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字據(jù)的時候,商號里所有伙計都在場,如果誰賭輸了想賴賬,只怕從此在所有伙計面前也無法抬起頭來,趙承祺這手夠狠,斷了所有的后路。
只是……趙承平望著在柜臺翻動賬本的趙承祺,誰是最后的贏家還未可知。
想要知道貨物數(shù)量,最快的方法當(dāng)然是查賬,上一回盤點的時候剩了多少,再加減這段時間進(jìn)出的數(shù)字,就可以得到現(xiàn)在庫存數(shù)量的理論值。
今天是盤點日,下午會比平時更早的打烊,留給趙承平的時間不多了,趙承平忽然想起安徒生童話里的灰姑娘,不撿完灰里的豆子,就無法參加王子的舞會,這個趙承祺欺負(fù)人的手段也著實無趣的很,如此低端……卻有效。
簽了字的賭約就在柜臺那里擱著,說不定已經(jīng)有好事的伙計將這事告訴趙思遠(yuǎn)了,趙承祺,這可是你自己找不痛快,可怪不得我了。
趙承平看書的速度一向很快,將所有貨物相關(guān)的賬本全部看了一遍,每本賬都做得四平八穩(wěn),看不出什么東西來,但是如果說哪家大商號里沒有底下的一本私賬,連他這個門外漢都不信。
昌鈺號每日進(jìn)出的都是大單,皆是有預(yù)定,所以每天庫存變動也是可以在前一天就提前預(yù)估好的,這也是趙承祺為什么敢提出這樣的賭約。
伙計們看著趙承平的眼光都有些同情,跟誰賭不好,賭什么不好,年紀(jì)頗長的帳房喬叔悄悄對他說:“三少爺,您何必與大少爺斗氣,您不接這個賭約,也沒什么。您這接下來,如果沒成,那可就……”
看來大家都覺得這屬于顯失公平的條約,趙承平微笑:“多謝喬叔指點,規(guī)矩我懂,再不合理的賭約,我答應(yīng)了,就是答應(yīng)了,沒有反悔的余地,是不是?”
喬叔點點頭。
“放心,我會贏的?!壁w承平合上手中的帳本。
此時門口出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人影,是昨晚見過的杜康,趙承平對他說了幾句,杜康點點頭,轉(zhuǎn)身離去。
這一幕自然有人匯報給趙承祺,正在審看各地酒坊數(shù)據(jù)的趙承祺連頭都懶得抬:“他能找來什么幫手,就讓他找去,能找來也算本事?!?p> …………
…………
“只是幫他把真帳數(shù)字搞到手嗎?”北落師門點點頭,“就這么簡單?”
杜康點點頭:“他說,他說……”
“他說什么?”
“他說,反正你們也沒神力了,能做到這些一定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其他事情他來處理就行了?!?p> 北落師門“嘿”了一聲:“一個小小凡人,什么本事也沒有,在這空間里根基還不穩(wěn),也敢說大話。我倒想看看太白金星找來的這個人到底有什么特別之處?!?p> “那我們要不要多幫著他一點,萬一他失敗了,心灰意冷不管咱們的事了,那可怎么辦?”織女謝蕓憂心忡忡,她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女人。
有這重考慮也是正常的,畢竟他們與這一任趙承平?jīng)]有太多的接觸,不知道他骨子里到底是什么樣的人,萬一真的是一受挫就灰心放棄的那種類型,還真不好收場。
哪吒眨巴著大眼睛:“我去盯著昌鈺號?!?p> 眼看著還有兩個月就要過年,各家飯桌上怎能少了美酒助興,而昌鈺號的冬釀酒一向受歡迎,各地酒坊前來進(jìn)貨的人絡(luò)繹不絕,伙計們忙的腳后跟打后腦勺,后門出貨的車隊排出兩條街,寬敞的大廳里,天南海北的方言嘰嘰喳喳,熱鬧非凡。重要的客戶全部都被引到二樓,由趙承祺親自接待,以示重視。
整個商號一片繁榮的忙碌景象,偏偏柜臺邊斜倚著一個年輕人,他抱著雙手一副優(yōu)哉游哉的模樣,在全場所有人中最扎眼,往來客人也有好奇他身份的,問接待伙計一句:“那位是何人啊,這么悠閑?”
伙計悄悄回一句:“那是我們東家的三少爺,今天剛來,什么都不懂?!?p> “哦?!笨腿肆私鉅铧c點頭,也是啊,什么都不懂,干什么都是添亂,還不如坐在那里歇著。
此時,有一個伙計滿頭大汗的跑來找大掌柜:“掌柜的,那邊來了個夷人,我實在聽不懂他在說什么啊。”
大掌柜這些年也算是見過世面,為了與洋人做生意,也是苦學(xué)過英吉利話的,他遠(yuǎn)遠(yuǎn)一瞧,那個夷人,個子挺高,金發(fā)碧眼,他很自信的走過去。
“Howareyou?”
那夷人轉(zhuǎn)身過來,看著他:“你,老板?”
大掌柜點頭:“yes,yes”
不料那夷人開口:“我,法蘭西,不,英吉利。”
雖然夷人說的內(nèi)容很跳躍,不過大掌柜也大概明白了,這夷人是法蘭西人,不是英吉利人,敢情都是洋鬼子,語言還不一樣的?
大掌柜一時還沒反應(yīng)過來,那夷人又說:“法蘭西語,你會?”
大掌柜搖搖頭。
夷人十分遺憾的說:“再見。”
在門口,他被一個人攔住,定睛一看,是剛才那個懶懶倚在柜臺旁的年輕人趙承平。
趙承平?jīng)_他一笑:“bonjour?!?p> 兩人簡短的聊了幾句之后,趙承平便將他請到專供重要客戶洽談的房間里。
早有伙計向趙承祺匯報了此事,未了加一句:“大少爺,要不要去聽聽他們說了什么?!?p> 趙承祺扭頭看了看那個伙計:“你聽得懂法蘭西話?”
伙計搖搖頭,趙承祺又專注于手中的數(shù)據(jù):“我也不懂?!?p> “是……”伙計已經(jīng)明白他的意思了,“可是,如果三少爺真的談下來這單生意。”
趙承祺頂了頂鼻梁上的金絲邊框眼鏡:“那也沒什么不好,都是昌鈺號的進(jìn)賬?!?p> 伙計唯唯而退,房間里只剩下趙承祺一個人,他放下帳本,起身站在窗邊,正好看見趙承平將那個法蘭西商人送走。
“說不定,你還有點用。”趙承祺自語道。
中午,商號里的人總算少了一些,伙計們也終于得空吃飯,趙承平路過專供伙計們的食堂時,聽見他們竊竊私語,說著上午他與夷商交流的事情。
“看來東家沒白把他送去省城念書。”
“不知道他跟那個夷人談了些什么?”
“自己去問啊。”
最終伙計們推出去一個年輕小伙計,小伙計搓著手:“那個,三少爺,您的西洋話說的真好?!?p> “我知道,謝謝夸獎。”趙承平微笑。
小伙計又問:“那個夷人也要買咱們的酒嗎?”
“嗯,還有一些條款需要確定,有結(jié)果了,我會通知大家?!?p> 兩位少東家的午飯也擺好了,一如既往的精致,兄弟倆對坐而食。
趙承祺問道:“你這法蘭西話,是在哪里學(xué)的?”
“省城讀書時候?qū)W的?!?p> “看來,有人說你在省城讀書的時候盡日逃課不學(xué)好,是謠傳。”
“嗯?!?p> 趙承平并不想與他深入交流這件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隨便吃了幾口,便匆匆離席,趙承祺問道:“這么著急,有什么事?”
“嗯,有點私事?!?p> “盤點的時候記得回來。”趙承祺故意提醒他別以為能跟夷商談話,就可以忘記今天的賭約。
趙承平自然也懂他想說什么,點點頭。
待他走后,根本毫無胃口的趙承祺將筷子一放,自語道:“省城,也就學(xué)個皮毛,等說到具體條款的時候,看你還能不能得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