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握在掌心里的小手汗涔涔的，低著頭，跟著許墨走出了超市，無視坐在收銀臺后面老板娘一臉沉默的笑。
“上來，帶你去吃好吃的”，揚起大長腿跨列在車座，側身對低著頭的柳眉說。
撅著嘴，小心的坐上自行車，兩只手無處安放，只能一只手抓住屁股底下的座子，一只收輕輕抓著許墨的衣襟。
“走起—”，長腿一蹬，自行車穩(wěn)穩(wěn)的起步。
“我們去吃什么？”消除了乍一見面的尷尬，空氣里也自在多了，兩只**叉著抬在半空，輕輕搖晃著。
“跟我走就是了”。
十月的微風輕輕拂過臉頰，自己的頭發(fā)就這么順著風飄過去，柳眉看著眼前的男孩，頎長的背，還沒長成寬厚模樣的肩膀，微微卷曲的頭發(fā)蓬松的在空氣里搖曳。
心里甜蜜蜜，嘴角也一直是翹起的。
兩個人慢悠悠騎著自行車在傍晚的溫柔里游蕩，少年的口哨響起，響亮婉轉。
青春無敵，干凈簡單純粹，走在街上都是焦點。
車子騎到一條巷子里，幾乎走到盡頭，竟然招牌都沒有。
下了車子，隨意向墻上一靠，推開玻璃門，許墨大聲招呼“老板”，一個模樣淳厚的中年男人掀開后廚的布簾走了出來，笑瞇瞇的問“吃點什么？”
“你吃辣嗎？”轉頭輕輕問，
柳眉搖搖頭。
“一碗不辣的粉蒸肉，四個圓子的，一份生菜，一份粥。最后來兩份草莓蛋糕?！笔炀毜膱蟪霾嗣?，聽的柳眉直瞪眼。
“哎，許小墨，帶女孩吃飯不都是去吃肯德基麥當勞嗎？你竟然來吃粉蒸肉哎”，白了他一眼，繼續(xù)說“我不喜歡吃肉??？”
“你放心啦，我對吃從小就有研究，去麥當勞不也是吃肉嗎？還是我們中國的菜好吃，等下你就知道了”。
“切，大哥，這是晚飯啊，又要吃肉，又要吃蛋糕，你是覺得我很瘦嗎？”
許墨認真看了看對面女孩的圓圓的臉蛋，似乎嬰兒肥都沒有褪去。
“嘻嘻，你不瘦，再胖點更好，我就喜歡胖點的?！?p> 又一記白眼，“你是說我胖啊？”
“不胖啊，也不瘦啊，多一分則胖少一份則瘦，正正好！”過去了尷尬期，兩個人的相處自在多了，嬉皮笑臉的許墨上下打量著柳眉。
拿起一雙筷子，佯裝要打，卻又忍不住笑了出來。
似乎不合時宜的粉蒸肉和生菜很快端了上來，加上一鍋清粥，清亮的米盛放在白的透明的瓷碗里，無端興起一種藝術的美感。
“嘗嘗吧”，許墨用筷子夾開一個圓圓的肉丸，放在柳眉的碟子里。
看了他一眼，夾起來放進嘴巴里，入口綿柔、香糯肉味卻不厚重，柳眉似乎從來沒有在吃的方面在意過，這一次不知是食物的確美味還是因為人的緣故，桌子上的食物都無比好吃。看著女孩吃的高興，許墨也大快朵頤起來。不大一會，粥菜肉竟然竟然一掃而空。
摸著鼓鼓的肚子，柳眉抬起頭，“喂，我吃不下了”，可憐兮兮的模樣讓人忍俊不禁。
“那，蛋糕打包吧”，許墨回頭，“老板，蛋糕打包，結賬吧”。
“好咧，來了”，始終笑瞇瞇的老板走出來，手腳利落，打包，收錢找錢。
等到走出小小的店門，天竟然都黑了。
“今天晚自習我請假了”，兩個人突然異口同聲，然后都笑了起來。
眉眼彎彎，美好的不像話。
把打包好的蛋糕掛在車把上，“走吧！”
兩只手緊緊勒住自己的背包帶子，兩個人的腳步緩慢，并肩走出巷口，月亮已經(jīng)隱隱的懸在了天空。
如果能這樣一直一直并肩走下去，該有多好！
“小眉”聲音輕輕的來自腦袋上方。
“嗯？”聲音輕輕的從身旁飄出來。
“你想去哪兒？我?guī)闳??！?p> “我想去你學校”。
幾秒鐘等待，回答“好”！
我想去你的學校，想去看看你每天呆的地方，看看你上課的教室里傳出的燈光，看看你每天晨跑的操場，看看你每天吃飯的食堂，或者是你打球的球籃，買東西的小賣部，你住的宿舍。所有你走過的路我都想走一走，所有你呆的地方，我都想看一看??！
再一次騎上自行車，柳眉雙手自然的抓住了男孩的衣服。
風吹過去，頭頂是皎潔的月亮，身邊是美好的人。
“腰借你摟，我要加速，免得你摔下去！”許小墨的聲音有著故意假裝的自然。十六歲的少年和十五歲的少女，青春懵懂，美好自然。
沒有說話，柳小眉心臟咚咚劇烈跳著，雙臂輕輕環(huán)過男孩的腰際，臉蛋伏在溫熱的后背上。
一時間，許小墨也開始心跳如鼓。
腳下用力，車子開始蹬的飛快，簡直要耳邊生風起來。
馬路兩側的路燈同時亮起來，黃黃的，溫柔無比。
沉默的兩個人，一個奮力蹬車，一個安靜坐著。
兩條街，很快走完。
到了一中門口，許墨出示了學生證后自然進了校園，下了車子，自行車放進車棚。
正在上課的校園安安靜靜，柳眉抬頭看著這個曾經(jīng)一度向往的學校。老式的教學樓燈火通明，隱約可以看到各個教室里靠窗的同學的身影。
本來她可以和他一起，坐在那明亮的教室，或許可以做同桌，在安靜的晚自習上一起偷偷看喜歡的書，討論不會的試題。但是如今，幾個月沒有音訊后，相見竟然也成了難得的約會了。
“我?guī)闳プ咭蝗Γ俊痹S墨的聲音里有些許試探和不確定。
“好”?；卮鸱炊鴶蒯斀罔F。
兩個人慢慢走過去，校園道路兩側的燈似乎都一樣的昏暗，所有的明亮都給教室了嗎？一前一后，柳眉跟在許墨的身后，微微拉開了一點距離。
她并不想問他初中時看到的那個粉紅色的女孩兒是誰，也不想問他為什么畢業(yè)后幾個月也不想辦法和她聯(lián)系，也不想問他是不是，真的喜歡她。
人生有那么多的不確定，既然此刻歡喜，又何必計較太多。
過了幾個月升入高中的柳眉，心態(tài)似乎一下滄桑起來，完全不像普通的少男少女。心態(tài)通明，也許這也是長大成人以后，兩個人雖然一直相距千里萬里，許墨卻一直難以割舍下這個女孩兒的原因。
就那么默默地一路走過去，你不說話我也不說話，心里似乎有很多很多的話擠著涌著卻堵在心口，找不到出路一樣，索性不問不說。
“我們學校有很多芙蓉樹，這個九月份的時候開花，粉色的嫩嫩的，特別漂亮。你見過嗎？”柳小眉忽然發(fā)聲。
走在前方右側的許墨停住腳步，微微轉頭看著她，“沒有，我似乎還沒見到過芙蓉樹，也沒看到過芙蓉花”。
“芙蓉花輕飄飄的，一下雨就落在地上，軟塌塌的，很憔悴，卻還是很漂亮?！?p> 許墨無聲的看著她。
“我們學校每到傍晚的時候還會放梁祝，古箏曲，你聽過嗎？”
搖搖頭。
“我現(xiàn)在坐在教室的后排，向老師要來的位置，上課的時候可以發(fā)呆寫日記，下課可以看小說，看窗外的樹”。
“我還是喜歡一個人走路，一個人吃飯”。
“我最喜歡穿校服，這樣就可以泯然眾人矣，不必接受別人真心或者不真心的羨慕或者憐憫”。
“我很少回家，一個月吧，我爸媽偶爾會去學?？次?，然后送給老師一疊券，請老師幫我從學校外的店里買牛奶”。
柳眉自言自語在昏暗的路燈下慢慢的走著，似乎世界不存在了，停在操場的拐角處，她回頭看著落在身后幾米遠的許墨。
“許墨，我很久沒有和人說過這么多話了?！?p> 夜色深沉，十六歲的少年心莫名有些隱痛。
他并不懂得面前的女孩兒為什么總是這么封閉自己，總是這么悲觀卻又豁達。他以為初中畢業(yè)幾個月不見，也僅僅是時間的概念，卻不知道對于柳眉而言，卻是一種有力的態(tài)度。
她要愛，要深愛，要純粹的愛。但他不能，最起碼，他愛她遠不如她愛他。
她卻不說。
他也許懂，也許不懂，也許懂了裝作不懂。
許墨走過來，輕輕牽起她的手。
這是第二次牽手，她的手小巧而細膩，像是小孩子的手，微涼手心卻有汗。
牽著手，繼續(xù)向前走，這一次，他們并肩。
換他來說。
“你看，后面就是教學樓，我的班級上次你去過了，我還是坐在千年不變的第三排，同桌是個女生?！?p> “右手邊就是操場，我們每天都會晨跑，六點就要起床。”
“前面這樁就是宿舍樓，一樓有個老大爺是特工門崗，我們只有一部電話，所以只能靠喊”。
“食堂在角落里，很舊了，所以很多男生平時會溜出去去吃小攤，偶爾還會偷偷喝點啤酒，”許墨停了停。“小眉，怎么樣才能讓你快樂些？”
柳眉抬頭，看著個子高出一頭的男孩兒。
輕輕的說：“和你在一起，我很快樂！”
許墨心里一陣悸動，想要擁抱她的渴望滲透進肌膚，柳眉卻抽出了她的手，轉身說“許墨，你送我回去吧。我得在宿舍熄燈前回去?！?p> 說完，扭頭向校門的方向走去，在昏暗的路燈下拉出長長的身影。
許小墨的心里忽然泛起一陣無力感。
不知覺間，一個晚上過去了。教學樓里還是有了些喧囂的聲音，他加快腳步，對她說“我們快走，別讓同學看見我了”。
兩個人開始小跑，拿了車子沖出校門，門衛(wèi)大爺?shù)慕新曇矡o暇顧及。
剛才的文藝氣氛也似乎一掃而光。
騎上車，柳眉自然環(huán)住了他的腰，臉蛋伏在結實的背上，閉起眼睛，有風吹過耳旁。
校門口作別，柳眉跳下車子。
四目相對，沉默似乎是唯一的主題。
她微笑，揮揮手，然后向學校走去。許墨站在身后，心中涌出萬般不舍，卻說不出口。
此時的他們還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叫做天意的東西在操縱著命運。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正式約會，柳眉也許此生都不會忘記一碗粉蒸肉和打包回來的蛋糕，還有那個溫熱尚且不寬厚的背傳來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