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乃是尊稱,不但是先秦之時是尊稱,就是在大周朝也是!大周朝對于禮制方面還是比較松快的,氛圍也很是輕松。在朝堂之上,皇帝也通常不會自稱朕,而對于大臣們,也是尊崇有嘉,比如對于三品以上大臣,或者對于德高望重的臣子,一般都尊稱為卿。
平常的時候稱呼一個人為卿,就像是稱呼一個人為相公一樣,對于讀書人來說,乃是最好的恭維!
可今天,沈清兮一連三問,將李東給問住了。
現(xiàn)在的大周朝不是某朝,某朝的門閥世家都已經(jīng)崛起,能去國子監(jiān)太學的書生都是世家大族的精英,他們身上大多都有恩蔭的官職,自然是可以議論朝政,甚至攻擊宦官和外戚專政。
大周朝也是不是前朝,前朝科舉制度太嚴格,每次科舉錄取人數(shù)不過幾十個,甚至有時候一科之中未必取仕,于是國子監(jiān)作為太學的最高機構(gòu),;里面的學生無論是世家子還是貧窮書生,都能有一個很好的官職安排,他們的議論朝政自然也是可以的。
今朝呢?
冗官之題,已經(jīng)太重了。
太學生也不過只是太學生,沒有科舉上的功名,他們甚至連個九品小官都不是很好謀求到。
所以,他們大多數(shù)只是秀才,舉人都很少,更何況是官身?
沈清兮的三問之后,四下里一片寂靜。
就連周圍的人都已經(jīng)聽明白了,似乎是他們吵得熱火朝天的游行原來竟然是要注定被官家記恨的,這名固然是能出,可卻讓官家記住了惡名,也難怪那官家的姘頭,怯云閣的夏黛先生連杯茶水都沒敬。
這是避嫌啊!
林東站在馬車之上,高人一頭,自然是看的更加真切,從剛才太學生們的怵動,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打退堂鼓,他知道,這件事繼續(xù)進行下去,固然沒有什么好名,可卻實實在在是一種清譽。
如果他就這么回去了,那后果,將是自絕于仕林!
雙手一抱拳,對著沈清兮一拜而下,然后朗聲說到,“沈家小娘子說的不錯,這固然是種種的不對,可我輩豈是蓬蒿人,我等士子,面對強權(quán),難道就不該說說我們的直言?”
“難道妖道林京所做之事便是對的?”
“朝中諸位相公自然有他們考慮,可我等書生也非是歹意,只求一個公義,可有錯?”
“我等也并非就是為了那妖道,而是為了這朗朗乾坤,強權(quán)之下,還有我等讀書人!”
李東能走到今天這種地步,當然也不是弱手,能夠成為太學生的首座,手段智謀可見厲害。這番連消帶打之際,卻是讓李東片刻之間就轉(zhuǎn)換了目的,從儒道之爭的道門橫行,到現(xiàn)如今的強權(quán)之下,讀書人之心聲,這個轉(zhuǎn)變不可謂不小,卻這般輕松自如的完成。
原本意志消沉的太學生們當聽到他李東說的這番話之后,一個個如同是打了雞血一般興奮起來.
對呀,他們做錯了嗎?沒有啊!
那林京是妖道,這沒錯吧?
妖道干涉朝政,羞辱大臣,這有錯嗎?
一個卜算就能讓國家震動,這還教治國么?
他一個小小的道士,竟然能強壓太子,霸道行政,修建神霄萬壽宮,逾越御制,對于其他大臣毫無敬意,隨意辱罵,這不叫強權(quán)叫什么?
我們是誰?
我們是太學生!
我們是日后要出將卿相的文官!
我們是國家棟梁!
這種時候,如果我們不站出來,誰還站出來,敢于正直的上書諫言,我們就是諍臣,我們就是清貴,我們就是當朝的強項令,我們就是大周朝的魏征啊!
對于讀書人來說,什么最重要,有人說金榜題名,有人是升官拜相,其實這些都不重要,讀書人或者文人最看重其實是名聲,名垂青史是他們最終極的目標。
所以每當強權(quán)出現(xiàn)的時候,總有不怕死的讀書人會上前。
這個時候,后面的太學生都自動的把自己代入到其中。
自己為反抗強權(quán)而名垂青史!
“韶章兄說的對!”
“我們支持首座!”
“太學生要為天下讀書人彰顯我輩氣節(jié)!”
“強權(quán)一日不在,我輩碧血照汗青!”
“妖道禍國,國將不國!”
……
……
林東聽到背后這些人的呼聲知道自己這一次算是勉強渡過了眼前的這一關(guān),只是以后呢?到了宮城之前呢?
苦笑著對著沈清兮淡淡的說到,“看到了,沈家小娘子,我輩讀書人不是為了你,也不是為了沈相公,但還請轉(zhuǎn)告沈相公,還有哪位林京林仙人,只要有我儒家文人在的一日,我圣人門下便與他妖道之途誓不兩立!”
“我輩文人,立于天地之間,信得乃是仁義禮智信五德,五德在則國昌,五德衰則國敗,當今官家,不修五德,而信妖道,是之禍始也,我等今日疾呼是為國為民,游行,請愿,上書都只是一個形式,我們要上書的也無非便是親賢臣,遠小人……”
原本還說的磕磕巴巴,有些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這種局面的他,越說眼睛越亮,最終給自己找到了。
那便是這六個字,親賢臣,遠小人,這六字真言,到了何時都立于不敗之地。
虛幻看到這里,也是暗自點了點頭,這歷史輪回的強大果然是厲害,即便是自己穿越回來重生了,也改變不了?;蛟S是沈清兮因為太過于密切發(fā)生了變化,;連帶著這太學生運動也提前了。
可李東卻命不該絕,幾年后才是他的大劫,現(xiàn)在這不過只是小磨難,這個借口一出,至少是不會遭受太大的懲罰。
沈清兮望著眼前這個青年,在那夢中,這個青年的風骨,人品,都是上上之選,只是因為皇帝的好惡,始終沒有進入官場歷練,也就慢慢的變成了憤青書生。
夢中自己也曾仰慕這種大公無私的文人風骨,就如同她的父親一樣,可現(xiàn)在卻感到一種莫名的悲哀。
因為她知道,宣和帝看似謙和,實則深沉,不能以常人度之。
不由的嘆了一口氣說到,“也幸好,大周太祖皇帝曾在家廟立碑誓曰……”
虛幻聽到這里,忽然如同是晴天霹靂一般,臉色一白,不由的有些感慨啊,女人啊,女人,頭發(fā)長見識短,這話也是你能說的,這話說出來就是死,別無二途。
一把撥開前面的人,虛幻大步走過去,一邊走一邊朗聲說到,“位卑未敢忘憂國事定猶須待闔棺。千年史冊恥無名,一片丹心報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