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咱姥姥真是沒得講,像娘親一樣,總是圍著俺忙這忙那,什么都不讓俺沾手.與坐月子的講究還真是多泥鰍呢,什么不要沾生水.不能用涼水洗手洗臉啦,可俺那會兒叫姥姥熏的.晚上涼,姥姥就往壁爐里加柴.又不是寒冬臘月的,可姥姥說,娃涼著呢,一晚上還從被子里抱起來喂奶.四妹子就說,俺來伺候唄?你懂個啥明堂!還是讓俺老婆子守著,東家少奶奶,你就唄管娃的冷暖了,有俺呢.
這姥姥真是的,夫君啊,那些日子,俺看什么都順心,什么都隨意.俺看那天呀都要比平時藍好幾分哩.院子里那一彎魚塘邊,垂柳吐蕊了,那綠一天天地漸濃了,院中的槐樹已經枯枝換新芽了.李老四磚窯頂上幾柱煙筒正冒著團團向上滾動著的黑煙將東南方那一抹明亮的天空染上了雜亂的圖景..就像日偽軍據點上那恐怖的氣氛,,模糊了遠山那清靜幽雅的山色.俺不愿去觀望,心里突生出奇怪的念頭來.那一抹烏黑的濃煙正像那硝煙彌漫的戰(zhàn)場,那殘景構成了某種特殊的印記,在我心靈中,在每一個人的心靈中會深深影響著自我下意識--------夫君,俺會在心里自動構畫出戰(zhàn)場上的慘像.俺還會想到你,想到野狼突擊隊的兄弟們--------想到尸橫遍野的耗子軍訓練營------死尸,融進雨水和七里河的滾滾血水------一會兒,夫君,俺便有頭暈的感覺,或許是在閣樓上站得久了,又或許------俺用手捂著嘴,感覺像要嘔吐--------
少奶奶,看把你累的,昨晚上肯定一宿沒睡好吧,這娃子哭鬧的.
姥姥打掃收拾完房間走過來.一邊說:"這會兒娃睡得正香了,要不少奶奶你也再睡會兒吧,瞧這天涼的,你身子又不好,小心著了涼!
姥姥,俺想起一些事來,心里面就惡心.
惡心?那可要不得,怪不得俺看你這樣子像要嘔吐的樣子.多不好!可別糊思亂想的了.姥姥安慰我,一邊又替我收拾了陽臺上的幾個菜盆子.
姥姥,都好長時間了,還沒有少爺的情況.管事的和大憨叔聽說這會兒也不在那地方了,都去了哪兒呢?
不知道,不過,俺上次聽大憨說,這一會半會兒,他是哪也不去的.
為啥?
還不是那些野狼和耗子,總得要人伺候著不,大憨呢,俺知道,小的時候就愛弄那些,他懂,知道怎么樣去養(yǎng)著它,那樣子可細心了.大憨打小的時候弄到了一只黃鸝,一個不小心,俺給放飛了.咱憨兒就嗚嗚地哭過不停,還難過了好幾天哩.
姥姥,你說呀,到處打打殺殺的,他日本人那圖的是啥子明堂?現在連那些無辜的小動物都卷進了戰(zhàn)爭,上帝是不是睡大覺去了?什么事兒他都管不了不是.
快別這樣說,菩薩會記著呢,怨怨相報何時了,世間的事都會有報應的.他日本人這樣子兇殘,咱收拾不了他,總有一天,會有什么力來收拾他們的.這力不是人禍就是天災.咱婆子經過的多了去,看的也夠多的了,這事兒,你就等著瞧,就一個字"準"!
姥姥這樣說時,咱就看見四妹子癡癡地站在院子門口向外張望.一只狗突地一下從她跨下竄出去,汪汪汪地叫著,姥姥在閣樓上叫著她:"四丫頭,誰過來啦?"四妹子回過神來應道,一個過路的.
從哪兒冒出來的,剛剛咱怎么沒有看見呢?夫君,俺心里想,只是一念間,俺想起了四妹子講過的探子.鬼子的線人囑托什么的,可是又一想,不對呀,咱院子里都沒有什么可懷疑的人啞,大憨叔老長時間也沒見來過.四妹子這些日子也沒去林子里約會啞.管事的?或許管事的在外面惹上了什么人的注意.俺這樣想,就匆匆下樓梯,吩咐院子里砍柴的盯那人的梢,看看那賊頭賊腦的人究竟想干什么,那個砍柴的叫水泥鰍,是咱們家管事的從耗子軍訓練營借調過來的.來這兒已經好幾天了,小伙子人挺機靈,腦子好使,就那樣跟著,一直往東南方向的白馬寺走去---------
少奶奶,他不是往馬河口叉道上走的,或許不是探子呢.四妹子這樣說.
白馬寺距馬河口才隔一條河,也說不準,那人發(fā)現了水泥鰍呢?
發(fā)現了,過那芭茅草地方不一槍嘣了水泥鰍,俺不信.
他是想釣魚吧,水泥鰍或許不會上他的當!
不,這事兒越想越怕,要是水泥鰍中了什么人的埋伏,中了敵人的道道--------------
四妹子好像慌了起來,準備開門往外走,一邊說道:"我得從半道上把水泥鰍叫回來-----------".
不去,管事的人說水泥鰍是干活的好手,又是機靈鬼,與敵斗爭很有經驗,管事的話,俺信.我一把拉住正要往外沖出去的四妹子.
四妹子,你再仔細想想,你和王翻譯什么時候在這院子前后碰過面?
是有一次,可那次是爽心樓飯莊的老板用車把咱們送回來的.王翻譯謊說酒喝多了,其實是不想和幾個日本人再混了,早離開的,就送咱們到院子門口.然后那車便開走了.
他肯定還以為王翻譯就住在這里了.,難道-----------難道是鬼子開始懷疑他了?我喃喃地說,四妹子慌了,連說不會的,不會的.怎么會呢?那佐藤對我男人很是客氣的,還教會他騎馬呢.
但愿如此吧.
怎么但愿如此,本來就是嘛,再說了,這些日子以來,我男人也沒替東家搞過什么事.
別亂說話,小心隔墻有耳,這往后,我們得時刻注意點.弄不好就被鬼子的囑托聽了去,四妹子,往后你千萬別把什么人帶過來了,要學會隱蔽好自己,保護好自己,王翻譯說了,到時他會熱熱鬧鬧把你給娶了,別整天愁眉苦臉的,要開心點,容易愁悶這人就容易老,臉上長皺紋長痘痘,變成丑姑娘,那就壞了.
嘻嘻嘻,少奶奶,你還當俺是小丫頭哩,能象現在這樣天天陪著少奶奶,咱不愁,不過,下次到了馬河口俺一準要把這事兒對他講一聲.
哪事兒?
少奶奶,你就放心,俺不逼他,他愛干什么就干什么,俺等著,不是那事兒,是現在這事兒,等水泥鰍回來,什么事兒就都明白了,是不?少奶奶.
夫君,俺就這么捉摸著,沒準鬼子是懷疑上了王翻譯,夫君,俺還記得從一本反諜戰(zhàn)爭的小說里面有一種思想,投個準頭掃去懷疑點.夫君,俺就想,什么時候你們突擊隊的人也該用上這么點苦肉計了,要不,如果真叫佐藤盯上了麻煩可就大了.不過,那個準頭就好比在鬼子前面晃悠著的無花果,是幻覺又象是真有其事,弄得鬼子怎么著也要往前追趕,這樣追呀,一追上卻什么也沒有,一放手卻仿佛又在眼前--------
這呀,就是給鬼子布迷魂陣.順著王翻譯的指點,讓鬼子往里面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