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以柔盤坐在泉水前,正在吸取地火。
地下的火種被她喚醒,滾滾熱浪不斷涌出,泉水沸騰,濃濃的水蒸氣彌漫開來,空氣變得越來越熱。
張之葦來到徐以柔旁邊,感受著近在咫尺的強(qiáng)大火意,忍不住懷疑問道:“這里真的被廢棄了?”
徐以柔睜開眼睛,也有些懷疑,思索片刻后說道:“按理說這里應(yīng)該已經(jīng)廢棄了,但現(xiàn)在……這里的地火確實不像是要枯竭了的樣子,甚至可以說旺盛得有點不正常。”
張之葦猶豫了一下,試探問道:“……其實我有點好奇,明明你也是第一次南周,你父親離開南周應(yīng)該也已經(jīng)十幾二十年了,但你好像對這里很清楚的樣子,我實在想不明白,你是怎么確定這里的消息的?”
徐以柔沉默地看著他,目光復(fù)雜,像是在猶豫要不要回答。
張之葦愕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唐突了,面對一個并不熟悉的人,怎么可能什么都說?他有些尷尬,撓頭說道:“不方便就算了?!?p> 徐以柔回過頭去,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彼此無言。
沉默讓情緒發(fā)酵。
張之葦以為她不想說了,有些失落,不是因為好奇心沒能得到滿足,而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和徐以柔已經(jīng)算是熟悉了,但實際上……好像是他想多了。
“離開北海之后,我遇到了一個人?!?p> 徐以柔突然開口,將沉默終結(jié):“那是我第一次遇到篡火眾,就在剛剛離開北海的時候,一起走的人很快就都死了,我拼命地逃,沒能逃掉。那時候我以為自己也要死了,可是我遇到了一個人?!?p> 張之葦提起精神,安靜傾聽。
“那個人動動手指就殺了所有的篡火眾,送我走了一段路。在路上,他教了我一些東西,因此,我有了一個師父。”
徐以柔看向張之葦,“他說是代師收徒,所以我也不知道這個師父到底是什么樣,不過我確實學(xué)了一些很有用的東西,所以也就這么認(rèn)了下來?!?p> 這一次,張之葦沒有問她學(xué)到了什么。
“離開雪原之后,他就消失不見了,但是在離開之前,他告訴了我很多事情,比如該走哪條路,比如這里有個廢棄的驛爐……”
徐以柔舉起了自己的右手,攤開掌心。
“你看?!?p> “看什么……”
張之葦話還沒說完,但看到徐以柔的掌心的那一瞬間就知道了答案。
手指纖長,手掌不算大。拇指之外的四根手指的指肚、虎口、掌心……挺大的區(qū)域內(nèi)的皮膚都略微發(fā)硬,非常粗糙,成了繭。這樣的手,似乎不應(yīng)該屬于一個內(nèi)斂又溫柔的年輕姑娘,顯得有些不夠協(xié)調(diào),甚至讓他忍不住伸手去觸碰這些粗糙的繭,來驗證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錯了。
徐以柔不動聲色縮回了手,微微皺眉。
張之葦回過神來,有些尷尬,撓了撓頭,說道:“不好意思,我以為看錯了。”
徐以柔的視線則越過了張之葦,望向茫茫白霧中,手指虛握,一柄長劍憑空出現(xiàn)在她手中。
張之葦被徐以柔突然拿出的劍嚇了一跳,以為是自己試圖觸碰的行為激怒了她,現(xiàn)在要抄家伙砍自己,但又發(fā)現(xiàn)徐以柔根本沒有看自己,而是看著自己身后,于是茫然回頭。
熱霧繚繞,白茫茫一片。
兩道黑色的影子緩緩靠近。
徐以柔站起身來,張之葦連忙跟著站起來。
“熟悉的火,還有不熟悉的火。”
徐以柔提著長劍往前走了一步,將張之葦護(hù)在自己身后,橫眉冷眼望向那兩道逐漸靠近的身影,目光最終鎖定在其中一人身上。
“想不到你居然是篡火的人?!彼渎暤?。
“想不到你居然還活著?!鼻懊嫫渲幸蝗藨?yīng)道。
兩個人的身影出現(xiàn)在視野內(nèi),一個是身形高大的青年男人,似笑非笑,儀態(tài)從容,另一個是面帶冷笑的少年人,打量著徐以柔,神情輕蔑又嘲諷。
“半死不活,茍延殘喘?!?p> 魏季眼中滿是不屑和挑釁,“涸轍之鮒,在小水溝里掙扎生存,多丑陋?徐以柔,你們又要逃避賜福,又要跪在火焰面前求生,這么活著有什么意思?”
徐以柔冷冷說道:“是嗎?我倒想問問你,某些人受不得一點挫折,受欺負(fù)也沒勇氣抗?fàn)?,只敢跪在欺?fù)他的人面前搖尾乞憐,還要厚著臉皮嘲諷那些有勇氣的人,這豈不更加丑陋?”
魏季冷笑,不再說話,默默捏緊了拳頭。
徐以柔沒有理會他,轉(zhuǎn)而看向了魏季旁邊那人,戒備著說道:“看起來你不是普通的篡火眾。”
“袁子驍,忝列巴川火主?!蹦侨宋⑽⒁恍Γ蛄恐煲匀?,但目光有意無意轉(zhuǎn)向了張之葦,“你的名字我聽過,徐以柔,年初離開北海,那時候你還只能被我們的人追殺,但中途似乎有些不凡的際遇,學(xué)了一身劍術(shù),戰(zhàn)力驚人?!?p> 徐以柔發(fā)現(xiàn)這家伙在盯著張之葦,柳眉微蹙,往張之葦身前站了站,擋住了袁子驍?shù)囊暰€。
袁子驍看著這個小動作,笑了笑,“我說你怎么活下來的,看來我猜得沒錯?!?p> 徐以柔不再和他對話,只是稍稍側(cè)頭,悄悄對張之葦說道:“你死了我也活不了,等一下打起來,我拖住他們,你找機(jī)會跑,我能找到你在哪里。”
張之葦一直被她護(hù)在身后,既有安全感,又感覺很憋屈,秉持著英雄救美的傳統(tǒng)觀念,他只感覺自己實在有些太廢物了,居然就只能躲在后面。現(xiàn)在聽到徐以柔這么說,他更加感到憋屈,同時也非常擔(dān)心,卻又什么也不做到。
徐以柔沒有關(guān)注張之葦?shù)姆磻?yīng),已經(jīng)舉起手里的長劍,遙遙指著袁子驍,語氣平靜說道:“既然你知道這把劍,那么希望你不要死得太快?!?p> 袁子驍微笑說道:“就算你沒有受傷,你也殺不掉我。”
“又沒殺過,誰知道呢?”
“少說廢話!”
魏季突然大吼一聲,被無視的感覺讓他非常惱火,袁子驍這個巴川火主也就罷了,作為一地統(tǒng)領(lǐng),擁有遠(yuǎn)超自己的實力,當(dāng)然有這個資格??尚煲匀?,她明明應(yīng)該死了,可現(xiàn)在還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憑什么?
袁子驍看了眼張之葦,對魏季說道:“作為入伙的投名狀,現(xiàn)在,你來把這兩個人拿下?!?p> 魏季深吸一口氣,猛然發(fā)力,沖向前方。
全力沖刺之下,他的身形步伐非???,掌心燃起熾烈的火焰,就像一顆近在咫尺的隕星。
呼——
這顆隕星朝徐以柔砸去,快得張之葦根本看不清。
徐以柔身形敏捷,輕盈后退,同時將張之葦朝一旁推開,低聲說道:“現(xiàn)在,跑!”
張之葦心中糾結(jié),但就像身體已經(jīng)不受控制地朝一旁跌去一樣,他只能跑。
“都別想跑!”
魏季吼叫著沖向張之葦,拳頭快速掄動,一團(tuán)火焰凝作一柄飛刀,朝著張之葦飛刺而去!
從未經(jīng)歷過實戰(zhàn)的張之葦一時呆住了,眼睜睜看著火焰飛刀刺向自己的眼睛,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連忙閉著眼睛下蹲躲避,但還不等他的眼瞼閉合,一道寒光已經(jīng)闖入了視線。
唰——
劍鋒掃過,將火焰砍碎。
“快走!”
徐以柔站在張之葦身前,神情冷若冰霜。
魏季獰笑起來,“半死不活,還要分身乏術(shù),徐以柔,我看你還是束手就擒吧!”
話音剛落,他掌心火焰凝作一根巨大的錐刺,整個人像是離弦之箭一樣急速逼近,殺機(jī)畢露!
徐以柔緊握手中劍,專注而緊張地看著火焰錐刺的靠近,拼盡全力,一劍斬下!
錐刺一觸即碎,變成了散碎的火焰。
徐以柔的劍勢卻還沒有結(jié)束,只見她順勢舞動長劍,輕盈又迅速地轉(zhuǎn)了個圈,同時腳下已然發(fā)力,向前沖去,待到身形回正,長劍已經(jīng)指向魏季的胸膛,疾刺而出!
魏季大驚,連忙后退拉開距離,同時雙手并用,各自凝出一根火錐,試圖撥開徐以柔的劍,可那把劍卻穩(wěn)得像是山,又快得嚇人,火錐一打上去就會立馬碎開,完全沒有絲毫作用。
迫不得已之下,魏季只能以手掌硬接這一劍,拍向劍脊。
徐以柔卻像是早就預(yù)料到一樣,手腕一擰,長劍隨之?dāng)噭?,熾烈如火的劍氣驟然翻動,好似一根高速轉(zhuǎn)動的鉆頭一樣,繼續(xù)刺出!
魏季的手掌拍在了熾熱的劍氣上,掌心當(dāng)即被割出了數(shù)十道傷口,并且被劇烈燙傷。但看著那把劍裹著灼熱的劍氣刺向自己,他不敢將手拿開,只能強(qiáng)行用手拍開了這一劍。
呼——
出乎魏季的意料,這一劍輕得像是紙一樣,一碰就退開了。
“不好!”
就在下個瞬間,他驚恐地發(fā)現(xiàn)這一劍不是被自己拍開的,而是徐以柔故意卸力撤開的,甚至借著他這一拍的力量,那劍在空中的軌跡稍稍一變,劃過一道弧度,猛地扎在了魏季的肩膀上!
魏季連忙后退,目光卻鎖定在了在旁邊呆滯觀戰(zhàn)的張之葦身上。危急時刻,他腦中閃過了一個念頭,手里凝出一根錐刺,扔向了張之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