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凌萱再回子月軒時,發(fā)現(xiàn)昨夜被破開的門已經修繕得與之前相差無異了。
杜凌萱環(huán)抱雙手,打量再三,滿意地點點頭。
這還差不多!
昨夜被燕南瑾點了穴動彈不得,讓她想起,受制于月邪,連累趙府十余口,害得段銘楓身受重傷,內力盡失,差點失了性命。
若是自己有一技防身之術,也不必落得處處受制與人的悲哀境地。
想想自來這異空的半年多,若不是得了婉兒這身份的庇佑,若不是段銘楓的保護,她早已又是一抹孤魂野鬼,蕩去何處而不得知。
一股涼涼的哀傷從心底滲出,杜凌萱輕咬下唇,松開環(huán)抱的雙手,抬步進屋,順著軟榻的位置緩緩坐下,須臾,清幽的眸子里隨即閃過一抹堅定。
拿起未看完的醫(yī)術,視線掠過某些令她挫敗的字跡時,目光微頓,繼續(xù)翻覆著。
“王妃,先用膳吧!”莫離抬著檀盤進來,見她在看書,開口道。
“大人最近很忙么?”杜凌萱放好書簽,側頭看著莫離問道。
昨天一天,她只見到他一次。
“王爺傷勢未愈,府中許多事大人都要親力親為,忙也正常。”莫離一怔,隨口應道。
“對哦?!碧崞鸲毋憲鞯膫?,杜凌萱眼神一暗,一抹難掩的痛色浮在眼底。
他為救自己被月邪那般折磨,她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如今,就連他的傷,她也沒辦法讓它好得快些。
杜凌萱覺得,自己就是天下最愚蠢的笨蛋。
昨夜,王爺不顧受傷的身體,來了子月軒,她竟然吼他!
杜凌萱,你腦子被門擠砸了么,做這么蠢的事!
“王妃,你怎么了?”感受到周遭突然壓抑下來的氣息,莫離一陣疑惑,將燕窩放到軟榻旁的矮桌上,不解地注視著杜凌萱。
“莫離,我與王爺被救回府時,王爺是不是傷得很嚴重?”杜凌萱抬頭,略帶傷痛的眸子里期待又害怕。
她只希望,自己記得的,是幻覺。雖然,他們還活著,可,一想到,當時的情形,她就忍不住渾身冷顫。
昨天,她醒來,見到他的那一刻,她努力壓下劫后余生的懼意,輕笑著,回應他的揶揄,盡量壓住輕顫的聲音,他是那樣高傲的存在,他定不愿看到自己滿目同情的余光。
“莫離只記得當時王爺渾身是血,王妃也滿身狼狽。后來王爺突然醒了,聲音沉啞破碎般喊著王妃的名字?!蹦x沒想到杜凌萱會問起,神色一暗,眉宇間染上一抹沉重。
回想起當日的情形,她亦為王爺感到痛心。
不過,幸好,如今都沒事了,王爺還活著,就好!
“然后呢?”杜凌萱面色一白,心中一痛,袖中的手死死攥著。一雙焦灼的杏目緊緊鎖著她,渾身是血,喉骨碎裂!
那是怎樣的痛??!
“王爺以為王妃死了,變得神志不清,后來眾人無奈,只好將王爺打暈?!蹦x見杜凌萱面色發(fā)白,隱隱不忍。
“王爺真傻!”杜凌萱苦笑一聲,眸中的痛色淡去,只余震驚與自責。
段銘楓對她,不,趙婉君,已經深愛到這般境地了么!
若是,那她杜凌萱何其殘忍,又將段銘楓變成下一個燕南瑾么?
“王妃,你又何嘗不是如此呢!”莫離深深望著苦笑的杜凌萱,想起為尋法解王爺身上奇毒時,王妃甚至割臂取血時的決絕。
抱著渺茫的嘗試,付出非常人能忍的代價。
王妃又何嘗不傻呢!
王爺中毒,是王妃下手的最好時機。
可,王妃,卻選擇了救王爺!
莫離本以為,知道王妃假裝失憶,留在王爺身邊,伺機報復的事實后,會憤怒,會討厭這個以假面示人的女子,可,如今,她竟能平靜接受這個事實。
王妃騙得了別人,騙得了自己,卻說服不了自己對王爺下手的決心。
“莫離,東西我不吃了,我去清風閣等王爺?!倍帕栎婷偷仄鹕恚T口跑去。
她要去照顧他,到他傷好為止!
她要去向他道歉,她昏了頭才會為燕南瑾吼他。
她不是趙婉君,對燕南瑾,沒有義務一直維護他。
“王妃,你……”莫離無奈地想叫住她,只是望向門口時,哪里還有她的身影!望著未動半分的燕窩,莫離嘴角揚起一抹欣慰的笑。
王妃要不要這么著急見王爺!
早知道,她昨日便告訴王妃了!
剛跑出子月軒,杜凌萱恰巧遇上正往清風閣出來,心不在焉神情疲憊的夏喬楚。
“大人。”杜凌萱面上一喜,找他他不在,這回遇上,終于可以問問爹娘的事了。
“屬下參見王妃?!毕膯坛活D,躬身行禮。
“最近府中之事都是大人打理,大人可要多注意身體?!倍帕栎嬉娝碱^緊鎖,面色凝肅,以為是勞累所致,遂柔聲勸慰道。
“多謝王妃關心?!毕膯坛C然的眸中一暖,看向面前水木清華般的女子時,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見的痛色。
“對了,大人可知道我爹娘的下落?”杜凌萱一直看著他,自然將那抹不明的情緒盡收眼底,雖是疑惑,但也未作細想。
夏喬楚隨侍王爺身側,爹娘的事,他興許也是知道的。
如今,杜凌萱也不怕他知道自己其實根本沒失憶的事,說出來,反而輕松了許多。
“王妃,你……”夏喬楚肅然的眸子里透著驚愕。
王妃她知道了?
她恢復了記憶,還是跟本沒失憶過?
在王府中的這半年,他不是沒想過,王妃或許沒有失憶。
可,聽到她的話,他還是震驚不少!
畢竟,天壽山上那雙恨意決絕的眸子,與回到王府之后,看著王爺時那雙柔情清幽的眸子,反差太大,大到他寧愿相信她是真的失憶了,忘了恨,而不是為了欺騙王爺而假裝失憶。
一時間,他有些懵!
這結果,他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
“王妃,你知道,你這樣問意味著什么嗎?”夏喬楚掩去眸中的驚愕,神色凝重地望著她從容無懼的眼睛低聲問道。
這王府之中,早已暗潮涌渡。此事一旦泄露,又將掀起怎樣的風波!
他不敢想。
王爺為她交出了祤烮,險些傾盡了實力,如今又……
“我知道,你們一開始就知道會有那么一天的,不是么!”杜凌萱低聲嘆道,一雙星辰般的眸子染上一抹迷霧。
不管是假裝也好,恢復也罷,總有她會清醒的一天!
不同的,只是,他們之間,有著誰也不愿開口的誤會。
“王妃真的恨王爺么,縱然王爺為你傾盡一切,哪怕性命?”夏喬楚沉聲問道。
“我恨過王爺,因為他奪了我兩世才奢望到的片刻溫暖???,我卻在恨著他的同時,肆無忌憚接受著他給的溫暖。杜凌萱不是木偶,那溫暖已經融了她冰凍的心。”杜凌萱幽幽開口,對上他略帶責備的眼神,坦然回視著。
“……”夏喬楚一怔,他聽得出她的意思,可,兩世是何意?
“大人,如果我說,我已經不恨王爺,你會信么?”杜凌萱眼神誠摯,面色嚴肅。
“會!”看著她堅毅的神情,碧波如潭的眸子深處,蕩著自外而內矍鑠的光芒。夏喬楚不自覺被那份堅定所感染,深深點了點頭。
“從今日起,我會留在清風閣照顧王爺,直到他傷勢痊愈?!倍帕栎孑p揚唇角,眼眸彎彎。
聽到他說會,她是真的很開心。
“王妃,王爺身邊,有人照顧,王妃大可不必…。”夏喬楚面色微沉,眼中的異樣又四散開來。
“還是大人擔心我會趁機傷害王爺?”杜凌萱不明白了,他不是相信她的么!
“屬下不敢,只是王妃也受了傷,屬下?lián)耐蹂眢w?!毕膯坛壑虚W過慌亂,急忙解釋道。
“我已經好了,沒事。對了,你快些告訴我爹娘如今可好?”杜凌萱急急打斷他道。
“趙大人夫婦與小月被王爺暗中救走,密送往青陽,安置在一個小村落。王爺本打算等王妃醒后再告訴你,沒想到村中突發(fā)瘟疫,那疫情太迅猛,待我們的人趕去時,村中未染瘟疫的人已經悉數轉移,村已經被大火燒毀。”夏喬楚滿臉遺憾道。
“啊,那爹娘和小月他們?”杜凌萱面色一白,眸子里隱隱含淚,一只手緊緊捂住胸口。
瘟疫!這和被殺頭,又有何區(qū)別?
“索性他們并未被感染,趙大人臨行前留下消息,他們相安無事,只是那石壁上的地址被大火熏烤后字跡已經不慎清晰,因此失了消息?!毕膯坛吐暟参康馈?p> 趙大人定也是知道趙婉君身份已變之故,況他們在世人眼中,早已身死,定是要隱姓埋名的,以致如今尚未有消息。
“他們真的無事么?”杜凌萱懸著的心總算放下,憂色抑郁的眸子里劃過一抹亮光。
他們該是再也回不來了!
不過,只要他們真的還活著就好!
“王妃放心,他們真的活著,而且,王爺派出的人已經打聽到他們曾在錦州停留過。”
“呼,那就好?!倍帕栎骐p手合十,抵在下巴,心中暗暗祈禱。
什么時候,她才能再見他們一面?
“王妃,屬下告退?!毕膯坛鐾鶄冗呉贿~,提步就離開,低沉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氣息不穩(wěn)的隱忍。
是他的毒發(fā)作了!
只是,此時杜凌萱一心在趙義生夫婦的安危上,沒有注意到夏喬楚迅速變青烏的面龐及泛黑的唇。
她甚至未抬頭,只是聽到他的話時,隨口應了一句。
許久,她亦提步,往清風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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