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干守時得很,次日辰時剛到,他便興沖沖地來晉王府代長孫晟上課來了。
由于失去了4G網(wǎng)絡(luò)這只千里眼,順風耳,楊廣開始變得謹慎起來,在正殿中一見到染干,并不急于和他用突厥話來交談,借以練習突厥話,反而拐彎抹角地一個勁兒探問起對方主動請求來做“代課老師”的真實意圖來。
被楊廣問得無奈,染干最終只得攤開雙手,據(jù)實相告:“殿下既然命人在館驛外一直盯著在下,在下倒不如索性每天主動登門報到,也可使殿下府中的兄弟們省些氣力。”
他絲毫不加隱諱地說出自己已察覺到楊廣派人盯稍的事來,倒使得楊廣感到措手不及,急忙借勸染干喝茶的機會,把話題扯開,向染干問道:“小王尚有一事不明,染干師兄先前既扮做小廝,跟隨先生返回長安,想必這幾個月來,還不曾落著空游覽長安附近的名勝古跡,山水風景,為何不隨令尊和先生一道游山玩水去,偏偏要來陪小王悶在空中習說突厥話?”
染干聽出楊廣依然對自己主動登門抱有懷疑,將手中茶碗朝案上一放,沖楊廣抱拳說道:“實不相瞞,在下之所以提出每日來王爺府上陪王爺習說突厥話,除了存心想和王爺多親多近之外,確還有一事欲相求于王爺。只是現(xiàn)今既無馬可贈,又不曾陪王爺習說過一天突厥話,在下難以向王爺張口?!?p> “你我雖不是同族,卻還算得是同門師兄弟,染干師兄不必如此見外,有什么話不妨事先說明,免得叫我總是對染干師兄心存疑慮。”楊廣也直抒胸臆地應(yīng)道。
“這......”染干略一猶豫,還是決定依楊廣之請,把話說在前頭,“在下臨從都斤山隨師父返回長安之時,曾蒙可賀敦傳見,托在下于長安城中購得一株木芍藥,帶回都斤山,交由她養(yǎng)著,以解她思鄉(xiāng)之苦。在下聽說長安城中若論栽培木芍藥之佳,首屈一指便屬王爺府中,便欲借陪王爺習說突厥話之機,向王爺討得一枝,帶回去向我家可賀敦復(fù)命?!?p> 染干這番話雖叫人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難辯真假,但他既肯在自己面前坦然承認臨來長安前見過沙缽略可汗的可賀敦——北周的千金公主宇文般若,無異于已向自己坦白了他這趟隨長孫晟潛入長安充當突厥眼線,確如之前自己猜測的那樣,是受了宇文般若和攝圖的共同指使。
楊廣訝異于染干的直言不諱,本想趁此機會問問他,是否還奉有別的使命,到長安城中來見什么人,話到嘴邊,才想到如此直白的問話只會招致染干的煩感和警覺,難以從他嘴里獲得自己想要的答案,便面露笑容,改用突厥話一口應(yīng)承下了染干討花的請求。
染干聽楊廣突然改用突厥話和自己對話,心領(lǐng)神會,也一字一句地陪著楊廣習說起了突厥話。
就這么每天由染干陪著自己在府中習說突厥話,楊廣由最初對這位喬裝改扮潛入長安,欲謀不軌的突厥王子懷有深深的戒心和敵意,逐漸地開始對染干產(chǎn)生了一絲好感。
一連十幾天,楊廣發(fā)現(xiàn)染干絕不像是在拿陪自己習說突厥話來敷衍、糊弄自己,恰恰相反,他這位主動上門的“代課老師”糾正起自己的錯誤來,甚至比正式的師父長孫晟還要認真和嚴格得多。
突厥話既同漢語有著很大的差別,又不同于楊廣穿越前在學校所學的英語,其中有那么一兩個詞的發(fā)音楊廣就是說不準,每逢他說到這一兩個詞時,染干總會鼓起腮幫子,瞪著一雙眼睛緊盯著楊廣的嘴,一俟發(fā)現(xiàn)楊廣有發(fā)錯音的苗頭,染干便會抬高調(diào)門,大呼小叫著要楊廣當即糾正發(fā)音,瞧那副模樣,分明不是在陪楊廣習說突厥話,倒像是在逐字逐句地教授楊廣突厥話。
由于兩個人年歲相當,又同為本國王子,楊廣暗存了一份與染干爭勝的心,不肯總被他吆喝來吆喝去,便格外用心去揣摩突厥話的發(fā)音吐字,習說得十分用功,十幾天下來,竟感覺自己的突厥話大有長進,仿佛掌握的語句比長孫晟之前花費兩個月時間教授的還要多得多。
同時,染干每日來府中陪著自己,還有另一項好處,令楊廣樂不可支。那就是府中掌案大廚丁三兒做得那些對楊廣來說味同嚼臘的烤肉烤雞,一經(jīng)入了染干的口,都變成了無比的美味。每每看著染干大口大口地吃著自己烹制的飯食,因楊廣整天拿茶葉蛋度日而感覺分外憋屈的丁三兒,臉上頭一回露出了笑容。
因染干登門代課的頭一天,就提出了討要一枝木芍藥,帶回都斤山獻給千金公主的請求,楊廣在課余時便隔三差五地領(lǐng)著染干到江陀子打理的那座花圃中轉(zhuǎn)上一轉(zhuǎn),誠心誠意地要染干多挑上幾株花,待將來離京時一并帶回突厥去。
染干大喜過望,不僅連聲向楊廣道謝,更向江陀子當面做出承諾,將來一定要拿草原上最好的乳酪來報答他的贈花之情。
短短的十幾天下來,楊廣表面上看來,和染干相處得好似異姓兄弟一般。
然而在楊廣心底深處,始終因為一件事對染干仍時刻懷有一份警覺。那就是這十幾天來,無論他如何存心試探,只要一提到和安若溪有關(guān)的人和事,染干都絕口不提,使得楊廣仍無法最終確定,染干是否就是鮮于羅在安若溪宿房房頂發(fā)現(xiàn)的那道黑影,自然也無從確知,兩個月前,安若溪是否就是在和染干悄悄會面之后,才突然坦陳自己是別人安插在楊廣府中的奸細的。
秋風漸涼,一晃半個月過去了。除了對整日來府中當“代課老師”的染干仍懷有一份懷疑,還有一件事令楊廣感到迷惑不解:他自認那日在弘圣宮中聽得清清楚楚,父皇楊堅分明采納了大哥楊勇的建議,決定興兵伐陳,可一轉(zhuǎn)眼十幾天過去了,卻再沒聽到過從宮中傳來朝廷即將伐陳的任何消息。父皇貴為九五之尊,決不會對自己虛言相欺,難道是朝中發(fā)了什么變故不成?
楊廣正尋思著派人到宮中打聽究竟,卻不料這一日大清早,虞孝仁突然登門造訪,給他帶來了一個喜憂參半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