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福還是禍

　　次日一早，謝涵親自帶著阿嬌和司書去了春暉院，先讓謝紓掌了下眼，這才跟方姨娘打了聲招呼，然后讓司琴帶著阿嬌去見秋月了。

　　謝紓見謝涵小小年紀便有條不紊地指派這一切，而且更令他驚訝的是，謝涵居然有了金錢和數(shù)字的概念，會跟方姨娘詢問丫鬟們的月例，會盤算府里一個月的大致開銷。

　　“涵兒，這些你是跟誰學的？”謝紓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印象中，他可沒有教過孩子算學。

　　“娘生病的那段時間，請醫(yī)問藥的，都得花銀子，我也就耳聞目染學會了一點皮毛?！敝x涵找了個由頭。

　　那是她初初接觸數(shù)字和銀錢，后來跟著顧鑠去幽州，顧鑠利用職務便利，從幽州往京城倒賣藥材和皮毛等物，那些賬目什么的都交給了謝涵，謝涵也就因此真正學會了算學和看賬算賬。

　　只是謝涵不確定，父親聽到這些會不會不開心。

　　她也是后來才明白，真正的那些世家大族的女子是不屑跟金錢打交道的，更不會去學什么算學，頂不濟就是學一個中饋，知道怎么打理一個家就好，至于銀錢方面，自有身邊的管事幫著料理。

　　不說別人，謝涵的母親顧玨就沒有什么銀錢的概念，她身邊的賬目一般都是趙媽媽和劉媽媽幫著打理。

　　謝紓自己倒沒有非要把女兒培養(yǎng)成不懂柴米油鹽的大家閨秀。他出身貧寒，對這些世家大族的規(guī)矩了解得不是很透徹，接受得也不是很徹底，而且這一刻，他更是希望女兒能變得世俗一些，精明一些，因為只有這樣女兒才有可能經受得住往后漫長人生路上的風風雨雨，才有可能保護好自己，才有可能活下去。

　　“老爺，以后這個后院還是交給小姐來當吧？我看小姐比我明白多了?！狈揭棠镆娭x紓看著謝涵不吱聲，好像在想什么，便試探地問了出來。

　　“這倒不用，她還是一個孩子，能管好她自己就不錯了。”謝紓否決了。

　　這個時候，他可不想給謝涵樹敵。

　　他現(xiàn)在謀的是女兒能在一個安穩(wěn)的條件下長大，而不是盯著那點當家的蠅頭小利。

　　“還是爹說得對，我才剛六歲，什么也不懂，也就是見白姨娘肚子大了，身邊只有一個丫鬟照看會有點不順手，這才托了奶娘幫忙找兩個人，原本是想多找兩個，索性方姨娘和陳姨娘兩個也一人配一個，可奶娘說時間太趕了，一時挑不到合適的人，等過一陣子再說吧?！敝x涵自然明白父親的苦心。

　　當然，她也不至于眼淺至此。

　　方姨娘聽了抿嘴一笑，“賤妾也不大懂這些的，只是跟著夫人多年，一切以夫人的舊例為準，即便出錯，也出不了大錯。不過老爺?shù)脑捯灿械览?，小姐還小，還是一個孩子，賤妾就再辛苦兩年，等小姐再大一些，再交到小姐手里。至于小姐說的再給我和冬雪妹妹配丫鬟的事情，還是緩緩，等老爺病體康健了再說?！?p>　　方姨娘想的比較遠，她知道現(xiàn)在謝涵托奶娘曾氏找的丫鬟都是從莊子里找來的，她們多少和曾氏有點關聯(lián)，這樣的人能和她一條心嗎？

　　謝涵原本就沒打算真給方姨娘找丫鬟，不過就是面子情隨口虛應了她一句，所以見她不同意，也就丟下了這件事，她今天真正要辦的是把奶娘的侄子阿金弄到門房去。

　　正琢磨怎么開口時，聽見小玉在外面喊，“高管家來了?！?p>　　高升顯然是有事要跟謝紓商議，進來見屋子里多了好幾個人，先看了眼謝紓。

　　謝涵沒等謝紓開口，先搶著說：“正要打發(fā)人找高叔叔說一聲，府里新添了兩個丫鬟，是給白姨娘預備的，那個大些的已經打發(fā)人送去了，這個小一些的叫阿桑，我先留在身邊調教調教?！?p>　　“這種小事小姐定了就好，有什么需要跟里面的人說一聲即可?！备呱灰詾橐?，他一向不管內院的事情。

　　謝涵也清楚這一點，笑了笑，接著說道：“還有一件事要找高叔叔定奪，奶娘昨晚回來跟我說，她娘家的哥嫂日子艱難，托她給她侄子在府里找個差事，我尋思著奶娘這么多年第一次跟我張口便應了，還請高叔叔成全?！?p>　　高升這才正色看向謝涵，目光微閃，不過很快低頭問道：“小姐真是折煞小的了，這算什么大事，想必小姐已經想好了去處，還請小姐告知，小的立刻就著人安排。”

　　“高叔叔外道了。嗯，我聽說奶娘的侄子才剛十六歲，一直在鄉(xiāng)下，也不識字，不如就讓他去門房吧，別的差事我怕他辦不好給高叔叔添亂?！?p>　　高升一聽是去門房，再次抬頭看了謝涵一眼，見謝涵笑盈盈地看著她，眼睛里干干凈凈的，如同一個懵懂的小孩，心下不由得狐疑起來，難道是自己多想了？

　　“這孩子，凈給你高叔叔添亂，好了，這次就依你，下不為例，小孩子不知輕重，這些奴才們也該整頓整頓了?！敝x紓替女兒打了個圓場。

　　他當然明白女兒是在安插自己人，心下既是欣慰又是擔憂，欣慰的是女兒這么小就懂得謀劃，可他擔心的也是這謀劃。

　　女兒還這么小，一點自保能力都沒有，如果被人發(fā)現(xiàn)了她的早慧，那就可能是禍不是福了。

　　可反過來說，如果女兒真的是一個愚鈍之人，只怕她也會被顧家或者是身邊的人啃得一點渣都剩不下。

　　因此，謝紓這兩個晚上都沒有睡好覺，翻過來顛過去地思量女兒的早慧究竟是禍還是福。

　　可惜，他沒有答案。

　　而且，他也沒有時間去找答案了。

　　他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眼前的這個高升，指望高升在關鍵時候能護著女兒一二，因此，他是決計不能讓高升心里有了嫌隙。

　　還有一點，他之所以把家產托付給高升，就是想給顧家一個錯覺，以為他把自己的身后事全都托付給了高升，把顧家人的注意力轉移到高升身上，為女兒分散一點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