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離強忍心中異樣,小心翼翼輕抬半跪榻前,輕抬他下顎,透過微微張合的唇,將那萬般沉重的杯盞靠近口側(cè),一點點喂他服下。
好在床上之人還會吞咽湯水,也未費太多余力。
只是眉頭越蹙越緊,面上隱露抗逆之態(tài),最終不安咽下最后一點。
莫離拿娟子輕拭去他唇上暈染的鮮紅,復(fù)才起身放了杯子。
“王妃,奴婢這就去請杜公子過來?!蹦x心痛看了杜凌萱一眼,就要朝門外奔去。她瞥見地上染了血跡的銀簪時,已然明白,王妃只怕是用發(fā)簪劃破了手臂。她萬萬不敢看她臂上的傷口,怕,只一眼,再也忍不住會哭出來。
“莫離,不要?!倍帕栎孑p輕喘著粗氣,低呼道。
“王妃!”莫離頓住腳步,卻未回過頭來,只是緊緊攥著袖子,肩頭微抽。
“我們回子月軒,此事不許任何人知曉?!睋炝四菐а你y簪,收進袖里,杜凌萱按住傷口,緩緩走向她。
“…。是?!蹦x頓了頓,轉(zhuǎn)身過來扶她,眼中淚意盈盈,鼻頭發(fā)紅。
“莫離,將那被杯子也帶走?!倍帕栎嫒掏磾D出一絲笑,側(cè)頭看了看床沿那杯盞。
“是?!蹦x用手絹包了那血跡未干杯子緊緊扣在身側(cè)。
她一直懷疑,莫離是段銘楓插在她身邊的眼線,如今,就算是,見了今夜場景,恐怕也會放下所有戒心與懷疑罷!
今夜的子月軒,更顯的空曠異常,沒了莫離的聒噪,空落落的屋子里儼然一副黑暗籠罩的森冷之象。
洗凈了血伽,白皙的手臂上一道突兀的口子呈現(xiàn)在莫離眼前,她只覺得手抖得厲害,心也壓抑至極??粗蹂~上豆大的汗珠,她努力克制了心緒,小心拭了血水,才將藥涂到傷口之上。
“唔…”痛,直擊全身神經(jīng),杜凌萱索性拿了手絹緊緊咬住,如今的疼痛感一波波襲來,只覺得全身也隨之疼得厲害,有些眩暈的窒息感。在這沒有麻醉劑的朝代,好希望有人可以將她打暈。她怕,莫離再晚些,她會疼暈過去。
自作孽,不可活,杜凌萱,為了徹底占據(jù)他心里,這自殘行為,也真是,夠了!
“王妃…?!甭犞帕栎嫱纯鄩阂值膼灪呗?,莫離手一頓,聲帶哭腔,單看這刺目的傷口,就能想象到有多疼,如今她自己替王妃包扎,想想都覺得痛苦難耐。
“沒事,快把棉布條束上吧?!倍帕栎姹犙郯参康乜纯此?,悶悶呼道。這傷口,她也不忍直視。
為了他的全全信任,已經(jīng)毀了這白玉般的手臂。
罷了,這世上唯獨沒有的,就是后悔藥。
也不知道,要多少血,才解得了他的毒,若是,今夜那些無效,豈不是白白…。
唉,現(xiàn)在想來,自己當(dāng)時怎會如此莽撞。那人的一激,竟讓她方寸大亂,作了這不畏后果的決定。
注意力分散開來,也不覺得痛的鉆心了,許是麻木了。莫離已經(jīng)處理妥當(dāng),杜凌萱皺眉看了粽子似的左手臂,心中苦笑。
莫離又服侍她洗了臉,方才躺下,奈何傷口隱隱作痛,無法入睡,直到后半夜,累的慌,才勉強合了眼。
次日,午時。
醒后第一反應(yīng),疼,沒了昨夜那般難耐,頭有些發(fā)昏。
“莫離?”杜凌萱?zhèn)忍稍诖采希沂謸晤^,聲音略帶沙啞。
“王妃?!蹦x推門而入,撲鼻而來的藥味散盡屋里。
她擱下方盤,走過來扶杜凌萱起身,細(xì)細(xì)看了眼左臂,方才拿過衣物為自己穿上。
“王爺,可醒過?”杜凌萱看著喜色半憂的她,急切問道。
“少將軍他們一早便去看了王爺,杜公子說王爺?shù)亩揪谷唤饬?,只是未醒。”說道毒已解,她有些雀躍,但馬上又垮下臉來,面色憂傷的看著杜凌萱。
“真的?”杜凌萱滿臉震驚,那人說的竟然是真的,那些血就解了他的毒,隨即滿腹疑惑。為何,她的血可以解毒?難道是趙婉君的身體有這奇特的功能!
真是太神奇了,這具身體,讓她訝異萬分。
“可是王妃您的手……”莫離哀怨地看著她,仿佛下一秒要哭起來一般。
“你拿來這藥,哥哥他們不知道吧?還有,解毒之事,他們可有問你?”杜凌萱定定看著她,后知后覺道。
“他們不知,至于王爺?shù)亩?,奴婢只說王爺洪福,得上天庇佑。杜公子醫(yī)術(shù)超群,用藥甚奇,才使王爺毒得解?!蹦x一面說道,一面端過藥碗,舀起一勺,輕吹一口,朝她嘴邊喂來。
“如此就好?!毙忝季o蹙,杜凌萱緩緩張了口,吞下那奇苦無比的湯藥,才一口,便整張臉都皺到了一起?;琶μЯ擞沂謸跸孪乱簧祝瑩u頭拒絕。
“喝了藥,才好的快些,否則王爺醒來,奴婢要如何向王爺交代護王妃不周之罪。”莫離苦著臉,如哄孩子般哄道。
“何必交代?!倍帕栎嬉琅f將頭偏朝另側(cè)。
“奴婢未代王妃受這切膚之痛便是失職?!彼J(rèn)真的臉上異常自責(zé)。
“莫離,能得你這般護主情誼,已是我的福氣?!闭f罷,奪了她手中的碗,顧不得苦澀,一口氣喝完。
“奴婢惶恐?!蹦x見狀,愁眉舒張,一臉受寵若驚之態(tài)。
“好了,洗簌完畢,去清風(fēng)閣?!?p> “王妃先吃點東西吧,昨日發(fā)生了太多變故,您已經(jīng)一天一夜未進食了?!蹦x勸道。
的確發(fā)生了太多事,都顧不得吃了,難怪頭暈?zāi)垦5模?p> “真是好生奇怪,王爺這毒,的確解了!”杜淮反復(fù)細(xì)查下來,除卻失血的蒼白外,面色已然恢復(fù),換藥時也覺得傷口處不再暗黑。他訝異之余,用銀針一試,果然沒有變化。
杜鴻千等人正滿腹疑惑地圍著榻上雙目緊閉的人,百思不得其解。
“你確定毒真的解了,昨夜,你不是說,拿不到解藥解不了這毒?!倍砒櫱С谅晢柕?,生怕杜淮判斷有誤。同側(cè)的夏喬楚也定睛看向杜淮。
“不應(yīng)該呀!”杜淮垂頭深思,琢磨了半晌也未開口。
“你倒是說話呀?!倍砒櫱Ъ绷?,猛然伸手拍在杜淮肩頭。
“給本王滾出去!”杜淮抬頭正欲開口,三人只聽得一聲慍怒的暗啞之音打破了兩人的對話。
“額?”杜鴻千三人瞠目結(jié)舌地齊齊看向榻上鳳目半睜,正隱隱散發(fā)寒光之人,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yīng)。
“呀,你沒死真是太好了?!倍砒櫱Щ厣?,嬉笑著對上他清冷的目光。
夏喬楚眉上一喜,繃著的面色緩和許多。
杜淮愕然之余,朝段銘楓微微一笑,也不再追究原委,醒來便好!
段銘楓緩緩起身,掃了眼周身,目光定在門口處。
三人循著他的目光,齊齊看向門口處的杜凌萱與身后的莫離。
本來,想等三個男人爭執(zhí)完畢再進來,猛然聽到那聲熟悉的冷冽之音,心中一怔,有些恍惚的錯覺。
總算沒有枉費了她那珍貴的血。
“王爺,肯醒了?”對上他的目光,杜凌萱笑容可掬回望他,提步走近。
“你期待還是失望?”段銘楓淡淡開口,語調(diào)平和。
“呀,本公子差點忘了與嫣霞之約了?!倍砒櫱У热艘姞?,攜著一抹詭異的笑,打哈離去了。
“王爺不醒,誰帶我游山玩水!”杜凌萱一步步走進他,嘴邊始終浮著笑意。
“伺候本王寬衣?!彼龆掍h一轉(zhuǎn),莫名來了一句。
“嗯?”她沒聽錯吧!他這是中毒還是發(fā)燒?這要求…。
靜佇門外的莫離一聽,忙走了進來,王妃的手臂有傷,如何使得力。也不顧是否得了通傳,勁自走到柜前,拿了一身寬大的錦服來。
“需要本王再說一遍?”他揚了揚他那高貴的頭顱,定定瞅著杜凌萱。
“其實,我也不會穿衣來著?!倍帕栎婺抗庥坞x地看了眼莫離,暗示他平日里都是莫離更的衣。
“學(xué)?!彼訔壍乜戳怂谎?,幽幽吐出一個讓杜凌萱很憋悶的字。掀了身上的錦被,就要下床來。
杜凌萱趕忙走近,伸出右手扶他,他也未拒絕。站定后,直直伸出兩只長長的臂膀。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而后示意給他穿衣。
杜凌萱正犯難,如今左臂抬不起來,但若不動,他勢必要疑心。
遲疑了一會,杜凌萱看了眼神色慌亂的莫離,搖了搖頭,從她手中接過袍服。
學(xué)著莫離穿衣的樣子,一件件給他穿上,不時扯到傷口,只咧嘴苦笑。
他見我蹙眉縮手之態(tài),沉了臉,無奈嘆了口氣道:“本王餓了,王妃去吩咐廚房膳?!?p> 得此令,杜凌萱心下一喜,也不管穿的如何,一撒手,匆匆出了內(nèi)室。
段銘楓看著身上毫不匹配,皺亂的袍服,無奈扶額。
他不是沒注意到她臉上一閃而逝的猙獰之色,細(xì)細(xì)打量了那張蒼白的面色,忽而想起恍惚間唇齒的血腥味。暗沉的眸子里浮起一抹痛色。
莫離走近,替他穿好袍服,系上寬松的玉帶,梳整了發(fā)。
頭,卻,一刻也不敢抬起。
若王爺知曉,王妃為救他,差點毀了一只手臂,王爺豈能安之若素???,遲早有一天,王爺會發(fā)現(xiàn)的。
莫離躊躇半晌,急的直冒冷汗,卻不知如何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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