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shí)，清風(fēng)拂面，多少有了些涼意。
西廂房外守護(hù)的錢得樂抬頭，朔月當(dāng)空，己是下弦。
錢得樂拂拂身上的定制華服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皺時(shí)，意興滿滿之外，總覺得有一絲無來由的不妥。
“……青鸞兩跨，丹鳳雙騎，得趣佳人，多情浪子，白玉床上銷金帳……”這一次唱曲的卻是踱出茅房的王小二。
錢得樂一驚，擋在王小二的面前，小眼圓睜，幾乎破眶，低聲道，“噓。”
為了顯示五店總柜子的排場，錢得樂平日天天唱著這曲時(shí)，還嚴(yán)格要求這群望江樓的舊伙計(jì)們給他鼓掌助興。
王小二偶爾開聲被他打斷，不岔道，“這就是你不厚道了，怎么我小二哥躲在后半夜里，偷偷哼上兩句，算是侵犯你的專屬版權(quán)了嗎？錢得樂，你這是要給小二哥看臉色怎地？”
這位王小二雖然機(jī)靈跳脫，卻將全部心思，都投入在與人糾紛扯皮的事業(yè)之上，錢得樂知道與他這等人去爭執(zhí)，只會(huì)越扯越遠(yuǎn)。
錢得樂沉聲道，“安靜安靜，算掌柜子我求你了，如今后堂上有貴客。”
王小二嗤之以鼻，道，“大驚小怪，不就是趙半城嗎，金陵城內(nèi)一個(gè)賣破船的?！?p> 錢得樂道，“人家可是成功人士，通過造船事業(yè)，早早就登上了靈霄閣﹤天下富豪榜﹥?！?p> 王小二被打斷歌興，滿心怨氣，不由叱道，“錢得樂，你外行了吧，去年被公門查辦的重犯之中，有三名巨富，他們可都是一些你說的成功人士，是靈霄閣﹤天下富豪榜>的上榜?？?，入秋之后咔！咔！咔！全數(shù)身首異處！煩你以后別再拿著靈霄閣﹤天下富豪榜>說事兒，現(xiàn)在坊間傳言，靈霄閣﹤天下富豪榜>，嘿嘿，其實(shí)就是一紙催命薄?！?p> 錢得樂呸了一聲，道，“這是庸人仇富心理，你們這些懶人，就是看不得別人比你出色！也不自己反思一番，與他這等通過商海博弈，獲取到億萬身家的成功商人相比，你擁有什么？”
王小二一時(shí)語塞，邊走邊道，“小二哥年輕……小爺他奶奶的有志氣！”
王小二本來就是孩子心性，既然鬧開了，他干脆沖到客棧大堂之上，仍要叉腰，對著錢得樂大吼一聲，“保羅爺這次正式睡了霍玉娘！”
“年輕人，志氣有毛用，有錢的才是爺兒?！卞X得樂嘆道，
錢得然縱然火氣再大，也不便與一個(gè)半大小伙子置氣，二人拌著嘴，錢得樂才發(fā)覺，自己不自主跟回了大廳，道，“這特么都后半夜了，你念不鎖大門？”
王小二眼珠溜溜，道，“這……還不是，等著躬送趙大老板?！?p> 錢得樂冷笑道，“編，繼續(xù)往下編?！?p> 王小二嘆一聲，對空喊道，“鐵無雙，聽清楚了吧，人家錢掌柜子不待見你，你識(shí)趣點(diǎn)，卷了你的鋪蓋，趕緊滾蛋吧。”
話音未落，燈光之下，巨影搖曳。
鐵無雙昂首闊步由后閃出，吼道，“姓錢的，你特么當(dāng)上個(gè)破掌柜子出息了，哪一日少過你的房錢？現(xiàn)在竟敢往外攆你鐵爺爺？”
錢得樂一邊暗罵王小二口無遮掩，一邊嘿嘿笑道，“鐵大爺，你當(dāng)世豪俠，出手闊綽，能與你同住，那是錢某幾輩子求都求不來的福氣，錢某哪敢把您這種豪客望外推?！?p> 鐵無雙歷來出手大方，只買個(gè)耳根舒服，依舊怒道，“那你特么還……”
錢得樂左右看看無人監(jiān)視，這才小聲道，“我家女主子發(fā)了話，為保障燕公子戰(zhàn)前清修，隨身攜金屬裝備的危險(xiǎn)人物，不得入駐富壽街。鐵大爺隨身的那可是一把精鐵巨尺?！?p> 鐵無雙道，“老子的量天尺可是量金量銀的神器，別說，爺還是一介清流。”
錢得樂笑道，“鐵大爺，您行行好，您就別糟蹋清流二字了，我都不好意思揭你的底子，老江湖誰人不知，鐵無雙橫行東海之時(shí)，手底下那可是出了名的黑。”
鐵無雙出身草莽，靠劫掠海匪資財(cái)起家，海上求生存，本來就是弱肉強(qiáng)食，鐵無雙如今再聽錢得樂重提黑歷史不以為意，道，“這姓名中有金屬的也不得入內(nèi)？”
錢得樂咦了一聲。
鐵無雙悶聲道，“我知道封丫頭看老子不順，就算鐵大爺沒有了量天尺，她也會(huì)以姓鐵為由，趕老子滾蛋?！?p> 錢得樂憐憫的看他一眼。
鐵無雙一拍后腦，笑道，“錢總，你干脆陪著我一起滾蛋吧，你的姓氏也是個(gè)金旁！”
錢得樂被鐵無雙繞得頭昏，只能嘆道，“我就不陪您了……俺是內(nèi)部人士，內(nèi)部人士。”
鐵無雙呵呵大笑。
錢得樂小心道，“鐵大爺，你這是答應(yīng)退房了？”
鐵無雙道，“退，今晚就特么退！”
“你多點(diǎn)理解，主子刁鉆奴才難做，錢某先拜謝鐵大爺今日的通融了。”錢得樂忽然臉色一肅，對王小二道，“還不快跟著鐵大爺，陪他一起去取他的私人物品?！?p> 鐵大爺心頭罵道，“姓錢的好一張狗臉，鐵大爺退房時(shí)，錢得樂硬要派個(gè)人專門盯著，口中說得輕松，還不是擔(dān)心老子順?biāo)臇|西?！?p> 王小二道，“早取完了?！?p> 錢得樂置疑道，“屋中物品可有損毀，丟失？”
王小二響亮答道，“沒有?！?p> 錢得樂轉(zhuǎn)臉對著鐵無雙賠笑道，“這不過是走走程序，鐵大爺莫見氣，錢某這掌柜身份，是主子賞的，凡事還得循規(guī)蹈矩。”
鐵無雙只能冷哼一聲。
錢得樂遲疑道，“你……真的不生氣？”
鐵無雙大笑道，“氣個(gè)毛，鐵大爺嫌這個(gè)破悅來客棧呆著氣悶，正準(zhǔn)備換一處去快活?！?p> 鐵無雙雖然歷來出手大方，卻是一身匪氣，沾火即爆，從來就不是個(gè)好相與的角色。
今天無來由去逼他這種惡漢退房，錢得樂始終覺得自己底氣不足，他只能做好準(zhǔn)備，這大爺打砸叫罵之后，自己大加安撫，再來歡送瘟神。
可是今天，鐵無雙遇事難得地心平氣和一次，反而讓人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