凝固了一般,只有那風(fēng)才依稀讓人感覺到這依然是個需要繼續(xù)存活的世界。他們在哀悼,也在祈禱,他們的悼詞和禱文重疊交錯著,隨風(fēng)飄散,飄到那遙遠(yuǎn)的天際……
突然,“嘩啦”一聲雷鳴響徹云霄,緊接著更多的閃電襲來,將整片灰色的叢林照亮,電閃雷鳴之后,便是傾盆的大雨狂泄而下,它們將風(fēng)驅(qū)散,將灰塵掩埋,將戰(zhàn)馬的傷與疲憊洗去,唯獨無法沖刷掉精靈臉上哀傷的一絲一毫。
突然,泰爾倫斯的眼睛亮了起來,他慢慢地走向生命之樹僅存的樹樁,在雜亂無章的未燒毀殆盡的殘枝籠蓋下,原本被灰塵覆蓋的樹樁被大雨沖刷出了一個干凈的角落,而就在那角落了,一顆發(fā)著淡淡金色光芒的種子悄悄地呈現(xiàn)在精靈面前。
泰爾倫斯小心翼翼地捧起那顆種子,暖暖的橘色的光映照在他那晶瑩易透的眼眸里,熊熊的怒火逐漸消退,仿佛堅硬的冰心也被瞬間融化了,那張原本風(fēng)霜的臉上露出了從未曾見的溫柔。
“我明白了,”他喃喃自語道,“伊芙,我的寶貝,她用她誠摯而又絕望的淚水澆灌了生命之樹,在它毀滅之前結(jié)出了生命果實,種子將在另一方土地上被埋下,并且生根發(fā)芽,精靈一族的血脈將在另一個地方得以延續(xù),精靈的輝煌也將再次閃耀。”
泰爾倫斯從懷中掏出一個金色的錦囊,那里裝著伊芙剛出生時的頭發(fā),他一直保留著,這是精靈家族的傳統(tǒng),他將生命之樹的果實也裝進(jìn)了錦囊,并且仔細(xì)系好繩子,再次藏入懷中,如今,這顆種子代表著精靈的希望和未來,他必須帶領(lǐng)族人前往另一處棲息之地,他們將呵護(hù)著生命之樹的再次萌芽和生長,并將在那里收貨喜悅,精靈將再次獲得生育的能力。
就在這時,美妙的精靈之歌響起,隱隱約約地從遠(yuǎn)處的璃山傳來。
璃山腳下,
月亮河畔,
云煙裊裊,
精靈之家;
毖毖芳泉,
蓁蓁青樹,
萋萋幽草,
精靈之家,
閑風(fēng)簌簌,
鸞鳥喈喈,
草蟲喓喓,
精靈之家,
電光燁燁,
孤雁嗷嗷,
人心惙惙,
黑煙裊裊,
精靈之殤……
事實上,這首精靈之歌并不包含最后一段,這應(yīng)該是這場劫難之后有人臨時加編的,卻也給了這首唯美動人的歌曲增添了一絲凄涼的美意。
不多時,一支精靈隊伍舉著白色細(xì)長的旌旗從璃山上徐徐下來,大多為女眷,想必是借著璃山之巔的冰窖躲過了這場大火,精靈戰(zhàn)士們聽著她們傳唱的悠揚歌聲,熱淚盈眶。
雷雨驟停,蘇菲亞重歸寧靜,煙塵已被洗刷干凈,露出干凈的沃土,幸存者圍著生命之樹的殘軀默默立著直到深沉的午夜,久違的月光在逐漸褪去的烏云間隙探出頭來,注視著這北方一隅的生死變化。
泰爾倫斯翻身上馬,他想趁著月光早些啟程,如今精靈一族元氣大傷,再也無法承受敵人的追殺了。精靈戰(zhàn)士們不發(fā)一語,只是緊緊跟隨,帶著女眷,緩緩朝南方走去,沒有人再回頭望一眼,遺落下滿目瘡痍的家園以及精靈一族輝煌的遠(yuǎn)古記憶。
精靈們穿過死寂的艾瑞梅斯沼澤,亡靈大軍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但泰爾倫斯知道,它們并不會永遠(yuǎn)消失匿跡,這些充滿戾氣的邪惡靈魂將繼續(xù)肆虐大地,只是不知道下一個倒霉的地方是哪里。
不過對于艾瑞梅斯來說,卻是一件好事,它終于可以展露出名字中原本被賦予的含義——最后的仙境。沒有亡靈穿梭其中的沼澤確實是個如仙境一般的美麗地方,盡管它依然危險,裊裊升騰的迷霧沒有了死亡的氣息,只剩下淡淡的泥土味道,這種味道讓人感到安全和舒服,就像外面結(jié)實的土地一樣。
精靈大軍沿著蜿蜒的軌跡行走著,在那些令人著迷的漂浮的燈光照耀下,影影綽綽,宛如燈火闌珊的城市街道。
他們行進(jìn)得異常緩慢,就像天上的月光一樣緩緩走著,女人們繼續(xù)唱著精靈的歌謠,但已沒有哀傷的味道,仿佛他們不是逃亡,而是進(jìn)行一場遠(yuǎn)足的旅行。
精靈總是充滿著樂觀的精神,這種品質(zhì)是在處境更加惡劣的蠻荒時代練就的,并一代接一代地傳承下來。
那個時候,惡魔當(dāng)?shù)溃祟惡痛蠖鄶?shù)生物一樣,都還只是襁褓中的嬰兒,極其脆弱,他們在惡魔的奴役下苦苦掙扎著求生,未來一片黑暗。而精靈是唯一不甘愿被奴役的種族,他們與強大的對手周旋著,盡管成員不斷被獵殺,但他們依然沒有放棄反抗,他們在敵人的銅墻鐵壁里尋找破綻,希望能夠找到反戈一擊的機會,懷揣著這種渺茫的希望和信念,以及樂觀的精神,他們最終成功解救了大陸,成為被神靈垂青的種族,也因此,大陸開始步入漫長的精靈紀(jì)元,直到魔王梵柯的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