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刑子梁的上半生里,他一直信奉的信念就是老爸老媽曾經(jīng)對他說過的每句話,雖然那些話并不多。
可刑子梁如今的性格,便是由此而來。
在那個世界,老爸老媽離開他很多年了。
他記得,懵懂不知事時,每次在飯桌前,陽光總是灑在老媽的笑臉上,老媽彎下腰,輕彈他的小腦袋瓜,指指正在看著報紙的老爸,再指指熱氣騰騰的飯菜,然后笑著對他說:“唯有美食與愛不可辜負?!?p> 他還記得,最后一次聽見老媽的囑咐時,那部染著污泥血跡的手機里,斷斷續(xù)續(xù)的錄音。
而在老媽的那段遺言里,最先囑咐他的,仍舊是一日三餐。
“記得不準挑食......要大口吃飯......”
“自己的飯碗里不要留下剩飯......”
“以后,要健健康康的長大,要長得比你老爸還要高還要壯......”
刑子梁一直都在這么做,他比任何人都要更用心吃飯。
在場眾人都被刑子梁的哀嚎將目光吸引了過去,當見到刑子梁目光悲切地望著灑了一地的飯菜時,眾人都不由愣了愣。
蕭唐眉頭皺了皺,并未多加理會,又再轉身望向了池央,氣息騰起,戰(zhàn)意清晰。
池央回過神,也將目光望回了蕭唐,抬手起式,正要出手時,卻又突然停住了動作。
蕭唐一怔,背后有人搭住了他的肩膀,他急忙轉回頭去,正是刑子梁站起了身來,一手緊拉住他的肩膀,一手指著地上的飯菜,臉上表情竟似乎還帶著些“悲傷”。
“你剛剛打翻了我的飯菜......”
聽見刑子梁的話,蕭唐表情有些錯愕,旋即皺眉開口道:“我以為你要出手了?!?p> 刑子梁搖了搖頭,開口說道:“我沒有想要和你動手。”
蕭唐聞言,像是想到了幾天前的那場斗毆,嗤笑了一聲,反問道:“是嗎?”
這次,刑子梁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后說道:“你應該道歉?!?p> 聽見這句話時,在場眾人的表情都很古怪。
從三年前起,整座崖山一中都知道,面對不講道理的刑子梁,道歉永遠是最沒有用的。
“道歉?”蕭唐忽然笑了起來,“你要我和你道歉?”
刑子梁再度指了指灑在地上的飯菜,依舊是那么認真,說道:“其實應該是給白米飯和野炙諸道歉?!?p> “從稻谷到一碗熱騰騰的米飯費了多少功夫?”
“你想啊,作為一頭野炙諸,它好不容易長到了這么大,即便現(xiàn)在作為食物,它也是有尊嚴的?!?p> 蕭唐望了望灑在地上的飯菜,那的確是一份芝士野炙諸焗飯。
旁邊眾人卻都如見了鬼一樣,神情錯愕,目光呆滯。
“完了,完了......”蔣山咽了咽口水,戳了戳身旁的臣琛,“刑家家規(guī)太重了,子梁真被他老媽餓傻了......”
臣琛嘴角微微抽搐了下,扭頭望了望池央。
池央愣愣說道:“別看我,他今天一整天都不太對勁,我還疑是不是上次動手時他被蕭唐打壞了腦子......”
吳辰僵硬地點了點頭,說道:“有可能,但他昨天不是還好好的,難道腦子壞了這毛病也他媽是帶潛伏期的?”
對于眾人的目光,刑子梁渾然不覺,只聽他接著和蕭唐說道:“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p> “我老媽從小就這么教我的,難道就沒人教過你?”
這世界可沒有流傳《憫農(nóng)》這首詩,好在這首詩意思淺顯易懂,大多數(shù)人應該都能聽懂。
咳,或許除了某些紈绔子弟?
“鋤禾是誰?”蔣山一臉懵逼地問吳辰。
吳辰卻沒空理他這么白癡的問題,畢竟他比較在意那個當午是不是高一的學妹?
池央不自覺拉開了距離,并不想離兩個文盲太近,心中卻更是疑惑,他奶奶的,刑子梁居然還會念詩,難道今天太陽真是從西邊升起的?
只有臣琛最先回過神來,他聽懂了這首詩的意思,更聽見了刑子梁那句本是無心的問話,立刻接了刑子梁的話茬,語帶諷刺道:“子梁,剛剛不是說過了,蕭唐是孤兒,他可不像我們,哪里會有人從小教他做人的道理?”
臣琛天生毒舌腹黑,就算是好話從他嘴里說出來都陰惻惻的,像是暗諷,更何況不是好話。
現(xiàn)在眾人只覺得他是在指著鼻子罵蕭唐有爹生沒娘教了。
蕭唐額頭青筋突起,心中已然生怒,這些話觸及到了他心里最脆弱,最不可視人的地方。
刑子梁聞言怔了怔,這才感覺到自己的話里似乎有些歧義,他倒是有心想開口解釋一句,但怒火中燒的蕭唐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反而強壓著怒火先開口了。
“刑子梁,當世元嬰期的存在隨意一擊便可毀去萬畝良田,而在兩京十二州外,很多地方都在經(jīng)歷這種戰(zhàn)爭,你敢指著他們的鼻子,像現(xiàn)在這樣義正言辭嗎?”
蕭唐認為這所謂的道歉只是刑子梁對自己的侮辱罷了。
“還是說,權貴與強者,不存對錯,只有利弊?”
刑子梁眉頭微微一皺,心中覺得這樣的說法未免有些偏執(zhí),他仔細想了想老媽曾經(jīng)的訓誡,開口道:“錯了就是錯了,事情應視不同情況而定,往后總有世人評斷?!?p> 池央等人持續(xù)懵逼中,誰能想到刑子梁能說出這種狗屁道理來,他們可能遇見了一個假刑子梁。
盡管他們并不知道,講道理的話,現(xiàn)在站在他們面前的刑子梁還真是一個假貨......
蕭唐聞言怒笑不止,片刻后笑聲戛然而止,目光冷冽地望著刑子梁,一字一頓道:“既然如此,那不如你先替太子黨和全校師生道歉吧?”
刑子梁皺眉不松,他根本不知道太子黨做過些什么,更何況他也不是從前的那個刑子梁。
于是,刑子梁搖了搖頭。
他沒有做過,那就沒有必要道歉,雖然做了某些事的那個人也叫刑子梁。
可蕭唐并不知曉其中的曲折,他自然對刑子梁的回答有自己的解讀。
蕭唐旋即發(fā)出了嗤笑聲,冷冷開口道:“如果注定了將來你終成權貴,那我蕭唐,日后必踏元嬰!”
他一步跨朝前去,正好將灑在地上的白米飯踩得稀碎。
誰都看得出來,他是故意這么做的,從臣琛開口諷刺他時,他就已經(jīng)怒不可遏了。
“你我之間再沒有什么好說?!?p> 他怒笑著,周身氣息轟然騰起,狂傲而兇猛。
“一切都交給拳頭來決定?!?p> “刑子梁,你敢不敢和我打!”
所有人都將目光望向了刑子梁,池央等人難免擔憂,林輕語皺眉無話,學委會的其余人倒是頗有些幸災樂禍。
他們知道刑子梁現(xiàn)在是打不過蕭唐的,恐怕是進退兩難,怎么也得丟了面子。
刑子梁“悲傷”地望著被蕭唐踩在地上糟蹋了的白米飯,倍感心疼。
然后他抬起頭來,同樣朝前走了一步。
他感受到了天地靈元的存在,感覺到了體內(nèi)游走的勁氣。
他的拳頭一握一松著,正在熟悉著那股力量。
靈魂和肉身的交匯處,那片海上,三座大山如有仙光盛放。
池央眉毛輕挑,他總感覺刑子梁有些不一樣了,就算只從氣勢上來看。
刑子梁望著蕭唐,認真說道:
“如果是以前沒人教你道理,那今天讓我來把道理告訴你?!?p> 邁腿,跨步,橫腰,提拳。
轟——!
勢如山岳,重逾百斤。
隨拳而去,一聲怒叱。
“不能糟蹋糧食,碗里別留剩飯,否則一定會惹老媽生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