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任戶部尚書崔上智因涉嫌貪污軍餉，克扣官鹽私自販賣，謀殺朝廷命官等罪被捕入獄。上到戶部侍郎侍中，下到江南地方鹽局，所有直接涉案人緣全部鋃鐺入獄，牽連過百?；实壅鹋?，一紙黃冊涉嫌官員全部來年開春問斬，以敬校尤。而下令眼里徹查此事，朝廷上但凡有染指者同樣不可放過！
聽到這個命令，我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一念生死，何其兇險！
我看著他們在殿上一個個磕頭求饒，眼神默默地飄向了一旁的睿親王。他垂著眸子恭敬地站著沒有絲毫反應。
其實，我內(nèi)心是有些動搖的，我這樣，到底對不對？我感覺那些官員好像是要被我親手殺了一般，我是不是也是滿手鮮血的一員？
反復思慮，我連續(xù)好幾天哪怕一刻鐘也沒睡著過，頭暈暈沉沉栽在床上起不了身，直到郎中來，我才知自己是病了。休息了三天，稍微好點就不得不頂著個痛不欲生的腦袋穿好官服進宮去。進御書房才知道看了三法司、內(nèi)閣和吏部的人跪了一地，似乎皇上覺著沒夠，還要再要求仔細查這件事。
我默默地拾起地上一堆被扔開的奏本。一堆一堆的整理好?；实蹟[擺手示意把這些扔了。我看了看下面一個個苦著一張臉跪著的官員們，默默地把奏本放進奏本堆。
“容安！你早上去哪了？”皇帝突然那一喝，我不禁一抖，“回圣上，微臣有點風寒，感覺不適睡過了時辰。”
“最近是有點冷。好些了沒？病了就跟高老頭早說一聲不要來便是?！彼Z調(diào)一下子輕柔起來，看著我，“過來，朕看看?！?p> 我受寵若驚：“回皇上，不用了，微臣只是有點頭疼，坐會就好了?！?p> “那你出去休息會，好些再來，這里煩心的很?！彼隽朔鲱~，“朕還等你給我出主意?！?p> 此話一出，我看到了地上的臉抬了一片朝向我，這風頭出大了！皇帝這什么意思？
我的官職就是個整理文書的小官，這等大事哪里輪得到我插嘴？我腦子漿住了，一時想不明白。
可眼下也沒辦法，我只好退出御書房，吹點風冷靜冷靜。
天太冷了，加之御書房外跪了那么些人，宮人們都去那邊伺候去了，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我揉著腦袋暈暈沉沉地邊走邊想，突然眼前有個身影走過，很熟悉，我一個激靈打起精神：“裴戰(zhàn)！”
似乎是沒聽到我喊他，裴戰(zhàn)動作極為敏捷，頃刻就消失在視線里，我四下找了無果，也沒見其他人，頭還是很疼，便找了個涼亭休息。
難道我剛才看錯了？或者是還沒睡醒？亭子里面有茶壺，水還是溫熱的，我倒了一杯喝了，唇齒留香，好茶。心想這么好的茶擺在這真浪費啊。
“是容大人?！焙龅芈牭揭宦曈?。
我連忙站起來，轉(zhuǎn)過頭去正看著清妃領了一個小宮女站在亭子外面，我連忙起身：“清妃娘娘千歲！”
她怎么來了？現(xiàn)在我的腦子真的要亂爆了。
“容大人多禮，本宮早聞容大人文采斐然，一張奏本令皇上拍案叫絕。妾身早想與容大人討教討教?！彼寣m女在外面等她，只身款步進來。
“娘娘，容安出來得冒昧，并未帶紙張和軟毫，這……”我頭疼，這宮廷之內(nèi)，嬪妃與大臣獨處，我有幾個腦袋也擔待不起。
她走進來只是盈盈笑著看我：“容大人，本宮既然來了偏巧了又遇上大人就想與大人談談?！?p> “？”我真的無比頭疼，卻也不敢發(fā)作只得低頭退開一步，“娘娘請賜教?！?p> “近日容大人深得圣寵，本宮先恭賀大人了?！?p> “娘娘言重，容安位卑人輕哪里談得上得圣寵?！?p> “大人莫要謙辭，這后宮險惡一點不遜前朝，若是有大人助力本宮也就安心多了。”她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這個四品官何德何能？
“娘娘折煞下官了，身為朝臣能為皇上娘娘分憂，下官榮幸之至?！?p> 這種話誰人不會說，她也一副沒有當真的模樣，但顯然也沒有罷休。只見她從袖中取出一塊方巾，似有意與我展示一般提著一角輕捂嘴角嬌羞狀：“大人為官必定要為自己尋條后路，本宮何嘗不是？”她說到這無奈一笑，“大人明白？”
她這舉動就連我一只眼也完全能看清楚她那方巾上一角淡雅的青苡花。
果然是她，跟睿親王猜的分毫不差。
“容大人？”她見我神色有異，不禁疑惑。
我知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立刻收拾好心情回道：“娘娘后挨餓，下官不甚惶恐，愿效犬馬之勞?！?p> “你真懂事?！彼蓊佉徽?，輕輕一笑。
我道出她所想：“那娘娘到此處……？”
“本宮近日看著這御花園內(nèi)一朵銀蓮甚為礙眼，可就是刺多摘不下來，大人可有法子？”她看著我目光殷切，“容大人不會要本宮提醒你此時正是機會吧？”
一來就提這么大要求。
銀蓮，還能有誰？吏部尚書家的長女，方蓮心，才進宮不久就封妃位，賜號蓮妃。清妃對此想必耿耿于懷良久但礙于吏部尚書不好下手，如今要我聯(lián)合拔掉吏部尚書呢。
叫我去除掉吏部尚書，我瘋了也不至于如此螳臂當車?。?p> 我答：“容安位卑權(quán)低，只怕要辜負娘娘期望了?！?p> “容大人，這案子一出，身世清明又能在皇上跟前說上話的可就只剩你與首輔大人了。”她胸有成竹的說，“容大人說幾句方英導的壞話不難吧？”
皇上今早態(tài)度是挺曖昧的，但我相信這只是一時興起，怎么可以當真？眼下，我要是不答應只怕走不了了。
“娘娘，下官盡力就是?！蔽业皖^。
她微笑點頭，似乎大為滿意：“那本宮就等大人好消息了。”她轉(zhuǎn)身悠然離開。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我陷入了猶豫，看睿親王那天的反應，清妃卻與他熟識，然則此刻我自身位置并不穩(wěn)當，貿(mào)然出手弄不好會把自己搭進去。
“怎么？容大人遇上難題了？”突然一個聲音如鬼魅一樣從我身后響起。
我驚出一身冷汗，連忙回頭：“裴戰(zhàn)！你什么時候來的？”
裴戰(zhàn)微笑著走過來坐在我對面：“宮里面還沒有事情能逃過我的眼睛，你說我什么時候來的？”
“你剛才就沒有離開！”我恍然大悟，“你走路沒聲音的嗎？”
他看了我一眼，笑道：“我要是走路有聲音怎么抓前臣私會后妃呢？”他還是那樣，五官長得英氣，看起來正氣凜然，可眼神卻從來沒有正經(jīng)過。
“若是你今天是來逮我私會后妃的，那我便不辯駁，吃這個啞巴虧了。”我篤定他不會。
“容大人該不會天真以為飛魚衛(wèi)會被兒女情長絆??？”
“嗯?”我一臉迷惑地盯著他，“我哪里……？”
“我聽宋遠錚說容大人心儀我？”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里全是戲謔。
我立刻尷尬到滿臉通紅：“你誤會了！那是宋先生亂說的……”
“我當然知道?！迸釕?zhàn)突然笑了，“容大人經(jīng)不起說笑?！?p> “你逗我？”我才反應過來，他分明在拿我尋開心。
裴戰(zhàn)自顧倒了杯茶，遞給我：“許久不見，容大人，長進不太大，還是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
他這句話說的正中我的弱處，我很氣餒，我接過茶杯低頭沒有回話。
大約是見我面色不對，裴戰(zhàn)收起笑臉：“剛才的事，你應該聽清妃的?！?p> “什么？”
“清妃盛寵在身，你若是不照辦，那以后可不太好過。”
我狐疑地盯著他，不打算輕易回話。
“我有線報方尚書母親新喪，有孝在身，你只需向皇上提及此事，自然他就該回去丁憂了?！?p> 這倒是個好主意，可是：“你為什么幫我？”
“容大人忘恩負義也不用這么快吧，我這也不是第一次幫你了，那夜里你被殷奇巖綁走的時候我可替你拖了不少時間?！?p> “欸？你不不是說飛魚衛(wèi)不會……”
裴戰(zhàn)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笑道：“容大人，你看清楚，哪里有飛魚衛(wèi)？”他今日穿的便衣。
我與他對視許久，問他：“裴戰(zhàn)，我可以把你當朋友嗎？”
裴戰(zhàn)站起身，笑道：“可能不行?！?p> 回去的時候，御書房內(nèi)倒是沒人了，都跪在門外去了。我看到于懷成也在里面，遂走到他身邊蹲下問道：“于大人！怎么大人們跪在外面干什么？這雪這么大。”
“不然怎么辦？皇上不說話怎么勸??？”于懷成抬頭見我，臉上一抹無奈之色，搖頭，“我等只好跪在外面以顯誠意祈求能感動皇上。”
“于大人看來摸魚摸夠了，勤勉了許多?！蔽遗c于懷誠關系較好，此刻落井下石諷他一次。
他臉色一紅幾乎朝我抓過來：“好你個容安崽子！上次下朝扯著我借了十兩銀子還沒還現(xiàn)在挖苦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