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
六十個時辰。
當(dāng)?shù)钔鈧鱽磔p微的腳步聲時,殿內(nèi)的很多人都豎起了耳朵,屏住呼吸,他們等待這最后一刻已等了很久很久。
他們干裂的嘴唇輕輕碰撞著,有人發(fā)出感慨‘終于熬過來了’。
煎熬。
五天五夜,不飲不食。
這本身就是在挑戰(zhàn)生命極限,也本來便是一場度日如年的煎熬!
“喀嚓?!?p> 刺眼的光線從緩緩張開的殿門中間射進來。呂光搖醒靠在他肩膀處的青蘿,瞇著眼望向踱步走來的鐘凌。
鐘凌依舊面色紅潤,氣宇軒昂。
呂光抿了下皸裂的嘴唇,慢慢的從地上站起身來。
“好!”鐘凌朗聲道,“很好,恭喜你們現(xiàn)在正式成為百草園外園弟子!”
他手中拎著一本書冊,冊上盡是些蠅頭楷字,他翻開扉頁,看了一會兒后,滿意的點點頭說道:“除去這五天內(nèi)中途退出的人,還剩兩百零八人。不錯不錯?!?p> 鐘凌身后跟著兩個小童,掌中分別托著一摞青竹令牌。
鐘凌擺手示意小童上前一步,他拿起一塊令牌,神色陰沉下來,道:“外園以院門為中軸,分為左右兩片院落。男左,女右,每四人一間房舍?!?p> “每人來這兒領(lǐng)取一個竹牌,在令牌陰面寫上自己的名字?!?p> “之后便可以去‘靈膳殿’享用飯食?!?p> “記住,今夜子時,所有人齊聚明鏡臺,領(lǐng)受功法!”
鐘凌條理清晰,三言兩語便將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條。
眾人雖已是餓的頭昏眼花,但無一不是強打精神,拖著沉重的步伐,從小童手中取走令牌,然后再用朱筆在竹牌上寫好自己的名字。
每個取走令牌的人,還要在離開大殿時,被鐘凌將姓名登記在冊。
呂光將巴掌大小的令牌拿在手中一瞧,此牌顏色翠綠,正面寫有‘外園弟子’四字,反面則是留給各人撰寫名諱的。
他握筆思考片刻,決定不改名換姓。
今時天下已經(jīng)極少有人知曉被囚禁在朱雀大街里呂氏一族的內(nèi)情消息了,有些身份顯赫的中州官宦子女至多也就聽說過呂族曾經(jīng)誕生過一個修真天才。
何況呂光自幼從未邁出過朱雀大街一步。
百草園雖地處中州,但與靖道司互不來往,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有時候會更安全。
呂光依樣畫葫蘆,用朱筆寫好姓名。
“呂光?”
鐘凌掃了一眼呂光手中的令牌,眉宇間陰沉似水。
五天前,他已跟身旁這少年打過照面,因其乃是那位天生靈體的‘梅師叔’硬要帶進園中的人,所以他縱然心生鄙夷,但也沒有把呂光太過放在心上。
昨夜,他已接到‘秦王府’的秘密傳信。
他將呂光的姓名相貌暗暗熟記于心。
“天字九號,你單獨住一間?!辩娏枭裆蛔?,眉間泛出笑意。
“憑什么他自己住一間?”
有人低語,有人羨慕當(dāng)然也有人不忿。
人群哄鬧。
“你要有一個天生靈體的表姐,你也行!”鐘凌喝道。
很多人望向呂光的眼神中充斥著深深的嫉妒和鄙夷。
呂光面容平靜,從鐘凌手中拿回青竹令牌。
他心知肚明,鐘凌此舉看似是對他另眼相待,但事實上卻是將他架到火堆上烤,令得眾人對自己生出仇視排斥之心。
呂光帶著青蘿,颯然邁出殿門,完全不理會他人異樣的目光。
青蘿道:“此人似是對我們頗有敵意?!?p> 呂光心細如發(fā),已經(jīng)察覺到,但他在沒有絕對把握之前,選擇隱忍不發(fā)。
此地終歸是百草園。
他暗藏道術(shù),如若被園中氣功高手發(fā)現(xiàn),定會招來殺身之禍。
“百草園內(nèi)危險重重,遍布殺機。每個人都爭強好勝,我們現(xiàn)在只是身份最低等的外園弟子,不能和鐘凌正面相抗,過幾日再說?!眳喂饽柯毒ⅲ僳E,朝靈膳殿行去,邊走邊道。
…
靈膳殿,顧名思義,乃是飲食用膳之所。
本來外園弟子的飯食應(yīng)是自己準備食材燒制,但今天卻是由原有的雜役弟子做活備好。
正午時分,殿中人群摩肩擦踵,擁擠不堪,竟約有千人之多。
桌椅板凳排列有序,桌上竟已都擺好珍饈美味。
香味撲鼻。
呂光耳聽周圍嘈雜之音,皺眉道:“看來這外園之人,不止包括今年入園的弟子,往年那些沒有通過比試踏入內(nèi)園的弟子,應(yīng)該也涵蓋在內(nèi)?!?p> 青蘿點點頭。
她如今一襲男裝,束發(fā)成冠,一張相貌極其平凡的人皮面具,唯有那雙眼睛明亮誘人,透著一絲若隱若現(xiàn)的明艷美態(tài)。
呂光與青蘿往殿中角落行去,找了個無人的飯桌坐下。
四菜一湯,色香味俱全,葷素搭配,讓人食指大動。
青蘿羞赧的輕聲說道:“這可比我在虎頭峰時做的好吃一萬倍?!?p> 她似是餓壞了,拿起筷子就上下翻飛的夾動盤中菜肴。
呂光卻是好整以暇的慢慢品味著盆中湯羹。
一勺一勺,喝的極慢。
青蘿有些疑惑的道:“你不餓?”
“你這樣狼吞虎咽,易損脾胃。餓極之時,更需要細嚼慢咽,先用熱湯養(yǎng)胃。”呂光打趣的笑道。
青蘿美目瞥了一眼呂光,嗔道:“你不早說。”
青蘿不自覺的就露出了女兒媚態(tài)。
呂光干咳一聲,道:“光教你讀書識字,忘了說這種日?,嵤隆!?p> “咦!”鄰桌一個身材圓滾滾的肥胖少年,笑瞇瞇的說道,“這位大哥說的對,我們慢點吃。我說怎么還沒吃兩口就飽了?!?p> 他一笑,眼睛就自動的瞇成一條細縫,寬闊的背上似是能站兩個人,又大又圓的腦袋扭動間連帶著身軀也轉(zhuǎn)向呂光。
“看這位大哥談吐不凡,像是個讀書人。不知大哥是哪里人士?”肥胖少年側(cè)著身軀極其別扭的向呂光問道。
呂光淡淡的回道:“云州西陵郡?!?p> “云州啊,好遠?!狈逝稚倌昴雍┖?,先是眉頭緊皺,爾后他抬手指向桌上的其他三人說道,“我叫姜小虎!這是姜顏…”
“啊!”
他話還沒說完,便雙手捂著腦袋發(fā)出一聲痛叫。
被叫做姜顏的女子,手握一雙木筷,狠狠的敲在肥胖少年的頭上。
此女年齡偏大,柳眉微微一簇,美目圓睜,怒視著那肥胖少年,嬌叱道,“出門前爹爹千叮嚀萬囑咐,你都忘的一干二凈?一提吃你就來勁了是吧?凈會跟人套近乎!”
姜小虎眼皮耷拉下來,委屈的道:“知道,姐。我不敢了。其實我就是想多結(jié)交些朋友嘛,誰曉得那草何日才能變紅……”
“住口!”姜顏粉拳捶在肥胖少年肩上,目若冷箭。
姜小虎立刻閉嘴不言。他臉上露出歉意,偷偷轉(zhuǎn)頭向呂光尷尬一笑。
呂光心神大動,臉上卻露出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態(tài)。
…
左院,天字九號房。
此房竟十分寬敞整潔,窗明幾凈。
“不會錯!雖然姜小虎后半句話沒說,但看那女子之后局促不安的神情。所說之物,定然是絳珠仙草。”青蘿美目微微閃動,兩手緊握。
她有些緊張。
她沒有想到剛才那名少年,無意間竟是說出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別人不會留意,但她和呂光都聽的分明。
那株草…何時變紅?
什么草?
自然便是絳珠仙草!
呂光就是來找尋那株百年生根、百年發(fā)芽、百年自青變紅的仙草!
呂光面容沉靜,肯定道:“他們也在打那株仙草的主意?!?p> “怎么辦?”青蘿愁眉不展。
“一個字,等!”呂光思慮片刻,道,“那株仙草還沒有成熟。我們等待機會?!?p> 青蘿見屋內(nèi)擺放著四張木床,耳根一紅道:“今夜子時還得去明鏡臺集合。我就……就在此歇息片刻吧?!?p> …
月光皎潔,夜空清朗。
清輝似水銀瀉地一般,流淌在開闊的明鏡臺廣場之上。
廣場上站滿了人。
呂光和青蘿站在石臺邊緣地帶。
很多新入園的弟子,神情茫然,他們疑惑不知,奇怪鐘凌為何非要在子夜時分將他們聚集在這里。
“那門‘千臂靈蛇功’上個月我沒記全,今夜可得用些工夫?!?p> “我看還是‘松鶴六陽掌’厲害些?!?p> “可惜都是初階氣功?!?p> 旁邊有人議論輕嘆。
呂光耳力極聰,將此話聽的一清二楚。
“初階氣功…為什么少時父親沒對我說過氣功還有等級之分?”他心中暗道。
正在他念頭紛飛之時,只見皓月升至當(dāng)空,雪白晶瑩的道道銀光自蒼穹流瀉而下。
明鏡臺,這時竟真的變成了一面巨大的方鏡!
月光傾瀉。
廣場的地面瞬間變成了一面銀光閃耀的明鏡!
人們驚訝,下意識的低頭向地面看去。
有的弟子,則是連忙從懷中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紙筆,似乎要記錄某些東西。
呂光和所有新入園的弟子,此時都看的瞠目結(jié)舌。
他們震撼!
尤其是那些新入園的弟子,全都愣在原地。
他們震驚駭然,久久不能回神。
‘明鏡臺’真的變成了一面碩大明鏡。
月光清輝照在其上,竟是顯出了一行行波光流螢的字符。
‘明鏡臺’散逸著銀色波光。
呂光懷疑自己在做夢。
難以置信!
月光映照,明鏡成真!
“子時到,明鏡臺開啟,各弟子可自行抄錄氣功習(xí)練。”
一個清透嘹亮的聲音仿佛自蒼穹之上傳來,清晰透亮的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明鏡臺散發(fā)著耀目銀光,已將這片夜空都映成白晝。
這時眾人才驚醒過來,紛紛低頭向地面仔細看去。
人們這才看清,此刻‘明鏡’之上,竟是漂浮著種種文字。
文字排列成行,組合在一起,便是一門氣功!
“還愣著干什么,趕緊抄錄熟記!明鏡臺每月僅可開啟一次,每次一個時辰!過了今夜子時,就得等下個月!”
“這明鏡臺上有數(shù)百種氣功,切記不可貪多,省得一樣也記不全。”
旁邊有人出聲提醒道。
呂光聞聲立刻垂首向地上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