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競月貽香

11 相見不歡

競月貽香 長桴 2236 2017-01-05 16:33:45

  眼見先競月這般舉動,那蕭先生的眼角不禁微微一跳,眼神里首次透露出來一絲慌亂,然而目光一轉,頓時消失不見,化作了一片笑意。他當即站起身來,反而向先競月迎面走上幾步,揚聲笑道:“話說如今這天底下,還真沒幾個人能讓我看得上眼,競月兄你算一個。倘若我今日真要死了在競月兄刀下,或許倒不是壞事。凡人一生數(shù)十載,終究難逃一死,既然遲早都要死,今日能死在一個自己欽佩的人手里,也算無怨無悔了?!?p>  說完這話,蕭先生便是哈哈一笑,顯得極是灑脫。卻見先競月面無表情,手中的紛別已緩緩出鞘,露出一截漆黑的刀身來,與那漆黑的刀鞘是一般顏色,隱隱散發(fā)出一絲徹骨的寒意。

  蕭先生仿佛毫不畏懼,徑直踏上一步,站到了先競月身前的半尺之處,嘴里大笑道:“我這人雖有些自命不凡,但自問行事低調,從不四處招搖,甚至連名號都不曾在江湖上留下過??捎幸稽c不好,那便是有個嗜煙如命的毛病,所以此番才被人抓到,順藤摸瓜將我揪了出來。實不相瞞,正如我方才所言,此番我現(xiàn)身湖廣,便是受了聞天聽那小老兒的托付,要來尋回朝廷遺失的那兩千萬兩白銀的軍餉……”

  伴隨著他的說話,先競月的紛別也終于完全出鞘了,春光照耀之下,那漆黑的刀身上,刀刃出清晰可見有好幾個缺口。這每一個缺口,分明都記錄著一次血戰(zhàn),一次生死。

  蕭先生的聲音繼續(xù)說道:“……不料眼下洞庭湖的這一湖水,卻是深得緊了,竟是遠遠超出我的預料,倒教我無從下手。所幸的是,想不到如今正值頭疼之際,恰巧便在這凈湖侯府中遇見了競月兄,可謂是不幸之中的萬幸,當真是喜從天降?!?p>  蕭先生這番話說完,先競月終于開口了。這是他自兩人見面以來第一次說話,只是淡淡地說道:“不錯,的確是喜從天降?!?p>  然后,先競月便將手中漆黑色的紛別高舉過頭頂,刀鋒在湖風的吹拂下,發(fā)出輕微的破空之聲。看他這架勢,正是他那招‘獨辟華山’的起手式。

  紛別出鞘,刀下無情,生死立判,陰陽永隔。

  蕭先生瞥了一眼那高懸在自己頭頂?shù)募妱e,背心早已是冷汗淋漓,似乎先前喝的酒水,都化作了此刻的冷汗浸出。然而他臉上卻看不出絲毫懼意,反而強自笑道:“競月兄此時若是一刀劈下,那我所有的麻煩自然也便煙消云散,隨風而去了,再不必因此頭疼,倒也不失為一件痛快事?!?p>  要知道此時此刻,這蕭先生的境遇,比起方才在大堂上面對張難非一干討債眾人,其兇險可謂是勝過百倍千倍了。面對張難非等人,他雖是以寡敵眾,舌戰(zhàn)群雄,但一來他早已將對方所有的底細摸透,逐一想出了應對之策,他只需做臨時的隨機應變即可;二來對方看似人多,九個人卻終究不可能是一條心,在他的言辭下,敵友之間本就可以相互轉化,以彼之人還攻彼之人;三來則是最重要的一點,那便是張難非等人的矛頭所在,畢竟還是欠錢不還的陸小侯爺,他那番言辭舉措即便無法說服眾人,對他自己而言,至少也不會有性命之憂。

  然而眼下面對先競月獨自一人,還有他那柄高高舉起的必殺之刀紛別,這蕭先生隨時都可能命喪當場。

  這一剎那,幾乎算得上是這蕭先生有史以來,最為兇險的時刻了。于公來說,他本就不是什么善類,過去在暗自里籌策的那些事,無一不是違法亂紀、枉顧道義的勾當,當中不知牽連了多少紛爭戰(zhàn)亂,多少家破人亡,甚至于他如今身份,還是從朝廷天牢里逃脫的重犯;于私來說,前年他憑借撕臉魔一案,利用刑捕房的謝貽香一手挑起太元觀和朝廷的爭端,繼而引發(fā)出京城的一場叛亂,他自己則在里面渾水摸魚,順手牽羊,發(fā)了好大的一筆國難財。

  所以先競月身為朝廷親軍都尉府的統(tǒng)辦,又是謝貽香的師兄乃至為來的夫婿。既然認出了這“蕭先生”的真實身份,那么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放過他。

  甚至就連蕭先生自己,也想不出先競月有什么不殺自己的理由。然而卻有一種莫名的感覺,讓他堅信眼前的先競月非但不會殺死自己,而且還會和自己合作。

  如果非要說清他這一莫名的感覺從何而來,恐怕便是五個字:“英雄惜英雄。”

  自古有賭未必輸,不賭不知時運高!既然在這凈湖侯府里遇到上冠絕天下的“江南一刀”,那就賭上一把。而賭注,便是自己的性命。

  當下蕭先生深深地吸了口氣,將身子前傾,一張臉往前探出,幾乎要貼上對面先競月的鼻子。只聽他大聲說道:“競月兄若要殺了,便請趕緊下手!但是有一點你需得謹記,那便是今日你若不殺我,那就必須助我一臂之力,一路上非但要聽從我的安排,還要與我攜手共同進退,你我兩人一同平息湖廣的這場驚天浩劫!”

  此刻兩人臉貼得近了,這句話伴隨著煙味和酒味,頓時一并噴到先競月臉上。那蕭先生說完這話,便再不多說一個字,只是翻起雙眼,毫不退讓地迎上先競月的目光。

  一時間,兩人就這么臉對臉站立當場,誰也不再說話,誰也不再動作,似乎凝固在了這侯府后院的春色當中。

  但見日頭晃動,時光流逝,兩人這一靜對,轉眼便是一頓飯工夫。過了許久,居然是先競月打破了沉默,開口說道:“方才在侯府大堂,你曾說過,要接我一刀。”

  說著,他高舉紛別的手腕微微一晃,寶刀隨即發(fā)出一聲低鳴,在溫和的春日陽光中,泛起一陣暗啞的烏光。

  隨著先競月的開口說話,蕭先生頓時展顏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來,仿佛是冰封千里的冰河,終于在春風之中解凍,化為一瀉千里的奔流。

  這一把壓上自己性命的生死豪賭,他畢竟還是賭贏了。

  當下他應聲說道:“競月兄的這一刀,我自然是要接的,但卻可以記賬。至于我會不會像那陸小侯爺一般欠債不還,競月兄倒是可以猜上一猜?!?p>  說完這句話,他見先競月眼中的殺意已然逐漸消散,不禁微微一笑,補充說道:“有道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既然你我當日在紫金山初見時,我用的乃是‘言思道’這個名字,那么只要是在你面前,我便永遠是言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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