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周末兩眼紅紅的,這些都沒能逃過張西平的眼睛。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張西平關(guān)切地問。用手去摸她的額頭。她把頭一偏躲開了,說沒什么,睡得晚些而已。
張西平又說:要不你再睡一會,我們下午再出去。上午我先和他們電話溝通一下,免得面對面沒有回旋余地。
也好,那我去睡了。周末勉強(qiáng)笑了笑,轉(zhuǎn)身回到自己房間。重新躺倒后打開手機(jī),午夜天鵝的樂曲開始在屋子里飄蕩,低緩,傷感的曲調(diào)勾起對往事的回憶。淚水再也關(guān)不住閘門。嘩嘩往下流,濕透了枕頭。
他想到李愿對她的不理解,但更多想到的是她的初戀情人馮建。當(dāng)年他們一起中專畢業(yè),一起來到南方找工作,心中充滿多少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憧憬。學(xué)歷低,找不到更好的職位,她們雙雙做了一家超大型電子廠的生產(chǎn)工。每天要在流水線上工作超過12小時。但他們一點都不覺得苦和累。但這樣的日子又能持續(xù)多久呢,年復(fù)一年,日復(fù)一日,永遠(yuǎn)沒有真正的將來。買不起房,不能做一個真正的城市人。而她的家人拼命反對她們的交往,一次次逼她回去相親,上門提親的不是老板就是公務(wù)員或教師,經(jīng)濟(jì)實力是窮小子無法可比。
到此時,馮建才突然明白,并發(fā)現(xiàn)一個十分殘酷的事實:就是他,以及無數(shù)像他這樣出身普家庭的后一代成了真正的窮小子,貧二代。
馮建們心里很清楚,像他們這樣打工,三輩子也別想脫貧。
嚴(yán)重的心態(tài)失衡和對未來的悲觀失望情緒讓一個又一個年輕人從車間的窗口跳出去。馮建也是其中的一個。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消失了,帶著他們永遠(yuǎn)不能實現(xiàn)的理想與夢,帶著親人的淚水和愛人永遠(yuǎn)無法痊愈的傷痛。
你還好么,馮建,如果你在天有靈,請你給我一個夢,告訴我我該怎么辦。一個是生存的現(xiàn)實,一個是浪漫的愛情,它們我都想要。可是當(dāng)命運讓我作出選擇,要我暫時放棄其中的一個,我怎么辦。
正在胡思亂想,手機(jī)又響了。是李愿打來的,第一句話就問她:周末,你愛不愛我。
周末本想說愛,可是話嘴邊又變了:我很想說愛,可是你讓我痛苦不堪。我又不能說出那個字,我只能說喜歡你,愛是不能隨便說出來的,愛太重了,重得你我都承擔(dān)不起。
我不管,你就說同意不同意吧。李愿幾乎是在喊。
他怎么了,是不是喝酒了。周末想。
你喝酒了是吧。周末問。
你別管,我只要你一句話。跟我走,還是不。
跟你走可以,但你先要有工作,倆人一起失業(yè),我們吃什么。
我不管……電話斷了。
周末感到憂慮了,李愿的狀態(tài)極差,不知道他會做出什么事來。她心急如焚,恨不得馬上趕回去,她要和他好好談一談,最好不要爭吵,爭吵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商標(biāo)談判總算有了一個結(jié)果,雖然圣路公司要多拿出不少錢來購買技術(shù),但畢竟圓滿完成了任務(wù)。至于今后實施中的效果怎么樣,就不是他張西平的事了。張西平因此感到一陣輕松,精神也好多了。為了表示合作的誠意,對方單位專門設(shè)宴款待了他倆。宴席結(jié)束后,又請他們?nèi)タɡ璒K。本來都不想去的,可是人家既然說了,總不能抹了人家的面子吧,畢竟以后還要合作。張西平扯了一下周末衣襟,悄悄說:去吧,不去不好。
周末只能去,可是一點狀態(tài)都沒有,滿腦子裝的都是李愿。
卡拉OK不是張西平和周末的長項,只能應(yīng)一下景罷了。但時間還早,張西平便提議去江邊走走。據(jù)說小城的江景算當(dāng)?shù)匾唤^,這一處由地方政府花數(shù)千萬建造的人工海景,號稱“第二上海灘”。周末表示根沒心情欣賞這種人工景觀,但這么早回賓館也沒什么事做,又不想總是讓張西平不開心,便同意去走走。
人造海景果真了得,但假的永遠(yuǎn)是假的,與真的無法相比。轉(zhuǎn)了一圈覺得太沒意思,而倆人又沒什么話可說。尤其周末,毫無興致,因此對于張西平對她的刻意關(guān)注也沒有感覺,這樣的散步讓她感到很痛苦。
果然,當(dāng)張西平提起李愿時,周末的話便多起來。張西平其實是想借機(jī)打探她和李愿究竟發(fā)展到什么地步,但周末始終守口如瓶,反過來倒是更多向他發(fā)問。她對他說:你倆是好朋友,他的情況你應(yīng)該比我了解得更多吧。
張西平也是寸步不讓:大家都說你跟他在談戀愛,你還不承認(rèn),要不就是鬧別扭了。
你希望別人鬧別扭是不是。周末突然冒出這樣一句。
張西平一愣。
我們根本沒那回事。周末說。請你今后不要再提這件事,我不想聽。
那好那好,沒有就好,我保證不會再說。張西平嘴上這樣說,心里卻是美美的。他想,也許都是傳聞呢,或者就是我太敏感了。
人一得意,手便不老實起來,裝作不經(jīng)意地牽起她的手:我們?nèi)ツ羌揖瓢珊葍杀?p> 周末掙開他的手,向前望去。“午夜天鵝”幾個字在夜色下閃著不確定的光。是一種機(jī)緣巧合么,居然有叫這個名字的酒吧。周末爽快地說:好吧。
畢竟是個小城市,裝修品位不高,但音樂卻很正宗,午夜天鵝。音響也不錯,“邁恩”是名名度較高的品牌,聲音干凈得沒有一絲雜質(zhì)。
只要音樂對了,什么都對了。周末是這樣想的。
你喝什么酒,紅酒行不。張西平問她。
周末猶豫一下,說:就紅酒吧。
張西平點了一瓶1998年的紅酒,又點了幾樣時點。先給她倒了小半杯,再往自己杯子里倒了半杯。端起來對著周末:綿子。謝謝你一直對我工作上的支持,我先敬你一杯。說罷先喝了。
周末一愣,有這樣喝紅酒的么??勺焐嫌植缓谜f,只好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
喝盡啊,我都干了。張西平拿起自己的空杯子晃了晃。
我不能喝多,臉紅得厲害。周末已經(jīng)開始感到臉上有些熱。
張西平看著女下屬美麗的臉,心想,還是年輕好啊。想到前女友雨桐的臉,
一對比,到底三十多與二十多不是一個檔次。其實雨桐在二十多歲時也是一個大美人啊。
在局里,雨桐也算一朵花了。只是境遇不同,什么樣的鮮花在那種地方都會提早凋謝的。
雖然倆人沒有修成“正果”,但雨桐仍是他心中的一絲隱痛。
但這種隱痛似乎越來越淡了。是不是與眼前這個小美人有關(guān)呢,他說不清楚,也想不清楚,反正他是徹底被她迷住了。迷他的,是這個叫周末的女孩。
即使有移情別戀,四年前那件事,仍讓他久久不能釋懷。是啊。怎么能那樣,墮落,無聊,空虛?;驘o恥本性的大暴露……
至今他都想不通,雨桐為什么不同意和他一道南下,為什么……
現(xiàn)在呢,她過得怎樣,很久沒有她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