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之葦走在最后面，張望著巴川城內(nèi)的景色。
巴川是一座小城，但是相較于兩河口那種小鄉(xiāng)鎮(zhèn)而言，毫無疑問可以稱之為龐然大物，畢竟兩河口整個村子都不如巴川河寬。
碼頭附近，街市很繁華，一路上能看到很多酒館、客棧、賭坊、書樓……各類店鋪，應有盡有。
街道上的行人絡繹不絕，富家公子小姐們都衣冠楚楚的，販夫走卒們也在街上穿行，在一些熱鬧的地方，更是堪稱摩肩接踵，很是熱鬧。
劉遂在最前面帶路。
現(xiàn)在要去的地方是劉遂租住的屋子，就在附近某條小巷子里，不遠。據(jù)說東家剛好就是兩河口的張家，他們聽說劉遂也是兩河口人，特意給了一些優(yōu)惠，否則租金大概還會更高一些。
老劉跟在劉遂后面。
劉遂突然稍稍放慢腳步，和老劉并肩而行，側頭看了眼后面的張之葦，悄聲問道：“他是誰??？”
老劉答道：“他叫張之葦，因為最近塔河那邊的意外，被卷到兩河口去了。長生道暫時收留了他們，讓他們暫時住在我們那?！?p> “塔河？”
劉遂一愣，想起了最近聽到的傳言。塔河因為有溫泉，名氣還是有一些的，甚至比兩河口更大。這幾天塔河據(jù)說出現(xiàn)了一道裂界，溫泉都被封了，城里也有些流言。
“那邊到底什么情況？”劉遂好奇又擔心，“我聽說是那些邪魔外道又在作亂，要是兩河口不安全了，你們還是盡早搬到城里來吧?！?p> 老劉搖了搖頭，攏了攏肩上的包袱，接著說道：“問題不算大，班殿主都親自去看過了，據(jù)說之后那邊要建一個洞天福地的門，里面是古時候的巴國，我們家這樣住在兩河口的，說不準能拿到一大筆補償錢，還能搬進去住?！?p> “這么好的事情，怎么可能白送給我們？”
劉遂憂心忡忡的，對此不太放心：“我們又不是兩河口本地人，只是租長生道的房子住，到時候別說能不能輪到我們，會不會被踢到別的地方都不好說?！?p> 老劉聽了這番話，也產(chǎn)生了幾分疑慮，思來想去，最終也沒有就此做下決斷，只是兀自搖了搖頭，嘆道：“先不管那些了?！?p> “嗯?！眲⑺禳c了點頭。
老劉緩了口氣，接著說道：“我們這次進城，主要就是幫云吉道長送信給曲幫主，另外，小張他們還要在兩河口待一段時間，按照廟里的安排，這些時日應該是要跟我一起做事，我也順便帶他來看看。到時候要是他一個人來了城里，你也照顧一下。”
“行，到時候你讓他來碼頭找我就行了。”
劉遂應了一聲，見父親又攏了攏肩上的包袱，于是自然地伸出手去，想從老劉手里接過那個包袱，替父親拿。
然而老劉卻沒有松手的意思，非要自己親自拿著，說道：“你毛手毛腳的，東西摔壞了可惜了?！?p> 劉遂有些哭笑不得，無奈作罷，收回了手，“老東西，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什么東西這么寶貝？還害怕摔壞了?！?p> 老劉皺起眉頭，在劉遂后腦勺拍了一巴掌，罵道：“狗東西，沒大沒小的?！?p> 罵完，他又解釋道：“這里頭有一塊臘肉，還有一罐油潑辣子，你娘還給你包了些餃子，前幾天冬至，估計你也沒有吃?！?p> 劉遂頓時一陣沉默，片刻之后才說道：“這幾天碼頭忙得很，我在賬房做事，哪還有心思跑去吃餃子？”
說著，他忍不住嘆了口氣，又問道：“你們兩個是什么時候走的？吃飯了沒有？”
老劉回答道：“我們早上出發(fā)的，在路上吃了些干糧，然后在盤蛇壩大路上遇到了一架馬車，剛好要來城里，我們就給了點錢，坐了個便車?！?p> 劉遂挑了挑眉頭，嗅了嗅味道，笑著調(diào)侃道：“你們的干糧還蠻豐盛的嘛，還有酒喝?！?p> 老劉也微微一笑：“嘿嘿，你重陽時候買回去的酒我還沒喝完，平時你娘也不讓我喝，這次出門我悄悄把水囊里的水換成酒了，稍微過了兩口嘴癮?！?p> “嘖嘖……”劉遂聽著父親的話，莫名感覺有些心酸，“巴川男人好造孽哦，我將來娶老婆，最好還是找個外地的。”
老劉撇了撇嘴，“你娘要是聽到了你這些話，又少不了一頓火?！?p> 劉遂不在乎地笑了笑，忽然回頭看向張之葦，大聲道：“張兄弟，你來者是客，今晚我?guī)闳フ覀€酒樓吃飯，點上幾個好菜，喝頓好酒，怎么樣？”
張之葦聽到劉遂的話，不難猜到他的心思，無非是想照顧一下老劉，讓他有個理由去喝一頓好酒，回去之后就算被王嬸知道了也可以有底氣一些。對于這種成人之美的事情，他很爽快地點了點頭。
“那就多謝劉大哥招待了！”
“嗐，小事情！”
劉遂笑著應了一聲，走到張之葦旁邊，低聲說了聲“謝了”，然后就一邊就往前走，一邊指著周圍，給張之葦介紹道：“看你是頭一次來巴川吧，我跟你說，這個酒樓不簡單……”
兩個年輕人在前面，一邊走一邊聊著，但也走得并不快。
老劉跟在他們后面，看著劉遂的背影，心中覺得欣慰，也越來越覺得自己老了。
……
……
回到劉遂租住的屋子，休息了不多時，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天色漸漸轉暗。
這種時候，兩河口的人們大概已經(jīng)各自回家，吃了晚飯開始休息了，但巴川城內(nèi)卻點起了燈，一天中最精彩熱鬧的時間才剛剛開始。
劉遂帶著老劉和張之葦朝著他所說酒樓走著。
路過某處，張之葦忽然停下了腳步。
“張兄弟？”
劉遂見張之葦突然停下，也跟著停下了腳步，視線順著張之葦?shù)哪抗饪催^去，發(fā)現(xiàn)前面赫然是一所藥房，離得還有點距離，但是已經(jīng)能聞到中藥那種又香又苦的味道了。
“你要抓藥？”
劉遂有些詫異，隨后才反應過來張之葦手上纏著繃帶，似乎被刀割傷了。
“不是?！?p> 張之葦見劉遂望著自己的手，搖了搖頭，解釋道：“我這只是一點皮外傷，養(yǎng)一養(yǎng)就好了，但我?guī)熃愫孟袷芰诵﹥?nèi)傷，咳嗽了很久，一直不見好，還有些體虛發(fā)冷的毛病，我感覺應該還是要抓一些藥比較好?！?p> 這些毫無疑問都是實話，他惦記著給徐以柔抓藥已經(jīng)不是一天兩天了，早上又從敬元樹那里聽說了徐以柔身體狀況的消息，還拿到了藥方，現(xiàn)在路過藥房，總不能忘了。
老劉聽到這番話，不由有些觸動。世界上很多人都會覺得相濡以沫是一種很感人的場景，覺得相忘于江湖太冷漠無情，張之葦如此為徐以柔著想，難能可貴。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抓藥吧，我們在這里等你，要是錢不夠了，可以先找我拿，之后你再還也不遲?！?p> 張之葦點了點頭，走進了藥房，跟老中醫(yī)描述了一番徐以柔的癥狀，隨后，老醫(yī)師給他開了一些治療體虛咳嗽，能補血驅寒的藥。
短暫的一番插曲之后，三人繼續(xù)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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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河口。
“對……對……”
在王嬸的注視下，徐以柔成功為一件衣服縫上了一塊補丁。
將棉線打了個結，剪掉多余的線條，按理說至此已經(jīng)結束，可看著歪歪扭扭、寬窄不一的針腳，她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王嬸看她這副表情，笑著安慰道：“沒事，要是小張敢嫌棄你手藝不行，你就跟他鬧。”
徐以柔有些無奈。手里這件衣服是張之葦?shù)模U獲自后坪，稍微有些破了，所以就剛好拿來練手。可練手畢竟是練手，她縫得很難看。
要是把這衣服給他會怎么樣？徐以柔試著想象，總感覺那家伙雖然一定會笑，但是應該也一定會穿。
“他們明天回來嗎？”她問。
“肯定的。”
王嬸點點頭，“你就放心吧，老劉我還是清楚的，雖然有時候看著不踏實，但是他絕對不會亂來，小張跟著老劉，你就放心吧?！?p> “嗯?！毙煲匀釕艘宦?，有些心不在焉。
王嬸看她這個樣子，只當是徐以柔還不放心，但是也不打算多做勸解，轉而說道：“已經(jīng)很晚了，就先休息吧，明天起來再接著學?！?p> ……
……
躺在床上，房間很安靜。
徐以柔憂心忡忡，沒有睡。
早上，張之葦臨走之前，她私下問敬元樹跟他說了什么。張之葦說敬元樹要挾他進入巴國，去參加長生道的開山門，進入長生道，去做靈壤的內(nèi)應，否則就要把他們倆的身份捅出去，他迫不得已才答應。
……但她總感覺張之葦似乎在隱瞞些什么。
“可他又有什么能隱瞞的？”
徐以柔疑惑著，離開了被窩，來到張之葦?shù)拇参弧Ｖ庇X隱隱告訴她，這里或許藏著什么，于是便開始胡亂摸索，想要找到一點線索。
“……這是？”
片刻之后，她從床和墻壁之間的夾縫里找到了一本古舊的書冊。
疑惑著將其翻開，她看到書里寫的是：“靈壤者，萬物生靈之血肉也……”
“咳咳咳……”
她瞪大了眼睛，驚訝讓她難以平靜，忍不住劇烈咳嗽了起來。但嗓子好像越咳越癢，一咳就停不下來，更嚴重的是……越咳，她就越是覺得冷。
……就像火滅了那樣的冷。
捂著嘴，又咳了片刻之后，才終于消停下來。她看正準備擦掉手里的唾沫，但冷冷的月光之下，赫然能發(fā)現(xiàn)唾沫中有不少灰白色的塵埃，或者——
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