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一會大門響了，潤紅看著弟弟：“別告訴咱媽今天的事情?！睆娚c點頭。
潤紅媽推著車子進來，看見兩個孩子在灶屋里做飯，就問潤紅：“飯做好了沒有？今天喂雞了嗎？”潤紅點點頭。
潤紅媽打開鍋，拿出一個饃，然后從中間掰開，把菜就夾在里面吃起來。吃完后，又喝了口水，告訴潤紅吃完飯就早點睡覺吧，明天別忘了喂雞，就自己去睡覺了。
潤紅沒有動，她覺得缺少點什么。媽媽沒有問自己今天過的怎么樣，沒有問有沒有什么委屈。
潤紅和強生吃完飯睡不著，就坐在屋頂上。月亮出來了，把大地映的亮白，潤紅想著這一天，嘆了一口氣。
最難過的是強生，他沒有受過這樣的“待遇”，他想把自己今早挨打，中午吃“生”饃，晚上被燙得經(jīng)歷都向媽媽說一遍，可是媽媽什么也沒有說就睡覺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潤紅和強生都沒有起的太早。強生的起床還是被國秀鬧醒的。
國秀過來找兩個孩子玩，潤紅很累，不起來。強生就起來，問國秀去哪兒玩。國秀說去壩子上，為什么去壩子上，因為國秀媽就在壩子上賣東西。
強生就和國秀一起，跑到壩子上。國秀媽在壩子上擺攤，強生不明白為什么國秀媽要在壩子上擺攤，這兒不是一個令她傷心的地方嗎？
國秀媽看著當(dāng)初落水的地方，嘆了一口氣。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要來這個地方，這兒的過路客多？不僅僅吧。還是懷念自己的當(dāng)初，還是要鍛煉自己去接受這個事實，或許都有。
國秀媽看著國秀和強生過來，就沖著國秀喊：“秀，趕快過來給我看一下，我方便一下?！?p> 國秀就和強生跑過去，國秀媽就跑到壩子下面的隱蔽的地方了。
強生就和國秀站在攤子的后面，強生突然覺得很激動，很自豪，仿佛這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他可以跟別人說這個是多少多少錢，還可以很委屈地說：“對不起，我們這兒也是小本買賣，給這個價已經(jīng)是進貨的價格了，不能再便宜了。”
現(xiàn)在國秀媽的生意越做越大，攤位上不僅有炒貨，還有好多玩具。強生沒有見過這么多得玩具，他總想在國秀和劉哥不注意的情況下拿走一個，可是他總不敢。
過了一會兒，一個同村的人帶著孩子從旁邊過，看見國秀和強生站在攤位的后面，就開玩笑：“這是老板和老板娘??？你這個多少錢？”
那人說著拿起一個東西，那東西像是一個扁的圓柱體，上面有個線繩拴著，一拉線繩，那東西就“唧唧”地響，聲音不是很好聽，但是很神奇。
強生只看著那人手里的玩意，沒有說話，國秀朝壩子底下喊了一聲：“媽，有人買東西！”
國秀媽爬上來，兩個眼睛都紅了。同村的人都知道國秀媽從這里“摔倒”了，那人尷尬地笑笑：“國秀媽，都過去了?！?p> 國秀媽笑笑：“什么，我就是尿急，上下面方便一下。這個不要錢，拿去給孩子玩吧?！眹銒尠褨|西往孩子手里塞。
那人笑笑：“這么冷的天，你不是就站在這兒送東西吧，到底多少錢，你要是這樣，咱以后碰面咋讓我好意思給你說話?！?p> 國秀媽不好意思了：“五毛，不值錢?！?p> 那人給了國秀媽一塊錢，國秀媽又開始找她錢，那人收下錢：“夠不夠，你得收夠??！”
國秀媽又給孩子抓把瓜子：“夠了，夠了，走路上吃，不值錢?！?p> 強生摸摸口袋，口袋里面一毛錢也沒有，這五毛錢對于他來說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他只有看著那個小東西，很委屈的樣子。
國秀媽剛才在壩子地下，一下子就看到自己當(dāng)初“摔倒”的地方，她就控制不住自己哭起來，她很難從那次“摔倒”中爬起來。
她看著強生的表情，她能看得出來強生是多么的愛這個東西。或許這就是上天的安排，明明自己失去了心愛的東西，卻又有一個相同的東西整天在你身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讓你想得到卻永遠(yuǎn)得不到。你所得到的永遠(yuǎn)只是一個回憶，一個撕心裂肺的回憶。
國秀媽看著強生：“你想要這東西嗎？”
“恩”強生高興地回答，然后像是想到什么，又低下頭。
國秀媽把東西給強生：“拿去玩吧?！?p> 強生高興地接過，然后對著國秀媽問：“你這是送給我的嗎？我沒有錢?！?p> 國秀媽笑了：“沒有錢沒關(guān)系，以后上我家過！”
強生就拿著他的小玩意跑了回去，他要把這個神奇的東西給每一個人看，然后就站在村口老槐樹下的對窰上告訴大家：“這東西是我的！”
可是這么冷的天，孩子們都被大人帶回了家，有誰孩子外面閑逛。強生想起了賴二，其實賴二現(xiàn)在一點都不賴，他還讓自己去他家里看電視了呢。
強生決定把自己心愛的東西給賴二玩玩，賴二一定沒有見過這個東西。
強生跑到賴二門口的時候，聽到屋里傳來一陣口風(fēng)琴的聲音，可好聽了，強生從來沒有聽過這種聲音。那要比自己手里的這個不知名的東西好聽一千倍，可是強生覺得它應(yīng)該沒有自己手里的東西神奇，就走了進去。
賴二看見強生進來，就向強生炫耀自己自己的口風(fēng)琴，強生把手一舉，隨著手的動拉動線繩，那東西就發(fā)出“唧唧”的聲音。
和強生想的的一樣，賴二果然沒有見過這種東西，他露出驚訝的表情。
賴二要玩，強生想了想，不能白讓他玩。
“我的口風(fēng)琴給你玩?！?p> 強生覺得是賴二先求自己的，他可以有更多的條件。就說：“你騎車子帶我去找我媽，把口風(fēng)琴也借我玩?！?p> 強生之前和國秀學(xué)車子的時候就見過賴二騎車子，那時候大家的關(guān)系不好，賴二就把車子騎得老快，故意氣強生。
賴二想了想，然后走出去：“好！”
那小玩意就拴在洋車子把上面，強生坐在后面，拿著口風(fēng)琴。他不會吹，但是他喜歡這種聲音，就隨便地吹著。
走到半路的時候，兩個人摔倒了，然后兩個人就大笑起來。誰都沒有注意誰，兩個人就爬起來繼續(xù)走。
賴二把強生送到地方之后就一個人回去了，強生終于看見窯廠是什么樣子的了。
到處都是一片枯黃，到處都是被挖卻的池塘，一排排未進窯的磚塊，一只只飛來飛去的新燕，一個個忙碌的人。
窯廠邊有一群孩子，他們也應(yīng)該是過來找大人的，強生看看拉著架車進進出出的大人，他看不到自己的媽媽在哪兒，他就喊了一聲“媽”。大家都抬起頭，大家的樣子都是一樣。全身布滿灰塵，頭上戴在毛巾，臉上已經(jīng)看不到樣子了。
強生就站在原地?fù)]手，他知道他分不清媽媽在哪兒，但是媽媽肯定知道自己在哪兒。過來好長時間才有一個人過來，她走到強生的身邊，指著那群孩子說：“給他們玩去，待會就下班?！?p> 強生就跑過去和大家一起玩，大家都不排外，因為每個人都是后來的。
春天的氣息已經(jīng)來了，除了窯廠周圍，到處都是一片生機，大伙又可以“提毛線”了。強生就跟在他們后面，他看著媽媽的方向。他覺得媽媽每天回來都不說話，但是媽媽不是這個樣子的。
媽媽還在人群中穿行，或許她忘卻了強生，也忘卻了自己。
過了一會，那個“土人”又過來了，她給自己拿了一袋方便面。強生就看著她，他想努力分辨這是不是自己的媽媽，可是他怎么也看不出來。
強生看著那方便面的袋子，袋子上都是灰塵，上面寫著三個字：小保姆。他看著“保姆”這兩個字，又看看這個被灰塵覆蓋的人，還好，那個時候，他不知道什么是“保姆”。
強生的面還沒有吃完，大家都下班了。潤紅媽把車子推過來，有洗把臉，換了外邊的衣服，這回強生終于看得出來這是媽媽。
媽媽讓強生坐上車，然后把自己帶到壩子上?？匆妵銒屵€在壩子上，就把強生交給國秀媽：“強生先給你，我趁人家吃飯把他送回來，待會讓他自己回去，我得趕緊回去了?！闭f完就騎上車子回去了。
強生始終沒有看到媽媽中午要吃什么飯，他不知道是該遺憾，還是慶幸，他沒有看到。
傍晚時分，賴二來找強生，問強生有沒有看見自己的口風(fēng)琴，強生這才想起來自己的小玩具也不見了。他又問賴二有沒有看見自己的玩具，賴二眼光閃爍著：“可能，可能在路上跌倒的時候，落在那個地方了吧？”
強生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賴二在騙自己，因為那東西一直拴在他的車子上，他沒有給自己。
賴二想了一下說：“該不會口風(fēng)琴也在那個時候落下了吧？”強生還沒有說話，賴二就跑出去了。
過了一會，強生覺得自己還是應(yīng)該把東西還給賴二，就朝賴二家走去。其實，口風(fēng)琴一直在強生的口袋里揣著，他太喜歡這口風(fēng)琴了。當(dāng)然他不是有意要留下的，賴二把自己帶到窯廠的時候就自己走掉了，自己也沒有辦法及時把口風(fēng)琴還給賴二。
強生走到賴二門口的時候就站住了，他看見賴二家門口有自己玩具的碎片，他想一定是賴二想知道為什么那個玩具那么神奇，所以把他打開了。
強生看著自己玩具的碎片，轉(zhuǎn)身就走了。強生到壩子上的時候，國秀媽已經(jīng)回去了。強生坐在河邊，他看了看周圍，沒有一個人。但是天沒有黑，他不害怕，他把口風(fēng)琴從兜里掏出來，親親地吹了一下。然后又緊張地看著周圍。
他想他不算偷吧，這算是和賴二交換的，賴二拿他的玩具，他就不能拿賴二的口風(fēng)琴了嗎？強生顛了顛，很重。強生呼了一口氣，大膽地吹起來，琴聲悠揚，和燕子一樣飛翔。
夕陽照在強生的背上，影子拉得老長。微風(fēng)一吹，強生的影子就和著夕陽，撒在水面上。
這樣的日子過了小半年，中間玉林也往家里打電話，但是潤紅媽也沒有時間接。
快放暑假的時候，村長興高采烈地鄉(xiāng)里回來，然后找到校長，告訴他自己已經(jīng)把村里的事情向鄉(xiāng)里反應(yīng)了，鄉(xiāng)長已經(jīng)同意給我們村重新蓋學(xué)校。
末了又像炫耀自己的能力一樣：“旁邊幾個學(xué)校都那么破，為什么單單給我們撥款，那是因為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好，我給你說，這錢打下來了，新房子也會盡快蓋好，你要給我好好地教，教出幾個像樣的人才來，別到時候掉鏈子?！?p> 校長聽到這個消息很激動，他還能說什么，一切都會努力。
放假前，校長把孩子們叫到校園里：“同學(xué)們，我們要蓋新房子了，放假之前就把這舊房子扒掉，磚頭都移到校園外面。放假的第一天咱就開始蓋房子，這放假的兩個月里，爭取把房子蓋好，讓大家明年過來上學(xué)的時候就在新房子里上課。大家說好不好？”
校園里一陣躁動，大家都呼喊著，歡呼著。只有五年級的同學(xué)沒有反應(yīng)，可能是因為他們大了，對什么事情都沒有新鮮感了?？墒撬麄冋f：“蓋新房關(guān)我們什么事兒，我們下學(xué)期就上初中了，就不在這兒上了，現(xiàn)在才知道蓋新房子！”
校長接著說：“我們要努力在放假結(jié)束之前把房子蓋好，所以放假之前咱們要把房子扒掉，大家都要幫忙，三年級以上的，活干多一點，三年級以下的，活干少一點?！?p> 強生很興奮，他拉著姐姐說明年可以進新房子里讀書了，可是姐姐卻說：“還要我們干活！”
校長親自爬到屋檐上，然后把瓦先去，把梁搗下來。去梁的時候，村長也來了，和校長一人一邊，大家喊到三，大梁就掉下來了。接著就是老師帶頭鼓掌。
幾個從外村找的建筑工人來了，大家把兩面墻交匯的地方砸裂，然后把一條大繩從中間裂縫中穿過去。
兩邊都站著許多老師和學(xué)生，強生也站在隊伍里面。大家喊“一、二、三！”墻就被拉到了。強生不明白，為什么校長和村長都站在隊伍的前面。
強生干活很賣力，他一想明年就可以在新房子里讀書了，就特興奮，好像那新房子就是自己的。
剛放假的一個晚上，玉林就往家里打電話，潤紅媽又拉著潤紅去村辦公室接電話。
潤紅媽累了一天，剛拿到電話就很生氣：“不是說好不讓你晚上打來嗎？”
“我白天給你打電話，你接嗎？”電話那頭疑問道。
潤紅媽不說話了，玉林繼續(xù)問道：“你最近在家都干啥了？整天連個電話都不接??？”
“沒干啥？不想接。”
“不想接，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上大楊莊干活去了吧。別去了，過來吧，把兩個孩子也帶來?！?p> “不想去?！?p> “那行，你自己看著辦，在家里你能掙幾個錢？整天還累得要死，你過來，咱倆一塊干，咋樣？”
潤紅媽想了想，在家真的很累，可是兩個孩子怎么辦？
“能怎么辦？一塊接過來啊。國秀媽就決定把國秀也接過來了?！?p> “啥時候的事兒，我咋不知道？”
“你回去問問她，他們都到這兒干，你也過來，這累不著你，況且兩個人都在，至少有個照應(yīng)?！?p> 潤紅媽看看潤紅：“我再想想?！?p> “孩子來沒有，我和他們說說話。”
潤紅媽也沒有把電話給潤紅，因為她害怕玉林會把這件事情跟潤紅說。潤紅媽也不確定自己到底去不去，怎么去？她不想現(xiàn)在就下結(jié)論。
潤紅媽說：“有啥好說的，以后再聊?！?p> 玉林想了想，這話也對，就想問潤紅媽什么時候來，但是電話已經(jīng)掛掉了。
潤紅媽回到家就去找國秀媽，問她已經(jīng)決定了嗎？國秀媽把頭一點，這兩天把家里安排一下，過兩天就走，國秀也帶著，到那兒長干。
國秀也知道，高興地問潤紅媽：“小奶奶，俺小叔和小姑也去嗎？”
潤紅媽面露難色，不過她還是點點頭。國秀看她的表情：“怎么，有什么不對？”
潤紅媽笑聲地說：“我和你不一樣，你可以帶著孩子過去，俺家還欠一屁股債，這兩個孩子都去，哪兒還能掙錢?！?p> “那這兩個孩子怎么辦？”
“還沒有想好?！睗櫦t媽又對著國秀說，“國秀，你小叔和你小姑都不知道這事兒，你別告訴他們，到時候我們?nèi)サ臅r候再告訴他們，嚇?biāo)麄円惶?，好不好？?p> 國秀跳起來：“好，好，嚇?biāo)麄円惶?！?p> 潤紅媽走了：“我回去再想想這事兒?！?p> 潤紅小學(xué)畢業(yè)了，她在想到底要在哪兒上初中？強生還在想著他下學(xué)期上課就可以搬進新房子。
潤紅媽坐了一會，把大腿一拍：“就這么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