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夢知道憑借左清的傾情演出,鄭姬定會深信不疑,然而老奸巨猾的呂不韋能不能信,秦夢心里一點底的都沒有。
其實呂不韋信與不信,秦夢認為都無關緊要。
對于政客而言,事情的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利益!
精通幾千年黑暗陰謀詭計的秦夢,認為呂不韋遭此恥辱,不用自己提示也會將這個罪魁扣到饒邑自立燕軍頭上的。
秦國最重視與齊國結交,但卻不希望齊國安穩(wěn),燕齊宿仇,有饒邑自立的燕軍作為緩沖地帶,并不符合秦國的利益。秦國希望看到一個燕齊互相為敵,大打出手的亂局。
而今他在崔邑被人所劫便是鼓動齊軍攻打饒邑最好的借口,秦夢認為自己都想到了,呂不韋這個人杰必定也會加以利用。
秦夢深深了解秦人斥候情報網絡的強大,知道自己所做的小動作,呂不韋遲早也會探查出一二來,不過秦夢并不擔心,因為這些時日和呂不韋相處學會了一招,厚臉皮。凡是事情敗露,反咬一口,都是為對方謀劃,只是想著彼此有默契,為了將戲做真,才不得而為的。
秦夢想及于此,倒有些期待呂不韋詰問自己的那天快快到來,好看看一張倭瓜臉的呂不韋是怎么一副的表情?
若想看別人出丑,還得先收拾好自己的爛攤子。
一眾驃騎突然出現在看熱鬧的百姓身后,為首之人手持亮晃晃的利斧,臉上未盡去的刀疤讓人膽顫心驚,百姓們以為又來了一伙強人要搶那美麗癡情女子和她身邊的千金財貨,驚慌之下,四散奔逃,轉瞬間浮橋兩岸便冷冷清清。
女子眼中泛出一絲欣喜,抬頭望望來人,眼神又黯淡了下來。
海闊天空下,四周寂籟,白浪拍打礁石,偶爾驚起一群飛鳥。夕陽染紅了蒹葭,波光粼粼的水面鑲嵌了一個俊秀少年人的身影。
少年人隔河凝望斜對面白皙臉龐上還殘留淚痕的少女,用他破鑼嗓子深情的唱起:“綠草蒼蒼,白霧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綠草萋萋,白霧迷離,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那失了神正在低頭凝思的少女,驟然抬頭四望,發(fā)現隔岸上游出現了一個自己熟悉的身影,顧不得招呼旁邊女伴,一個箭步跳下箱子,跑過小船搭成的浮橋,追尋那正在遠處唱著奇怪歌曲的少年。
少女邊跑邊抹眼淚,相思的淚灑落余暉中,似乎遺落塵世的珍珠。老成的少年單薄的懷抱,不能承受少女熾烈的相擁,雙雙滾進河邊茂密干枯的蘆葦蕩里了。
一陣甜蜜的哭怨過后,便是兩人呢喃的情話。
“你是怎么逃出來的?”一陣耳鬢廝磨過后,左清問出了心中的不解。
“很想再聽你叫我一聲,秦郎?”秦夢臨刑之前,不放過最后打情罵俏的機會。
左清沒有意識到面前少年就是個大騙子,依然沉浸在溫柔鄉(xiāng)中,紅著臉用細不可聞的語聲講條件道:“你壞,又想占我便宜,那你先叫我一聲姜姬,我再喚你!”
秦夢做為過來人,對于男女間的膩歪自然不懼,不過卻畏懼稱呼。
“姜姬?”秦夢終于得面對這么一個尷尬的稱呼了!
左氏一族,乃姜姓,若按此時,男子稱氏女子稱姓來叫名字的規(guī)矩,左清其實該稱謂姜清,但秦夢卻不喜這個名字。成人間,女稱姬,男稱郎。稱呼別人可以,但到了秦夢自己頭上,卻總覺得別扭,一時還真無法接受左清為姜姬或者左姬這樣的稱謂。
兩千年的差異終歸不能一時適應,秦夢也只能硬著頭皮道:“姜姬,左姬,我的好娘子!我的親親老婆!”
稱呼娘子左清還能理解,娘子此時一般代指年輕小女,并不是妻子的專用詞。而老婆一詞她是絕對不知何意的!
就這樣一個話題轉到了另外一個話題上了,秦夢也只能以這是老家土方言敷衍。
甜蜜半天后,左清還是回到了秦夢無法回避的問題上來了,怎么逃出來的!
秦夢知道等會魯晦將海船駛過來后,終會和朱亥同乘一條船的,到時再解釋,身上受到的折磨恐怕猶勝現在的如實相告。
秦夢一副視死如歸之態(tài),將左清冰冷的小手塞進自己懷中,賤賤的說道:“愛妻,先擰掐我一頓,消消氣,等我說出真相,你千萬莫要大發(fā)雷霆!”
左清眼睛狡黠的向秦夢一笑,狠狠一下便擰了起來,惡狠狠道:“快說!”
真相伴隨著秦夢大呼小叫的酸爽揭示了出來,左清沒有秦夢想得那般小氣,而是嘆道;“不怪你臭小子使計,都因我太笨,現在想想那朱公一次次浮夸的大笑,才覺是那么虛假!我當時怎么就不留心一下呢?可惡……”蘆葦蕩中再次傳來秦夢連連的哀嚎。
絢爛的晚霞爬滿了天空,蒼茫的大地,遼闊的大海,都罩上了一層粉紅的曖昧。
隨著那逡巡河岸的富甲高呼一聲“秦子,魯晦兄弟的船到了!”,秦夢這才從蘆葦蕩中鉆了出來,為左清整理了凌亂的發(fā)髻,回望躺倒一片的蘆葦,心中甜蜜的偷樂。
大船靠岸,秦夢沒有見到魯勾踐,而是見到了一個跛子。
那跛子雖佝僂著身子,但卻有著一雙令人生寒的凌厲眼神,正經八百的拱手施禮,開口道:“秦子別來無恙啊!這些時日寡人最想見到你!”
秦夢并無和他客套寒暄,而如多年的故友,親昵的繞著倉海君轉了兩圈,直接蹲下身子看了看他的腿傷,哈哈笑道:“瘦了,瘦多了,還不錯恢復的不錯,你得償所愿,如今真成了羅鍋跛子!”
秦夢站起身來,翹起腳拍拍倉海君,指著眾人抬上船的大箱子,似小孩子炫耀般說道:“你沒辦成的事,我替你辦到了,這些都是用你謀劃之策,打劫了呂不韋的財貨,你用的是狡兔獵狗,我仁慈心軟,改用了到處都有的老鼠,就這樣崔邑館舍又被燒了一遍!”
倉海君聽罷,眼中充滿了落寞之色,長嘆了一聲道:“如今寡人就是一廢人,縱是奇計百出,又有何用,勝者王侯,敗者寇,若公子子傒知我不死,必會追殺不止。造化弄人當初寡人欲要置秦子與死地,不想卻成了寡人的救命恩人,更沒想到知我者,只有秦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